第244章 以前见过(4)
“囡囡,囡囡。”
耳畔的声音,飘的很远很远。
一片黑色,好像个漩涡,将她席卷,不知卷到了什么地方。
她只记得,她伸出的手,紧紧地攥着,攥着。不想再分开。
而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捉着自己的指头,捉的紧紧的,好像小时候他伸过去妹妹小小的指头伸过来,摸住。但是,脑子里闪过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
冷冰冰的眉,凝结了水珠,沾上的朱红色泥土,给抹上了惊心动魄的深色。
她的头,在晃,晃着,想抛开那些影像,却抛不开。
后来,她干脆沉浸到这个漩涡里面,寻找着。
车,向她开过来,她看到了,那个车上坐着的影子,模糊,但那人对她的恨意,从车到人,都强烈地迸发出来,像只巨大的黑手伸向她。
一瞬间,她明白了,她不是开车时无意识地躲着那个被车撞的人,而是,她在开车时想到了自己当时差点被撞的场景。
蔓蔓。
父亲从后面把她抱住。
那车,如流星擦过她身旁,冲上了人行道,然后,她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飞上了天,好像一把抛上去的红雨伞。
那是她一个同班同学。她连她的葬礼都没法参加,因为事故发生的第二天,父亲带着她,带着全家,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个城市。
其实,不止是这一桩。
不止。
那个时候,发生在离她家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想起这个事?
就好像她学开车,才能想到那个车祸。现在,被洪水追,她想到了这另外一幕。
当时她是去做什么了?
对!她是快临毕业了,那一年,她和初夏,和班上几个同学,一块说是上江南一带,去实地考察做毕业作品。
他们是学广告的,但是兴趣不止于广告,有个师兄,平常就很喜欢做公益活动,想做个最大的公益项目广告,拉着他们一块。做这个毕业作品的同时,想干出点比较好的成绩来。
师兄的家乡在江南一带。他们一群人走的是长江上游。
为什么走长江上游?
那里风景更加秀美,更加需要保护。
可是,他们在中途,就听见了特大洪水爆发的信息。
杜宇在电话里要求她和初夏回去。可是当时,他们被困的地方,已经不是说能回去就回去了。
在跟随当地老乡撤离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来支援的人民解放军。
“连长。”
有个兵向一个年轻的军官敬礼。
那时他们坐上了部队的车。因为上车的人太多,所有车上的官兵都下了车,让出位置给他们和老乡坐。
她和初夏挨在一块,远远望着车尾站的那个背对自己的军官,看不清脸,只听见那人的嗓子,像是过于疲惫的沙哑,却犹如洒满的阳光,让人感受到全身充满的力量。
听那些兵,叫他是七连连长。
“只留下司机开车。”七连连长说。
于是,只有部队司机的那辆军车,载着他们这群老百姓,离开了当地。而那些年轻的兵们,一个个整齐装备,与他们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很记得初夏当时说了句话:“我当年怎么不参军呢?”
军人,在那一刻显得很光荣很伟大。
可后来,初夏对这些事都只字未提。唯一没变的,是很喜欢军人这一职业。
她寻找到后来,终于知道为什么初夏和她一样未提,因为发生了事故。
她们搭乘的那辆兵车,半路遇到了不知从哪里突然涌来的洪水。所有人急着跳水逃生。当时,初夏撞到了头,在她身旁栽倒了。她伸手去拽,没拽到。遇难的人变成四分五散。
她应该算是最幸运的,是被那个开车的部队司机救了。
那个兵带着她和几个老百姓一块往高地上跑,抱住了洪水中残留的大树,等待救援。
等了大概有几个钟头后,一艘搜救的汽艇开了过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裹着毛毯,就坐在一艘汽艇上。君爷的手握着她凉冰冰的手,两双眼睛相对,是从对方的眼睛里,都好像读到了什么。
冷眉一皱,心里的思量又多了三分。
“姚大哥呢?”蔓蔓问。
“在另一只汽艇上。”他讶的是,在那个时候,在洪水卷进来要把他卷出去的时候,若不是她握着他的那只手死不放手,他早就命悬一线了。
以至于他和姚子业合力把车门关上时,都很是吃惊地看着她。
趁着洪水的冲力,吉普车冲出了洪流,却是接着冲到了山顶上。他们就此坐在卡死的车内,等待天亮。直升机搜索到了他们,救援的汽艇到达,把他们解救出来。
“哥,姐!”看到他们两个死而复生,陆欢眼眶都湿了。
姚子宝直接取下眼镜。
比起众人对这场劫后余生表现出来的喜悦,姚子业与弟弟抱了下后,发觉君爷的脸色有些变。
实际上,在遭遇险境的时候,君爷表现出的一系列不稳定,时而蹙着像是在沉思的眉,很令人生疑。
“你在想什么?”偷偷拉了君爷到一边,姚子业问。
“我以前见过她。”
“你说什么?”
“我以前见过她!”拍住额头,心里某些激情余韵。
姚爷疑惑,长睐一转,看向坐在车上喝着水暖和身体的蔓蔓。
月儿眉,月牙儿眼,安静的,对陆欢,轻轻地舒展微笑。
“初夏,嗯,没事,真没事了。电视里新闻里说出事的人不是我。”软软的音色不紧不慢,好像没有发生过事儿一样。
陆欢走到病房门口时,听到姐姐蔓蔓如此的轻描淡写,嘴角一个撇。
“初夏,我想问你件事,我们临毕业那年,到长江流域去实地考察那一次,还记得吗?”
“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我们当时不是因为突发大水,提早坐车回去,没有做成吗?”
初夏真是和她一样因为撞到头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们是提早坐车,但也遇到了大水。”低低的声音琢磨着,“现在,我想了起来。也不知道,那次和我们一起去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我记得都是平安回家了。”
确实,如果谁出了事,在学校里社会里都是瞒不住的新闻了。
“你问这事是因为想起了什么吗?”初夏在电话里头对她突然问起这个感到疑惑重重,“不过说回来,我好像记得当时我和你分散过一两天。”
“是。可后来我们谁都没有提起,不是吗?”
“对啊。我们为什么都不提起了呢?”电话里的初夏,一副挠脑袋的模样,与她同样不解,过了会儿,啪,拍了掌心,“我记起来了。那是因为我们怕回去遭家长骂,遭学校说,怕受处分,因为我们是没有经过学校同意自己组织去的。那个带我们去的师兄忒害怕,因为我们差点都在大水里面丧命了嘛,会影响他毕业前程,就特别要求我们保密,别对家长学校说我们遇到大水了。”
原来是这个理由。
蔓蔓点点头:“我记起来了,那个师兄姓王吧。”
“是姓王。”初夏因为都想了起来很是得意的,“我还记得他名字,叫王学斌。”
“你记不记得当时,把军车让给我们撤离的那个七连连长?”
“我记得人家是叫他七连连长,但是,我只看到他背影,他人长什么样不知道,叫什么名就更不知道了。”初夏说到这,嘘道,“你怎么想起人家了?你现在不是嫁了个军人老公吗?怎么,见异思迁?”
“这怎么可能!”蔓蔓急嚷嚷!
这话被爱吃醋的老公知道了,那可得了。
耳听初夏在对面像是窃笑,蔓蔓肃了口气进行解释:“我这不想起一些事情,想起一些片段,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感觉,在她在汽艇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光照在那张棱角很是分明的侧颜,与那晚上见到的火光雕琢的侧颜,都一样地让她似曾相识。
如今,她的手指头摸到衣襟内那块冰冷的玉石。
温世轩给她的那块仙桃玉佩,她是一直收藏起来的。这块,是那晚上家宴时君爷给她戴上的。她就此一直戴着,换了条不起眼的挂绳,藏进衣襟内。因为她知道这块是假的,可能给她戴着当障眼法。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是假的,毕竟一样是用玉打造的。可她常年是与那块真玉形影相随,是真是假,一摸即知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吧。”
姐姐的声音变得轻松,竖耳朵在门板窃听的陆欢,浑身是竖起了汗毛,因为自家兄长,就站在他后面一块偷听。
君爷听完了,手指往他肩头一推,将他推进了门里,明显是让他当替罪羊挡驾了。
肚子里骂骂咧咧当哥的不厚道拿他当了挡箭牌后走人,陆欢拎了大大小小很多东西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