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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桓看着眼前抚琴的宋微尘出神,按说他这把年纪,对女人早已没了兴致,但不知为何却对眼前这位叫桑濮的琴师感觉有些不同。
“色荒神女至,魂荡宫观启。”
她一曲《神人畅》弹得出神入化,恍若此处并非酒靡筵席,而是巫山神祭之所,而她则似一位虔诚的巫音祭司,在以灵音奉神。
明明席上皆为酒肉,秦桓却实实在在地闻到了一股沉香檀木的气息,倒觉内心澄明清净几分。
想起不知多少年前,自己珍爱的发妻,秦雪樱的生母,身上也总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檀木香气,爱屋及乌,他对这初次见面的民间琴女平添了几分异样的好感。
不过秦桓很清楚,眼前的女子是墨汀风的人。
以自己的身份和年纪,有些念头不该生。
一曲终,宋微尘下意识抬头去看孤沧月,却发现他懒洋洋半躺在坐席上,偏头闔目,撑肘扶额,似乎完全睡了过去——他根本没听。
她赶紧收回眼神,尽藏失意,生怕泄露了真心。
“好,好!这等音律造化,便是赞一声巫山神女也使得。”
秦桓朗声赞许,听得宋微尘惶恐,赶紧起身行礼谢恩。
见秦桓很喜欢宋微尘,墨汀风当然高兴,刚准备趁热打铁,将桑濮就是新晋白袍尊者宋微尘之事私下禀明境主,并请旨赐婚,却远远瞥见着一身玄色衣袍的丁鹤染闪身进了殿——也不坐到自己席位,而是捂着腰腹强撑着站在远处殿角,指缝间隐约有血迹,似是受了伤。
刚要问询,丁鹤染的定向传讯心音已经飘了过来,
“大人,出事了……”
“无咎突然对我痛下杀手,防不胜防,要不是他原本就身负重伤,我不一定还能回来。”
……
“什么?”
墨汀风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借口喝多了要去趟溷轩。
他走到宋微尘身边,拉她往秦雪樱席上而去,边走边耳语,
“鹤染找我有急事,我必须出去一趟,你暂且与长公主一处,保护好自己,我很快就回。”
“出了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
宋微尘背对着殿门,并未注意到丁鹤染来,但听说有急事,立即想到应是与阮绵绵失踪案有关,这是他们今日赴宴最重要的“私事”,她自然不能缺席。
“境主府法阵结界重重,你待在这里最安全,记住,哪里都不要去,尤其留神孤沧月。我会请嵇大哥在殿内暗中护你,等我回来。”
“可是……”
宋微尘有些犹豫,多个人多个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好的,但一想到自己没带驭傀,是个十足十的“废人”,她还是妥协了。
“好,我留在这里尽量拖延时间,转移境主和长公主对你的注意力,你不必担心我,万事小心。”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秦雪樱席前,墨汀风正要让她坐过去,却见正席的秦桓向着两人招了招手,
“桑濮姑娘,过来同孤说说话。”
“是。”
宋微尘自然不敢也不能拒绝,快速瞟了一眼墨汀风,松开他的手向正席走去。
墨汀风望其背影,心想她跟境主在一起肯定最安全,便也不再多说,向秦桓一颔首,转身走向殿门。
刚出殿,还未到僻静处,丁鹤染便再也支撑不住向着一侧软去,墨汀风伸手一把搀住。
“大人……属下无能……”
“不必说这些。”
墨汀风施术探向其腰侧,伤势很重,鸡蛋大小的一个窟窿眼,寒气逼人,明显是金水系法能导致的贯穿伤。
尽管看得出他已经胡乱给自己上过些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但还是往外泊泊渗血。
墨汀风没有丝毫犹豫,行咒捏诀将自己的部分法力抽出,凝成一粒光球,推进了丁鹤染腰间伤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伤口便凝固了,虽不至于痊愈,但也基本恢复了他的行动力。
丁鹤染向着墨汀风郑重俯首抱拳,大恩不言谢,无声胜有声。
两人行至僻静处,不待他开口,丁鹤染赶紧将发生的情况尽数禀报——
一开始进展很顺利,尽管境主府内处处玄机,但在叶无咎的带领下,两人却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沿路把地窖、柴房、仓库这些容易藏人匿物的地方查了个遍。
“属下惊讶无咎怎会如此熟悉境主府地形,他却说是在梦中所得。”
“原是前几日他梦到过一次境主府地陷,且在一口枯井中找到了阮贵人,而到府上后,他发现所有景致竟真与梦中无二。”
……
“事后想想这个说法本就可疑,但属下当时丝毫没有怀疑老叶,一路跟着他往那口所谓的枯井而去。”
“到了那处,果真有井,只不过枯井不枯,里面别有洞天。”
丁鹤染望向境主府枯井方向,眼神复杂深邃,似穿透境主府的黑夜,回到了事发之时。
“老叶,你神了!这儿真有口枯井!”
丁鹤染拿胳膊肘捅了捅叶无咎,一脸谄媚,
“欸,话说境主府的财库在哪儿,是兄弟就悄悄告诉我呗?”
叶无咎没理会他的玩笑,眉头紧锁,俯身看向黢黑的井内,鼻尖轻嗅,无半分水汽,看来确实是口枯井。
“这地方结界古怪,定向传讯用不了。以防万一,我自己下去,你留在上面望风,要是我一炷香不回,你就去请大人来此。”
“这地方荒败的鸟都不来拉屎,望什么风,我跟你一起下去,最多有危险时你掩护,我肯定二话不说撇下你逃命。”
丁鹤染明白叶无咎是担心此行危险,所以刻意找了个望风的借口想让他留在上面,但若当真危机重重,他怎么可能让叶无咎独自赴险。
知道劝不动他,叶无咎也不再多言。
两人各自往眼部施了一层夜视术,撑着井壁顺序向下而行。
担心井内有机关或者埋伏,叶无咎打头,两人行进的很慢,约莫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终于触底——井底是一块直径四尺左右的圆形干涸空地,落满了枯枝败叶,但没有任何异常,更没有阮绵绵的踪迹。
显然与梦中景象不同,叶无咎的梦,到此不灵了。
没有古怪,正是最大的古怪。
境主府为何要在这人迹罕至的僻静处留一口这样的枯井?
这当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