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怒的错误先例摆在先头了,此番负责彻查江南士族的钦差太监才不得不收敛着手下的力道——否则顾家也好,同为江都望族、与顾家有姻亲的虞家也好,此时必然皆已被锁拿入狱了。
「可是,的确有不少人可以作证,当初徐正业在江都之时,顾修曾接受过徐正业的宴请,登过徐正业的门。」常岁宁坐在那里,淡声说道。
蒋海心有计较,所以……这位常刺史看似从始至终不曾过问钦差查办之举,却将一切都熟知于心。
知道的一清二楚,便意味着她在掌控着此事,以往在位的江都刺史不敢说,但这位常刺史必然是最有能力掌控江都一草一木的那一个。
蒋海额头有汗沁出。
他今日,要么是来对了,果真能救下顾长善;要么是当真来错了,他自己也得跟着折进去……可怜他这花了一百万两才买回来的命……!
「是,顾修的确接受过徐正业的宴请……」蒋海端着一张和气生财的白胖大脸,口中斟酌着说道:「彼时徐正业宴请了江都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肯去的,要么家中被血洗,要么被孤立驱逐……」
「顾家当时也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去
赴宴……但据小人所知,顾家绝不曾与徐正业合谋!若顾家果真是反贼同党,钦差又何故至今未能查到证据呢?」
「请常刺史明查,顾家至多……」蒋海声音低了下来,选了个尽量妥当的用词:「至多是中立自保而已。」
「那便是模棱两可,立场不明了。」常岁宁抬眉:「但蒋东家可知,对待乱臣贼子,从来不存在中立二字。」
蒋海后背一凉,刚要说话时,又听那道清凌凌的声音道:「不过,真要这么论起来,当初蒋东家为了自保,面对徐正业时,倒也曾有过此等模棱两可的‘中立之举——」
蒋海心中蓦地一惊,慌忙跪了下去,心中叫苦不迭。
听着蒋海惊慌的辩解之言,常岁宁一时未有说话。
此番放眼江都,「中立」的人太多了,能活下来的,自然都「不简单」。
其中大多数人,也的确是为了自保而被迫为之,至于事后清算时,为何有的人不会被追究,而有的人却要被赶尽杀绝……其中的区别只在于政治需要而已。
而今朝廷与天子,只想借机整顿异己,抹杀士族。
圣令被一层层传达下去,这「异己」二字的界限有时便不会那么分明,一场政治动荡引起的屠杀之下,总免不了有人会被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