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原来可以死去也是一种庆幸。
活过来,睁开眼的那一瞬,他即陷入煎熬的愧责之中。
“这与阿兄无关。”李岁宁纠正道:“此过在我。”
她说:“是我执意从江都调兵。”
常岁安愣住一瞬,含泪摇头:“不是的……若非得江都相援,死的人只怕不计其数。”
“若要追究,此过仅在我一人。”崔璟道:“当初是我将武虎将军带出了五虎山。而身为此战主帅,每一位将士的死伤皆是为将者的过失。”
无论是他还是李岁宁,自昭己过的神态固然不算凝重,却皆发自内心。
常岁安彻底愣住了,他还想摇头,说不该是这样算的,可到头来,他却突然明白了什么,神态似痛苦哽咽,又似顿悟之外的迷惘:“我至今日才知,原来站得越高,活得越久,罪孽便越深重……”
李岁宁看着他:“阿兄如今已是一位合格的良将了。”
知自身罪孽,知战事罪孽,才能对战争存下真正的厌恨与敬畏。
活下去,担下这罪孽,才有机会杀死更多罪孽,而在这过程中,务必要保证自己不被击垮,不被吞噬。
这是为将者的必经之路,如同拆骨重塑的过程——这正是李岁宁格外爱惜武将的缘故所在。
常岁安垂首流泪,为何武虎,为死去的所有同袍,也为妹妹和大都督,以及所有为战事而担下了罪孽之人。
这一次,常岁安的沉默异常之久。
待汤药被送进来后,他抹去眼泪,将药很快灌了下去,一滴也未剩。
待饭食被端至眼前,剑童喂一勺他吃一勺,吃得又快又干净,眼中的泪一再被压下去,再未得逞滚出来过。
陷入罪孽自省之中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坠入炼狱。战事还在继续,身为将领,他务必早些恢复。
吃完饭食之后,常岁安即问:“宁宁,大都督,之后的仗要怎么打?”
崔璟看了看坐在那里喝茶解渴的李岁宁,道:“兵分两路,一路留守,一路进攻。”
“进攻?”常岁安微睁大了红肿的眼睛。
他一直以来脑海中仅有“驻守北境”四字,每每北望那些延绵的山脉和无边大漠,更下意识地默认此战只有“守”的可能,而从未想过进攻。
此刻不禁问:“如何攻?”
“出关。”李岁宁放下茶盏:“直击北狄境内。”
常岁安更加震惊了,不是去攻阿史德元利的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