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从前面的街口拐过一辆马车,由北往南徐徐驶来,车篷四角的叠翠流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车把式高高挥舞着手里的马鞭,鞭梢在马屁股上悠荡,马蹄踏在泥泞的路面上溅起一绺绺泥浆,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的玉面,蓬松的发髻上插着八宝翡翠菊钗,随着马车的颠簸,流苏穗头摇曳在她光滑的额头;一件浅蓝色锦缎旗袍勾勒着她丰挺的胸部,约二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个女子是男扮女装的吕安,他是去八里庄彤家酒馆面见一个朋友,路径赵庄。没想到会遇到钱莹,心爱的姑娘近在咫尺,他却噤若寒蝉。
吕安刚到彤家院子时,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钱莹把他当成了知己,常常与他聊起她的母亲,说她的母亲如何的善良,如何的贤惠,如何的疼爱她,她一边说,一边涕不成声;她的烟鬼父亲到院子找她,她声泪俱下地埋怨:“爸,您就不能涨涨志气把大烟戒掉吗?”
她嘴里嚼着泪水不依不饶,却掏尽身上所有的钱塞进父亲的怀里,看着父亲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她嚎啕大哭……那一幕看在吕安的眼里,可怜、心疼、一股脑填进了他的心里,他喜欢上了这个孤独无依的姑娘,她却只把他当成挚友,真是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钱莹没有在意从身旁驶过去的马车上坐着谁。
“丫头,俺忘了告诉你,俺的父亲把大烟戒掉了,崂山兵工厂需要像俺父亲这样的技术人员,俺要跟着他去青岛。这几天暂时住在迎春院里,瞧瞧,俺自顾说自个的事情,丫头,你的家人都好吧?”
“……”小敏再次沉默,她来孟家三个多月了,没有爹和姐姐的半点消息,最后一次见到两个姐姐是去年的腊月份,姐妹三人在杨同庆的面馆相见、相聚、促膝而谈,二姐悄悄告诉小敏说她怀了宝根的孩子,这件事只有大姐知道,她们瞒着爹,迄今四个多月过去了,二姐也许回了湾头村,那个夏婆子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定碾着一双大脚穿街走巷,逢人便说她也要做祖母了。
小敏在许家见过夏婆子,是个六十岁的老媪,宽宽的额头,直直的龙鼻,皮肤偏黑,脸上涂着鸭蛋粉,无论春夏秋冬头上戴着一条抹额,她没有什么嗜好,不抽烟,不喝酒,自从她收养了二姐更加吝啬,没给自己添加一件新衣服,最大的癖好喜欢絮絮叨叨,每句话离不开她的过去,她的男人是皇亲国戚,八国联军攻打紫禁城时一家逃到了河北保定,民国三年他们到了坊子碳矿区,她的丈夫死在井下,从那以后她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