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商行前后有两排房子,临街的门头房经营日用百货,卖的东西多数是日本的酱菜和米酒,中间的大院子很宽敞,坐北朝南有五间房子,有三间西厢房,每间房子都有门和窗户,板墙和砖墙、廊柱重新粉刷过,显得干净明亮,栏杆上搭着晾晒的被子和衣物,墙角杵着扫帚和铁锹,墙墉上挂着几个铁桶,每一样东西齐齐整整,水泥砌的逵路四通八达,通着东边的院门口。
一片橘黄色的光从西边慢慢往下爬,爬过了飞檐翘角,越过了廊檐的勾头瓦,钻进了紧东头的一间卧房,一只猫蜷缩在窗台上,头埋在两只前爪上轻轻打着呼噜,雪莲和衣平躺在床榻上,她的眼珠子直愣愣盯着高高的脊檩,一只蚊子躲在斗拱缝隙,一只壁虎沿着蜀柱小心翼翼往上攀缘,靠近蚊子的瞬间从嘴里飞射出一条长长的舌头,速度之快使人始料不及。
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昨天下午在这间屋里,井上大发雷霆,责骂她做事不用脑子,来赵庄不到一个月就暴露了身份,她想说是因为一个羽毛未丰的小丫头影响了情绪,她没敢说,在执行任务时羼杂个人私怨是大忌,重则要杀头,轻则处以鞭刑。
雪莲本可以把曾经受到的伤害忘记,她偏偏喜欢揭开旧伤疤一回回抠哧,她心中的恨像漫延的弥河水,殃及到了毫不相干的人,她嫉妒顾家大丫头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她恼恨小敏一个小小的丫鬟得许家人恩泽,得舅老爷的照拂,如今嫁到了富甲一方的孟家。她有什么?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全凭着日本人的势力混到了今天,围在她身边转的都是一些臧仓小人、一群癞蛤蟆,长此以往的下去,她就会变成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院井里传来了木屐踩在石基路上的“咯哒”声,停在了窗外。
“雪莲小姐,有你的电话。”
“哪个打来的?”雪莲在床上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是许洪黎小姐打来的,她说让你去她的府上养伤。”
“不去!”雪莲喉咙里冲出两个硬戗的字,随即她的身体重重倒在床上,窗台上的猫受到了惊吓,身体一跃而起,夹着尾巴跳到了被子上。
“我这就去告诉她一声。”
“慢,你告诉她俺不在店里,待会儿再回她的话。”每次去沈府,她就变成了一个使唤丫鬟,端茶递水、点烟,许洪黎一个眼神、一句话,她都会奉命唯谨,不敢有半点违抗,她心里很清楚,想在坊子地界混出个名堂,必须得到那个女人的完全信任,乘时借势以便弄到更多的钱,径行直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