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饕餮(1 / 1)

夜色中,小小的纸团被抛过陈府高墙,落在墙外晦涩的小巷子里。黑暗中,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将它稳稳接住。

一位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热豆花的中年汉子放下肩上扁担,小心谨慎的展开纸团。他手上的老茧与纸张摩擦时发出沙沙声,待他看清纸上内容,当即放下肩上的扁担。

扁担上挑着的是两个木箱子,前面的箱子放着一只小陶炉,闷着小火给豆花保温;后面的箱子则放着锅碗瓢盆,这便是一位小贩讨生活的全部家当。

中年汉子打开后面的木箱子,伸手掏了许久,竟掏出一只灰色的信鸽来。

他将纸团绑在信鸽腿上,猛的抬手放飞到空中,鸽子拍打着翅膀飞越重重楼宇、飞向北方。

眼看着鸽子消失在夜空中,中年汉子重新挑起扁担,摇摇晃晃的往巷外走去。

远处屋脊上,黑乎乎毛茸茸的乌云起身,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爪子上的肉垫踩在灰色的瓦片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中年汉子毫无察觉。

只是,当他即将走出巷子的刹那间豁然回头,眼神中再没有小贩的朴实与憨厚,只有鹰隼一般的锐利:“谁?”

乌云停下脚步,身子缩成一团。

它心中疑惑,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可能,自己离了数丈距离,对方怎么可能发现自己?而且,对方所看的方向,并不是自己这边。

乌云思忖,或许是这中年汉子想诈出偷偷跟踪的人,虚空索敌。

下一刻,中年汉子肩膀轻轻一抖,扁担上的两只木箱子应声落地。

却见他手持扁担奋力一掷,那竹条做的扁担竟如长矛般朝黑暗中投去。只是扁担投入黑暗中,如石沉大海,再无踪影。

巷子里一片寂静,仿佛扁担已遁入虚空。

乌云在远处楼宇屋脊上俯瞰着,心中一惊,它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扁担去哪了?难道那巷子里还真有其他人?

转瞬间,却听嗡的一声,那根扁担去而复返,去时有多快,回来时便有多快。

中年汉子面色一变,拎起手边的木箱子抵挡。

砰的一声,扁担前端刺入木箱之中,击碎了其中的陶炉与铁锅,后端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道,一寸寸弯折碎裂成了竹条,拧成了麻花。

中年汉子遭此一击,向后踉跄五六步才止住身形。

巷子里真的还有其他人!

乌云有些摸不着头脑,陈迹刚回陈府就被人盯上不说,这巷子中的另一人又是谁?

是谁在监视陈迹?又是谁跟自己一样,想弄清楚监视者的身份?

乌云糊涂了,这些人都从哪冒出来的啊!

此时,巷子里一人高的黑色影子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至月光下,乌云瞪大了眼睛,走出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尊样貌古怪的黑色精怪。

羊身、人面,人面长在胸腹处,一张血盆大口从左腋蔓延至右腋,四蹄上卷着的黑色的毛发,宛如四朵黑色的祥云。

精怪浑身蒸腾着黑色的雾气,似是从地府走出。

中年汉子面色一震:“密宗曼荼罗密印?”

说罢,他转身便跑。

那黑色精怪轻盈跃上房顶,紧紧跟着。

夜深人静,汉子在一条条巷子穿梭,却始终甩不掉屋顶上的黑色精怪,对方如羚羊般,在高低起伏的屋脊上如履平地。

猛猛的!

乌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

却见那汉子跑了许久,已是喘不过气来。他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刀,气喘吁吁的转身正视那头精怪。

漆黑的精怪站在屋檐上,静静审视着汉子,似在思索自己该如何处理对方。

片刻之后,精怪骤然向下一扑,胸口张开血盆大口,将中年汉子连短刀一起,囫囵吞下。

……

……

铭泉苑里,小板凳上窝着的小满打了个饱嗝。

饱嗝敦厚结实,生生将她自己惊醒了。

小满睁开困顿的眼睛,又转头望向桌上的蜜三刀,懊恼嘀咕道:“不能再吃了……公子说会积食的。”

可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蹑手蹑脚起身,从桌子上捏了三颗蜜三刀塞进嘴里:“嘿嘿,我可不会积食。”

小满眼珠子转了转,鼓着腮帮子看向床榻上熟睡的陈迹,她掂着脚尖来到床榻旁,手掌在陈迹脸上来回晃了晃。

见陈迹没反应,她嘴角微微勾起,小心翼翼转至衣架旁,摸索起陈迹的衣物来。一边摸,一边警惕的回头看去。

床榻上,陈迹睁眼看着小满的背影,待到小满回头张望,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小满从陈迹衣物里取出两串佛门通宝,一串是靖王给的两千五百两,一串是陈问宗给的,陈迹买完人参后结余的一千一百两。

她细细摸过通宝上微雕的纹路,在嘴边亲了一口。而后眼中露出纠结神色,又将佛门通宝塞了回去。

小满气馁的坐回小板凳上,双手捧着脸看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小声嘀咕道:“可别又被人骗走了……”

说话间,窗户动了动,乌云像一股液体似的从缝隙钻进来。

小满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点哦,公子还在睡觉呢。”

乌云瞥了小满一眼,轻盈的跳下窗户,又跳上陈迹的床榻,轻轻的喵了一声。

小满瞪着它:“不都说了,别吵公子睡觉吗,你这样就不可爱了!”

正当此时,屋外有鸡鸣声响起,紧接着,翠云巷中有人放起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撕碎了夜幕。

陈迹起身,疑惑道:“大早上的谁在放鞭炮?”

小满解释道:“公子忘啦?今日是张府与陈府的升迁宴席呢,按规矩,庆祝大喜事要卯时放一挂鞭,午时放一挂鞭,晚上子时再放一挂鞭。与岁日放鞭炮的寓意一样,都是辞旧迎新的意思,要赴任新官职了。”

陈迹长长哦了一声。

此时,小满眼珠子转了转,明知故问道:“公子,我听说您从建工制备局领了两千五百两银子,是真的吗?”

陈迹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满:“是真的,怎么了?”

小满忽然仰头期待的看着陈迹说道:“要不您将这银子交给我打理吧!”

陈迹一怔,他倒是没想到小满开口这么直接:“你拿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小满低头看着脚尖:“我是真怕您的银子又给人哄走了,到时候您想娶别人家的嫡女,都拿不出聘礼来。李嬷嬷说过,姨娘本来能嫁进小门小户当正妻的,就是为了让您有个更好的门第出身和依仗,才委身嫁进陈家做妾。”

陈迹沉默不语,他知道,那位陆氏嫁进陈家可没那么简单。当年,陈家可是死了一位户部尚书的。

小满掰着指头细数道:“您想娶高门大户的嫡女,且不说十里红妆了,先说礼银六千四百两,迎送彩银八十两,叩门彩银四十两,净增彩银六十两,掌翰礼十两,迎书彩银八两。而后是八件金器,大雁两只,鸡鸭各四只,牛羊各两头,绸缎十二匹……老爷、夫人肯定不会给您准备这么多,得您自己攒些家底才可以。”

陈迹瞠目结舌:“打住打住,怎么需要这么多?”

小满疑惑的打量他:“京城的高门大户就是这个规矩啊,这才叫做体面。不过您也放心,人家新娘子带来的嫁妆不会比您的聘礼少。”

陈迹摆摆手:“别说了,我没有娶亲的打算,更没有娶高门大户嫡女的打算。”

小满想了想:“那不娶高门大户的嫡女也行,您就娶个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到时候我帮您打理着银子,置办点良田与铺子,一辈子也能当个富家翁了……您把银子给我看管吧?不用多,到了京城您且给我五百两银子,若我能给您赚钱,您再将剩余的交给我打理。”

陈迹无情拒绝:“不给,死了这条心,我自己能管好。而且,说不定我哪天当了大官,就将姨娘的产业拿回来了。”

小满充满期待:“真的?那些产业我就替您心疼,感觉胸口堵得慌。”

陈迹嗯了一声。

小满眼珠子又转了转:“那等您把产业的拿回来,小满帮您打理如何?”

陈迹感慨:“为何如此执着啊?”

小满小声嘀咕道:“苦好些日子了,手里没银子心慌得紧……算了,我去给您烧水洗脸,再把头发疏一梳,今日要来好多大人物呢。听说张府昨天便从东市运回来好几车海上运来的鱼货,还有巴掌大的虾子与蟹子,您会带我一起去的对吧?”

陈迹笑道:“好,带你一起去。”

小满哼着歌,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陈迹在屋里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问乌云:“羊身,人面?”

乌云喵了一声:“千真万确。”

陈迹低头思索片刻:“饕餮?”

《山海经》有记载:饕餮其形状如羊身人面,其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这不知从哪冒出的精怪,分明与饕餮的形容极其相似。

可是,这饕餮又是谁驱使的呢?

自己在这世界已无亲人在侧,是谁在第一时间发现有人监视自己,并想要查明幕后主使之人?

思索间,小满哼着的歌谣声从右耳房里飘进来。

陈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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