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时间,全场寂然非常,唯听得耳畔风声猎猎发响,动荡不休,似是永不会停下。
云头上那道人体映玉光,法秀自然,举手投足间都有烟云霞气相随,祥光氤氲,声势惊人浩大。
其虽只是立身在云头,并不多动作。
但那股肃杀之气也是横绝青霄,似笼罩了整片苍宇,叫场间众修兀然有种白刃加颈的怪异之感,浑身不适!
“四面光彻,焕赫映空。我曾在古籍上见过这件仙道法器,它好似是名为大演日仪金车……”
黄瓒忽觉得口中有些发涩,视物恍惚。
迎着身旁几个武道烘炉愕然的目光,他慢慢摇头,下意识将盘龙大棍握紧,终是率先打破了沉寂:
“这来人,应是玉宸的真传……”
一句出口,众武道烘炉脑中好似响起了个炸雷,手脚发麻,面色纷纷变得精彩之极,先是疑惑,再是惶恐,接着便是失神默然。
最后彼此之间面面相觑,一时竟是做声不得……
而同一时刻。
在见得了那一剑西来的壮伟之势后。
法梁城内以姚储为首的灵应观等真人在短暂错愕后,很快也是会意过来,立时精神大振,忍不住喜笑颜开。
“这是怎个意思?还请姚真人开开尊口,指点则个。”
蔡璋见那意气消沉,本是和自己一般只待束手等死的姚储此刻忽像换了个人,面发红光,精神百倍,且还要开了城中阵门,主动去迎敌。
蔡璋既惊且异,忙一把扯住姚储的衣袖,小心道:
“不知来的是何方神圣?”
“大演日仪金车!这可是上宗真传和一些道德长老们才方有资格去驱策的仪仗仙车,比那传闻中的玉景飞宫,品阶都还要高上一筹!”
姚储耐着性子解释一句,尔后见蔡璋仍旧有些茫然,只得又道:
“蔡真人勿忧,我等地陆道脉虽是见识短浅了些,但对于上宗风物,门中祖师们早便拓影绘图,一一都记下了,我等后辈时常观摩,绝不敢忘。
这就是大演日仪金车,哪个不要命的敢大胆仿制?定然不会有错!”
“也便是说,来的应是一位玉宸真传了?”蔡璋会意过来,心下一惊。
此时陈珩所领的一众道兵力士已是得了号令,悍然冲杀而下,旌旗铺开数十里,密密蔽空,叫蔡璋都是暗自震撼不已,只疑是陨星连绵,在轰隆倾轧而下!
“应是一位真传,也可能是一位长老。”
姚储见城外的武道大军被玉宸兵锋一冲,便有些难以稳住阵势,只勉强摆出一副御守之态来。
他也是止不住振奋,忙回了蔡璋一句,就招呼众真人将阵门开启,迫不及待想打个内外夹击,要一扫数月以来的郁气。
而就在姚储飞身在空,欲身先士卒以励士气时,却忽见面前有白芒急骤一闪,刹时就跃在身前。
他定目去看,却见蔡璋左手抱拂尘,右手持法剑,一声大喝后,又唤出两条狰狞赤蛟一左一右伴在身侧,张牙舞爪,吐雾吞云,望去甚是威风。
“蔡真人这是?”
姚储见蔡璋底牌尽出,悍然摆出一番搏命姿态来,不由一怔。
“姚真人是法梁镇守,身负殷殷期望,门中重职,唯是坐镇城中,才好方便调度兵马,从旁策应,至于上阵冲杀这等事……”
蔡璋用力拍拍胸膛,大声道:
“自来法梁城中起,贫道立场便已昭然若揭,不必多说!
换而言之,我早便是玉宸的忠诚犬马了,为上宗搏命拼杀,百死不悔,义不容辞!”
一句之后,也不等姚储回应,蔡璋匆匆起身,便乘了一道清风,闪出城外。
“妙啊……老爷这马屁功夫,不愧是云慈窟里的翘楚,我等还是要多学多练!”
在姚储正略微失神之际,云下忽有一阵窃窃低语传入耳中,抬眼看去时,见蔡璋的那几个亲侍正聚在一处,脸上满满都是赞赏之色。
尔后察觉到姚储视线,那几个亲侍尴尬讪笑了声,忙不迭离了阵门,退到远处。
“……”
姚储与赶来的几个道脉真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姚储摇一摇头,主动开口。
“全军压上!”
他双手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
“便以此役,扭转局势,打出我等的声势来!”
而同一时刻。
城外的武道大军中。
在黄瓒说出那话后,周遭一片死寂,人人面上神情都不大好看。
“逃吧,我等好歹也是六个烘炉境,各有保命手段在身,那人纵是玉宸真传,但恐怕也难将我等全数留下!”
片刻沉默后,一个青甲大汉涩声开口。
他瞥了眼身旁众修,似是欲为自己找补,又忙接上一句;
“莫说玉宸真传我等万万敌不过,他麾下部卒亦是神勇无比,再加上法梁城中的那些玉宸道脉,这——”
“老爷已死,他同崔真传间的关系不需我多提,你们如此逃了,真以为事后能善!”
不等那话语说完,盘龙大棍忽光华放出,从光中响起一声不屑冷笑。
“我知晓尔等心气已丧,但至少也要斗一斗再逃,这样纵然崔真传问责下来,我也好替你们开脱一二,且我还可为尔等加持上虬龙大力,那玉宸真传不过一人来此,以一敌众,若是稍有不慎,便是尔等扬名天下之时!”
盘龙大棍声音继续:“至于那些玉宸道脉,不必多心,老爷留下的尸虫还在,我也知晓该如何驱策这些恶物。
有它们援手,挡住那些道脉金丹,绰绰有余了!”
盘龙大棍言辞犀利,正是切中了要害。
眼前的玉宸真传固然不好惹,可若真是不战而逃了,事后在真武山崔钜那处,又应该如何自辩?
“看来只得如此了,事后还望前辈在崔真传处,多多美言一二……”
黄瓒一叹,当先抱了抱拳,那青甲大汉还欲再言,似是忧虑盘龙大棍所谓的加持和尸虫究竟靠不靠谱,但己部兵马已是被连破数营,渐难稳住阵势,众玉宸道脉也出了城门。
而天中那位虽还未动作,但他仅是立身不动,却还是给众人无穷压力。
如此境况下,又还能多说什么?
“起!”
随着盘龙大棍一声暴喝,立时有一道百丈长的棍影捅破云霄,巍如山岳,朝着陈珩兜头而下!
见盘龙大棍打破这僵持局面,纵再是胆怯不愿,青甲大汉等几个武道烘炉也无可奈何,只能各施手段,纷纷跟上。
而就在这一片厮杀怒吼声中,黄瓒却并未急着出手。
他趁着这拖延功夫,急步来到周宏尸身旁,根据盘龙大棍的传音指点,掐诀打开了一只金纹囊袋,翻找几个回合,终把一只小巧袖箭握紧在手。
见得此物,黄瓒这才脸上露出一抹笑来,长啸一声,同样踏空而起。
天中罡风凛冽如万千刀割,爆响声此起彼伏,搅得云海似沸,翻腾不休!
而即便是五位烘炉合力,再加上盘龙大棍相帮,对上陈珩,也依旧未能占上什么优势,反而左支右绌,险相横生。
青甲大汉身形连连挪移,仿佛泡影般不断跳跃闪烁,须臾遁出了剑光所笼,却终是被一道雷霆追上,将他左臂和手中巨斧轰得稀烂!
“黄瓒你这贼厮!莫要贪宝贝了,还不滚过来,速来相帮!”
强忍住躯壳中传来那股战栗感,在几个同伴掩护下,青甲大汉强提起血气,然后使了个易髓法,将坏血和断骨匆匆逼出体内,悲愤大吼。
话音落时。
黄瓒已是跃到高处。
“狗屁仙道,给老子死来!”
他伸手接过飞来的盘龙大棍,引吭长啸,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狂猛打下!
一道烈光乱纵横飞,照耀四方,似将整片天地都拖进了铜炉之中。
入目处唯见一片赤红颜色,如火云滚滚,耳畔只闻龙吟声声!
不过待得重棍打实之后,黄瓒却是悚然一惊,忙不迭抽身后退。
烈光震开,只见陈珩头顶悬有一枚五色蔚然的圆环,正垂下烟云缕缕,好似百宝流苏,严实护住了他的周身上下。
那一棍劈落,只是打散了些华光,并未将他伤到分毫。
陈珩一哂,也不见怎般动作,只是从金丹运出一股法力,向下一压,便将黄瓒扫飞出去数里外,口中喷血。
“怎会?”
青甲大汉等个个骇然,将身形止住,却是不敢再向前。
陈珩见得此幕,不由微微摇头。
其实对于这群武道烘炉非仅不逃,还敢主动来攻,他心中也是颇有些惊讶。
虽说他为了挽回葛陆局势,已将薛敬、杨克贞这两位元神长老悉数遣出,叫他们去与班肃主力放对,以解灵应观的困厄,连沈澄和韦源中也是领重兵去了玄鲸派支援,眼下仅是他一个金丹孤身领兵来此。
但五个地陆出身的烘炉境,且还是学得神魔武道,并非罡煞武道,却也想同他一较高下。
这般举止,倒也的确是胆气十足了……
“城中的道脉金丹被拦下了,连我也看不出那些恶虫是何来历,看来这一战有些意思啊。”遁界梭道。
陈珩朝云下看去,只见周宏方才驱策的那些尸虫此刻又像领了号令般,汇成一股浩荡洪流,横亘南北,将姚储等死命拦下,任凭众人如何卖力,也还是难以越过。
而在云上,黄瓒躬身一诵,他手中的盘龙大棍须臾飞出六幅玄纹金图,图上绘有神龙鼓鬣、天将捋须种种,气象非凡。
玄纹金图只往众人身上一扑,便瞬时与筋骨相融,使得黄瓒等气息节节拔高,强盛了不止一筹!
“无妨,洞玄二重时我便杀过正统金丹,如今修成上法,区区几个神魔武道的烘炉……”
陈珩手指轻弹剑柄,对遁界梭微微一笑。
值此之际,因得了盘龙大棍的加持,青甲大汉等也是精神一振,全然未意识到黄瓒眼中的那抹异色,满心只想着和陈珩再拼上个几招,便转身逃了。
这样对得起班肃,将来将在崔钜面前也算是有说辞了。
“一群泼贼,真以为自己能在大派真传手里活命?莫要怪老子不讲义气,实在是旧情不深,境况又着实逼人!”
黄瓒嘴角微不可察一扯,心下暗道。
和青甲大汉不同,黄瓒是亲眼见过真武山崔钜,知晓这位究竟是身具着何等伟力。
那以此类推,自始至终,他都不信自己能在一位大派真传手下侥幸逃出生天。
那为了保住性命,只能是使上些手段了。
盘龙大棍所谓的金身大力加持,其实是暗中藏奸,但这手段也不能太过指望,黄瓒真正底牌,还是自周宏尸身上搜出的那支小巧袖箭。
“幸好我与盘龙大棍的器灵一见投缘,若无它相助,今番恐怕就难了……”
黄瓒念头如电光飞转。
而很快。
他已来不及再庆幸了。
他眼皮一掀,忽见远处陈珩屈指弹剑,似是微微一笑,然后盘龙大棍便猛发出一声低呼示警。
“快闪!”
黄瓒大吼。
下一刻,剑光迸发,密集如雨,织成一片弥天大网,将这一行人冲散开来,再不能结成阵势。
而就在黄瓒等忙于应付剑光,首尾不能相顾之际,漫天云气似被一股沛然力道驱赶开,层层翻涌,不断向外排挤鼓荡!
一只庞然大手撕开稠密云翳,凭空探来,如五气铸成,环笼虚空,轻松便将一个武道烘炉捏在掌心,如抓鸡子!
仙道神通——五老天官大手印!
只听得“噗呲”一声,大手合拢又松开,一时血雨刺目,那个武道烘炉赫然尸骨无存,连身上甲胄都成了废铁。
黄瓒等来不及惊惧,陈珩袖袍一动,紫清神雷裂空而出,将另一个似是被吓住的武道烘炉打得筋骨爆碎,神智一昏,旋即阴蚀红水趁势漫卷而来,不仅将援手之人拦下,也将那受创的武道烘炉吞入其中。
在几声短促的惊叫声后,红水内便再无动静传开,只是一具白骨跌下云头……
“逃了!狗屁的虬龙大力!”
青甲大汉再不犹豫,和剩下两人转身就逃,却脑中骤然传开一阵刺痛,躯壳被制,身不由己朝后方倒飞而去。
在途中便脊背高高隆起,皮肉爆开,浑身骨骼化作一根又一根金刚锁链,死命缠向陈珩。
“是你?黄瓒!你……”
青甲大汉目眦欲裂,眼角余光只瞥见黄瓒远去背影。
而他喉中吼声还未发出,但随着躯壳寸寸崩解,便也生机断绝,声音戛然而止。
锁链嘎嘎作响,围住四方——
陈珩抖手劈出一道神雷,却只将其打得晃动不已,并未轰碎,且链上还有金光流转。
那光芒过处,破损处竟在慢慢愈合,像是一个个武道修士在搬运血气,将自己缺失的皮肉重生出来。
“这法门……”
陈珩略一挑眉,只将手一抬。
霎时间,一团青紫颜色的雷云缓缓自下而升,恍若中天烈阳,须臾彻照群山!
……
……
隆隆震响声久久不绝,即便已是逃出数十里外,那股如芒在背的惊骇感也依旧未消,反而逐渐加剧。
“看来人链困不住那位真人,等不得了,速将小摩天箭拿出,我来教你如何运使!”
盘龙大棍语声低沉,气机虚弱不少。
虽说是以有心算无心,但青甲大汉等毕竟是武道烘炉,血气旺盛,将他们悉数化作了人链来阻敌,对盘龙大棍这等重宝而言,也是个极大损耗。
若非黄瓒的确有几分武力傍身,且矮子里挑高个,运道不差,应是这群神魔武道中最有望带他离开危局之人。
盘龙大棍也绝不会费心思,为他做下这等布置。
此刻在盘龙大棍指点下,黄瓒念念有词,被祭在空中的小摩天箭同样绽放出丝丝缕缕毫光,搅得云海翻腾,一个亩许浑洞若隐若现,似穿过洞口,便可去往另一界域。
黄瓒见此不由脸露喜色,然后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陡然从斜刺里杀出!
他慌乱捏拳迎上,百道拳印所向,如山岭横推,连真空都要被洞穿!
而剑光一摇,倏忽间竟又分化出二十四数,如砍瓜切菜般将拳印一一破去。
在黄瓒惊怒目光中,当先剑光仅一绕,被祭在空中的小摩天箭便被斩为两截,还未成形的浑洞消失无踪。
他咒骂一句,将身匆匆一滚,变作一头金眼蜈蚣欲钻地而走,却还未跃下云头,二十四道剑光便衔尾追至,接连疾斩!
即便有盘龙大棍在旁帮衬,数十息后,黄瓒还是被搅成一堆碎肉,生机断绝。
唯是那灵光黯淡的盘龙大棍仍不死心,还欲再逃,但被一道紫雷轰飞到半空后,便也彻底老实了,只一动不动,发出颤鸣。
此刻风烟俱静,四寂无声。
陈珩伸手拂开云光,一步自虚空中踏出,道:
“倒有些手段,但就如此轻易让尔等逃了,我还修什么道?”
盘龙大棍苦笑一声,回道:“在下痴愚大胆,倒是叫真人见笑了,只是以真人之尊,为何要亲来这片贫瘠地陆,在下也着实不解。”
“自是因此地有我欲求之物。”陈珩淡声道。
盘龙大棍茫然不解,但陈珩并不多言,只是抬手放出一道法力,制住这器灵,将盘龙大棍收起。
随着众武道烘炉接连死去,盘龙大棍被制,那些武道大军也再无士气可言,纷纷屈膝请降,以求赦免。
一时间只见云下乌泱泱跪倒了一片,叩首不绝。
虽还有百余部卒仍在顽抗,但那也不过是洪水中岌岌可危的枯蒿,几个呼吸之后,便再也不见。
陈珩等了不久,姚储等道脉真人终是赶至,个个精神振奋,且姚储脸上更是一抹赧然之色。
需知方才是他开了阵门,想要出城援手,却不料众真人皆被周宏遗下的尸虫死命拦住。
若不是陈珩收了盘龙大棍,尸虫无人主持,那他们想要突破出来,只怕还得耗上半个时辰。
“贫道陈珩,忝为玉宸真传,领宗门符檄,现特来葛陆助各位同门一臂之力。”
陈珩一笑,打了个稽首。
此刻见得陈珩道明身份,姚储等众皆是欢喜,纷纷上前见礼,相对甚恭。
而寒暄一阵后,陈珩见姚储神情有异,似欲言又止,他知晓这位心中疑虑,也是将薛敬、杨克贞等的去向道出。
姚储闻言大喜,顿时松了口气:“原来真人早有布置,有上宗两位元神长老出马,班肃再如何凶狞,也绝不是对手!且玄鲸派那处的危局,也是可以解了!”
他说完这句,犹豫片刻,又诚恳道:
“请恕小道多嘴,真人以神武之姿,阐曜威灵,扫清妖积,此诚葛陆生民之幸!如今班肃攻城作乱,不知……”
姚储话到此处便顿住,只期盼看向陈珩。
陈珩了然一笑,沉声道:
“凡乌合之徒,势不能久,利于速斗,我来此土,正是要张雷霆之威扫荡群丑,复我疆土,此事宜早不宜迟!”
“真人圣明,小道全宗愿效死力啊!”
姚储还未来得及开口,蔡璋已俯身拜倒于地,似为这话语所感,双目通红。
“蔡真人又在抢着出头了……”
姚储与众道脉真人对视一眼,心下甚是无奈,但也动作丝毫不慢,恭敬拜倒,齐声应是。
……
……
数日后。
初晨时分。
真武山,一座精致殿阁当中,风舞梨花,碧水溶溶。
空地处懒懒趴着两头赤翎大鹰,几个童子列成一排端着锦盘,任由大鹰去啄食盘中那形似白蛟、头有龙角的玉髓虫,一班乐师在廊下奏曲,高下疾徐,应板合拍。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呵……”
殿中案台上,一个大金袍服的男子正在自酌自饮,听得精妙处,不禁拍掌感慨一句,他对左右侍者笑言道:
“近日我忙于替崔师兄招待朱景天那位韩印觉,倒是不甚留心案牍了,趁此良景,速将文书取来。”
众侍者依言而行,很快便取来一沓卷宗。
金衣男子不紧不慢坐下翻阅,见其中所记述的大多都是关于上账、采买等财计事宜,摇一摇头,着实懒得细看。
直至他拿起一封上刻长剑印戳的卷宗时,扫了几眼,金衣男子这才微微敛了脸上笑意,神情稍正。
“葛陆我兵大溃,周宏亦生死不知?班肃这蠢物,他得了崔师兄的若干好处,便是如此尽心的?”
金衣男子在案上卷宗稍一翻找,又寻出一封。
而这回,他仅是一瞥,便皱起眉来。
“玉宸来援,周宏身死,班肃先前打下的土地如今也尽数被占?玉宸究竟来了多少人,为首领兵的又是谁?竟连戚方国都陷入重围,再越过北屏山,岂不是要打到班肃老巢了。
仅为了贫瘠地陆中的一片穷土,值得如此周章,万里迢迢来攻吗?”
他面上隐约升起几分怒意:“这是昨晚来的法讯,为何不早报知于我?”
左右侍者低头应道:“老爷容禀,昨晚——”
“是了,韩印觉昨晚邀人赏宝,我需亲自作陪,你们不敢擅自打搅,也属常理。”
不待侍者开口,金衣男子忽挥手打断,问道:
“此事卓师弟他们可知晓?”
侍者连连颔首,金衣男子见状沉吟片刻,刚欲开口,忽然天中起得轰隆声音,一团形似棉絮的气烟破开天际,停了一停,便散作数十道符书往四下投去,其中一道穿了殿门,直奔金衣男子胸前。
“这是?”
金衣男子接过一看,立时脸色大变。
他一脚踢翻了身前长案,霍然起身,琼浆泼洒飞出,酒樽“哐当”坠地,直滚到了门槛处。
“原来,原来,为首领兵的竟是玉宸真传陈珩!戚方国已陷,班肃被伤!”
金衣男子在殿中踱步几个回合,猛将手中符书掷下,他看向侍者,喝道:
“速备车马,我要去——”
话到一半,金衣男子似想起了什么,忙摇一摇头,道:
“不必了,尔等速速去卓师弟洞府,知会他一声,至于崔师兄处,我杜瞻亲自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