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携着漫天纸灰从巷子里滚滚而出,将老叟的步子推攘得东倒西歪,最后扯乱了他稀疏的发髻终于尽性,欢呼着争先跃下石桥,为河面新添上一层污黑。
“李道长?”
小拾得盈着泪光的眼睛满含担忧。
“没事。”李长安揉着她的圆脑袋。“有我在。”
咸宜庵已在眼前。
…………
咸宜庵的现状很糟糕。
山门坍塌成了废墟,四大天王伏倒在瓦砾间,头颅消失无踪,其余一应菩萨、佛陀、罗汉、珈蓝都被毁去双目,留待一对对空洞目视人间。
几个闻讯上山的香客煞白着脸,又张惶离开。幸存的尼姑们失魂落魄游荡在庙中,好似个个游尸走影。
谁也没理会李长安,谁都顾不上谁。
一直到登上大雄宝殿。
才有一位女尼闻讯匆忙奔出。
“拾得,你跑哪里去了?!”
将小尼姑紧紧搂在怀里。
“你要是有个三张两短,我该……”
已然哽咽难言。
泪水冲花了妆容,眼角的皱纹揭开了脂粉掩饰下的本来年岁,大约三十几许。这年纪对尼姑不算小,对欢场更是大了。
咸宜庵多是这类女尼——从良后因种种原因无法维持生计,只能改头换面重操旧业。
她一哭,拾得也跟着哭,哭声能传染,不多时,经堂、钟楼、莲池、寮房……处处回荡哭声。
逃下山的香客闻声回首,惶惶间,或许以为是满寺的无目神佛在齐齐哀恸。
小拾得哭得累了,在女尼怀中沉沉睡去。
女尼抱着她,这才过来见礼。
“昨日,主持领着咱们如往常一样张罗夜宴。可到了黄昏,忽有使者扣门,说十三家的某位真人召无尘大师过去问话。主持是晓得轻重的,当即散了宴席,让庵内熄灯噤声。可熟料,无尘大师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恶鬼登门,说‘清净僧中意的乐师定是钱唐第一等,足以为法王寿宴增添声色’。想来,窟窿城早就盯上咱们。”
清净僧便是无尘,他在钱唐的青楼雅客中有个雅号,唤作“多才多智天上客,无尘无垢清净僧”以及更有名的“钱唐风流第一”。
“窟窿城也不独独针对你们。”李长安讲了入城后沿途见闻,“昨夜,窟窿城征走了许多优伶戏子,数目之多,据说是百年来第一遭。窟窿城总不好羁押太多活人,今夜之后,想必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