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伸对刘峤的举动似是熟稔已极,那厢刘峤甫一开口,说话声都还没传出来,他竟是拔腿就跑,身法之快,当真如脱兔一般。
刘峤一见之下,越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竭力追赶,于是,两个人便绕着大书案兜起了圈子,一面跑还在那里口沫横飞地打嘴仗:
“以‘言志立心’一句破题,分明有无数文章可做,此子却偏要标新立异,大书特书异体字。此乃炫技!毫无必要的炫技!”
“大道至简,大道至简你懂不懂?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儿,何以非要缠七杂八写上一大篇?那不是文章,是裹脚布!臭不可闻的裹脚布!”
“治学理当脚踏实地,求学更要谨持认真,岂可抓小放大?岂可取轻取巧?我白石书院绝不助涨此等歪风邪气!”
“素以为绚,非指素强过绚;大巧若拙,非指巧弱于拙。你让个聪明孩子学笨蛋,岂非削足适履?岂非倒行逆施?我白石书院绝不为尔等冥顽不灵之辈张目。”
“君子动口不动手……更不能动脚……本堂奉劝您老不要倚老卖老!”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老夫偏要动手!偏要动脚!偏要倚老卖老怎么着了?”
两个人一边吵、一边跑,几圈下来,刘峤头一个体力不支,当先停下来扶着案角气喘如牛,半天都直不起腰来。
左伸也好不到哪里去,脸红脖子粗地站在另一头,拿了块大帕子擦着满头的汗。
皆是四体不勤的书生,平素坐的时候多、站的时候少,哪里吃得消如此跑法,早已是累得不轻了。
见他两个终是消停了些,林淑英等人这才觑了个空儿,上前忙着两头劝解,他二人时不时地还要隔桌斗上几句嘴,屋中又是一通吵嚷。
最后,还是左伸以主考官的名义定下了这篇文章的名次:
甲优第二。而甲优头名则颁给了一篇白话文。
众人对这名次皆无异议,也只有刘峤在那里嘀咕了几句“老夫还是中意前一篇”,却也没明着反对。
那篇白话文天真质朴、趣味盎然,文中也并没去讲什么大道理,读来却有若春雨无声、涓滴清灵,而待掩卷回思时,又还能品出另一番滋味来,便连刘峤彼时也看得入神,可见其文佳妙。
自然,此等俗言文章,也就只有一些女子书院才会取中,那些正规学府却是非雅言不可的,科举就更是如此了。
阅卷完毕后,已是天将向晚,天边暮云垂落,北风一阵紧似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