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外。
大江蜿蜒,水势滔滔。
将四方洪流,尽数吞入其中,冲击城池的洪峰,就此化为乌有。
此刻岸堤之上,江泰及麾下众人,看着眼前一幕,皆瞪大眼睛,难掩震撼之色。
一条大江,毫无预兆出现,化解了洪灾,再加上之前,云消雾散大雨戛然而止……
除了神迹,还能是什么?这是上苍庇护,是天命所归!
呼啦啦——
江泰身后,众人不顾泥泞,跪满一地,“郡守得上苍所钟,合该手执神器,力挽天倾。”
“不错,吾等恳请郡守,以天下苍生为念,拨乱反正再造乾坤!”
追随,彻底的追随,在口号喊出的瞬间,便意味着所有人,已压上了身家性命。
一个个,眼神灼灼,神情亢奋。
大庸朝廷糜烂,东临江氏厚积薄发,本就有极大可能,一举夺取天下。更何况今日,神迹显现在前,更是应和了“天命”二字,消息一旦传开,必定天下景从。
此番不搏,更待何时!
江泰心潮激荡,腰背愈发挺直,此刻站在江边,他似乎能够感受到,有无形的力量注入其体内。
他几步登高,转身回望,“东临江氏何幸,可得诸贤良追随,那便让你我竭力,为天下黎民计,推翻暴政重铸社稷!”
“誓死追随郡守!”
“誓死追随郡守!”
大江对岸,罗冠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转身道:“我们走吧。”
江泰迈出这一步,人道洪流,已不可逆转。
他有预感,或许当人道再立,社稷稳固时,便可借这人间,养出他手中那一剑。
这一剑,将助他破开樊篱,碾碎符道的阴谋!
孙廷远手指掐算,盯着眼前大江,口中念念有词,“这……这是蛟龙被诛……尸落成江……动手的,竟是一尊真龙……嘶……这江郡守,还真是天命所钟……”
突然,他似感应到什么,急忙抬头看向对岸,隐约看见两道模糊身影,一前一后沿江而去。努力想看得清楚,却突然觉得鼻头一酸,接着刺痛不已,眼泪顿时滚滚落下。
江泰大为感动,抓住他的手,“孙仙师神通莫测,助吾良多,待他日天下平定,愿拜为国师与仙师共享尊荣。”
“啊……这……多谢郡守……”
另一边,应青灵面露不安,道:“先生,事情已查明,搬运大洋水气,祸害苍生的孽蛟,乃天华龙君之子。”
“当初,他强闯海底龙宫,言出不逊,被……是被我教训了一番,才导致今日之事。青灵处置不当,事后又未察觉,还请先生降罚!”
罗冠脚下不停,看着奔流大江,几息后道:“这便是为何,我要立下化凡一关,以保黎民……这苍生,在修行者面前,实在太过脆弱,你当牢记今日之事,约束龙族一脉,恪尽职责,莫令水神之名蒙污。”
应青灵认真道:“是,先生所言,我必然谨记,龙宫不日将通传四方,告诫天下水神。”
就在这时,前方大江中,突然有一团浪花升起,水气凝聚出白春明的身影,他脸色苍白,“噗通”跪在地上,“齐连江水神白春明,失察于下,还请龙君大人恕罪!”
其实,东阳郡暴雨之时,白春明就感到蹊跷,也曾多次来此调查。可惜,那孽蛟手持真龙落鳞,遮蔽了自身气息,他只当是天地有变,亦或天灾无常,这才没有理会。
直至今日,应青灵出手,当场镇杀了一头大蛟,尸落成江如此动静,他身为齐连江水神,当即被吓的亡魂大冒,这才匆匆赶来请罪。
“哼!”应青灵皱眉,“白春明,你此事的确失察,才导致黎民流离失所,死伤无算!此间因果,当由你承担一部分,但如何责罚,则要看先生的意思。”
白春明瞪大眼,哪里想到龙君大人,竟是如此态度?似乎,是以这位先生为尊?!
嘶——
他虽猜到,这位先生身份不俗,但对方的地位,似乎还远在预料之上。
“白春明拜见先生,请先生念在小神,非有意为害的份上,能高抬贵手。”他可不敢头铁,真的俯身请罪,万一对方不高兴,随便动动手指,他只怕就要完蛋。
罗冠摆手,“行了,此番罪魁祸首,如今已经伏诛,过往之事便不再深究。但白水神,你日后当恪尽职守,保此地风调雨顺,以作弥补。”
白春明大喜,连连叩首,“是是是,小神领先生法旨,此后必然不敢玩忽职守!”
罗冠看了他一眼,“眼下,这条多出来的大江,虽化解了洪灾之祸,但还需遣人管理,避免出现隐患。”
应青灵点头,“请先生放心,龙宫会派人前来,接掌此地水神一职。”
白春明暗暗苦笑,他执掌齐连江水系,这新出现的大江,本也该划分到范围之内。可如今,龙君却要派遣新的水神到来,以这条大江的规模,明显是要与他平起平坐,神职权柄随之分散。
他知道,这是先生的不满,龙君的敲打,心头苦涩却不敢表露半点,这几乎已是最好的结果。
‘好在此番,并未被直接降罚,待日后再想办法,挽回先生、龙君两位的印象吧。’
……
李家。
一场大雨,在入夜后不久,便收敛散去,天上星海璀璨,可见明日是个好天气。可即便如此,深秋大雨后,还是寒气大盛,江柔陪儿子吃饭时,命人添了几个暖炉。
略微犹豫,她挥了挥手,除了贴身婢女外,其他下人纷纷退下,“岳儿,今日娘听李老夫人说,昨夜她与李姑娘和你一起,真的去参加,城隍老爷的宴会了?”
江岳点头,“是啊,我睡醒后,不是已经告诉娘了?”他与旁人不同,也不知为何,昨夜便知晓,那是一个梦,却又不只是一个梦。
“你这孩子!”江柔露出几分尴尬,这话便是亲耳听到,又有几个人能信?“那个,岳儿啊,我听说李老夫人得到了一枚,城隍爷赐的法钱,你昨夜也跟着赴宴了,有没有赏赐啊?”
那法钱,江柔大着胆子摸了一下,只觉得入手温润,整个人都安宁下去,是真正的宝贝!
江岳老实摇头,“没有,城隍爷爷只送给了老夫人。”
江柔面露遗憾,“没有啊……也是,受邀信众这么多,也只老夫人得到了一枚而已,可见珍贵。”
“可惜,娘当初带你过来,没先去叩拜城隍爷,若虔诚供奉过,说不定我儿也能得到一枚法钱。”若江岳能有法钱庇护,说不定日后就能恢复健康,一生平安无忧。
江岳摇头,“娘,我有先生给的棋子就够了,不需要城隍爷爷的法钱。”他犹豫一下,还是没说出来,城隍爷爷就是之前,来拜访先生的那位老人家。
小孩子心思单纯,江岳能感受到,先生很享受此刻,作为平凡人的生活,不愿被太多人打搅,‘娘,不是儿子不孝顺,您若知道了,先生反而不高兴。’
心里嘀咕了几句,江岳放下碗筷,“娘,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江柔道:“今日不去先生那了?”
江岳道:“先生有事,跟应姐姐出去了,还没回来。”他没多说,由下人带着离开。
应姐姐?是江岳口中,那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婢女吧?先生这人,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江柔摇摇头,吩咐道:“去,给小公子房间里,放两个暖炉,让下人晚上看好点,可别中了煤毒。”
“是,夫人。”
江岳回到房间,天气湿寒,先生又不在,他读了一会书,又练了一张字,默默想了一会,似乎比赵清颜写得好看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两位姐姐,帮我洗漱吧,我要睡觉了。”
侍奉在房内的婢女,笑着点头,“是,小公子。”她们动作麻利,很快就帮江岳完成洗漱,脱下了外衣。
其中一人笑道:“小公子,需要奴婢暖床吗?”
江岳脸一红,急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两位姐姐去外面睡吧,我一个人就好。”
“嘻嘻,小公子害羞了,您晚上如果起夜,或者要喝水的话,记得喊我们,我们就在屏风后面。”
“嗯,谢谢两位姐姐。”
等婢女出去,江岳钻进被窝,很快就觉得暖烘烘的,自从先生帮他看病后,似乎就不怕冷了。
想了想,他从怀里取出锦囊,摸着硬硬的那枚棋子,便觉得越发心安,闭上眼很快睡去。
夜深了。
寒风吹拂,李家门外那棵大槐树,光秃秃的枝桠,随之摇摆。
突然,风中的大槐树,突然停了下来。
任秋风继续吹过,却一动不动,像是绷紧身体,察觉到了捕猎者的威胁。
“哼!区区小妖,感应倒是敏锐,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呆着。”
哗啦啦——
大槐树枝桠乱动,像是一条条鞭子,带着淡淡清辉,打向黑暗之中。
“找死!”
随着一声尖叫,大槐树“咔嚓”一声,竟被竖着劈成两半,断截口有暗红血迹涌出。
却又在下一刻,消失不见。
唰——
一袭红衣,出现在大槐树下,瞥了眼它倒地模样,抬头看向李家。
“就是这!”
眼神一亮,她舔了舔红唇,就像是一道影子,轻飘飘地越过院墙,飞入其中不见。
老施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