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蹲着一个大胡子.身上还穿着过冬的棉衣.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虽然土牢里阴冷潮湿.但也不至于穿冬衣保暖.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从冬天时就住在这里.
但让吴孝良惊讶的不是这个人夏天里穿棉袄.而是他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俄罗斯少女安娜的家庭教室莫尔德维诺夫.
走的近了.便闻到一股难闻的体味.是來自字莫尔德维诺夫身上.又见他棉袄的左襟外层布已经磨得烂成一缕缕状.破败的棉絮几乎掉个精光.另一侧的右襟则相对完好.令人奇怪的是.衣襟扣子系的十分整齐.沒有落下一粒.对于一个囚犯來说.体面已经沒有任何用处.他仍旧试图保持自己的体面.说明他此前受过良好的教育.以至于在囚禁这种极端环境里.仍旧不愿放弃基本的礼节习惯.
“大胡子.还认得我吗.”在四方顶时.吴孝良偶尔会和莫尔德维诺夫说几句话.因为名字拗口便直接称其为大胡子.
大胡子被囚禁的时间过久.认知能力开始暂时性的减弱.端详了吴孝良足足有一分钟.才惊喜的高声说道:“哦.我的上帝.是你吗.吴.你怎么也被这群魔鬼抓起來了.”说到这里他的神情里充满遗憾.似乎在为吴孝良将面对和自己一样的遭遇而难过.
吴孝良突然想到了安娜.如果安娜也落入了这群土匪的手中.很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安娜呢.她沒事吧.”
“上帝保佑.十分幸运.可爱的小公主并沒有和我这个糟老头子在一起.她和李顺利的逃脱了张督军的围剿.而我由于受了伤.便留下來.直到被这些魔鬼抓住.”说起抓他的土匪莫尔德维诺夫很激动.看來他在这里沒少吃苦头.
刚想细问.土牢的门被打开.三当家就在门口.招呼吴孝良出去.
“你小子交狗屎运.大当家同意了.并且还宽限了交赎金的时间.限你明天此时之前将钱送到.快去下山准备钱吧.”
吴孝良一听之下大喜过望.连忙道谢.随即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三当家.不知这个大胡子赎金几何.”
三当家笑了.一指莫尔德维诺夫.
“就他.你想要算添头.送你了.”
这是他去年冬天路过老龙岗时.顺便抓回的老毛子.本以为能捞上一笔.哪成想这老家伙是个流浪汉.因为洋人长相奇怪.闲暇时大家伙能拿他逗逗闷子.便一直养到现在.否则说不准一枪就崩了.
吴孝良哪能真拿他当了添头.忙道:“这是俺的一个旧相识.这样吧.算他二百大洋.就当给三当家交些水饭钱.不过俺要先带他走如何.”
三当家立刻眉开眼笑.却一口回绝:“兄弟.咱们虽然投缘.但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规矩可不能坏了.走吧.俺送你下山.”
吴孝良只好出了牢门.随着三档家下山.
恰巧.后院出來两个土匪.腰间都别着连响盒子炮.其中一人是个瘌痢头.见了吴孝良侧影只觉熟悉.却想不起來在哪里见过.另一人则激动的指着吴孝良背影消失的方向.语无伦次的怪叫着:“大海哥.是他.是他.是他……”
瘌痢头听他颠三倒四.不耐烦的呵斥道:“什么是他.”
“在窝棚里杀了老九那人就是他.”
“是谁.在哪.”
“走了.跟着三当家走了.”
瘌痢头一把拽过站在土牢边的小喽啰.
“跟三爷走的那个瘪犊子是干啥的.”
小喽啰吓坏了.哆哆嗦嗦的回答:
“是.是來赎票的.”
瘌痢头顿时一脸阴笑.捅了身边把兄弟一拳:“老八.海哥给你出气.”
……
吴孝良下了山.辞别兴高采烈的三当家.便一刻不停的向山下跑去.因为多耽误一分钟.张学良和怀瞳就多一分危险.只沒想到此行如此顺利.无惊无险.并且顺道还救下大胡子.早知如此顺当.还不如将奉票带在身上好了.
跑到半途路过窝棚时.他特意检查了一番.之前处置的沒有一丝破绽.好似从未发生过命案一般.心里却陡然一跳.他自下山开始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此时心境一时清明.想通此间关节.是了.就是因为事情太过顺利.太过顺利就会让人觉得反常.反常即为妖.必有阴谋.
可是有什么阴谋呢.他想了一圈.觉得是自己在吓自己.索性不理.一路跑回山下小镇.
此镇虽在东北却有个极富西北风情的名字.驿马镇.
吴孝良极为顺利的在全镇唯一的旅店驿马客栈里寻到了陈秀岩.见到吴孝良平安无事返回.他高兴的说话都有些变调.
“维中.事情可是成了.”
“成了.大洋五千二百之数.快把钱足额数出.咱们连夜便将人救出來.”
陈秀岩沒有数钱.却神秘兮兮的拉住吴孝良.向驿马客栈的后院走去.吴孝良奇道:
“修文这是做什么.”
“來了便知道.”
出了后门.放眼看去.吴孝良只觉得一阵眩晕.这不是他的队伍吗.虽然一个个身穿百姓便装.但都站的腰杆挺直.肃杀之气扑面而來.连响驳壳枪.花机枪.甚至是毛瑟步枪.每个人的武器都紧紧攥在手中.沒有因为逃亡而丢弃.
一双双眼睛投來热切的目光.吴孝良霎时只觉得眼前雾蒙蒙一片.久久才说出一句话來.
“兄弟们受苦了.”
原來.自打宽城子化整为零后.大多数小分队也和吴孝良几个人一样.想先赶奔永吉.但因为路上过兵太多.所以转道向南奔磐石而來.最后有一般人居然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驿马镇.陈秀岩赶來时.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已经聚集了五十余人.
一个中尉立时从排的整齐的队伍中出列.喝道:“绥东军指挥部警卫连副连长孙可树报告.警卫连一百五十三人实到五十四人.请旅长训话.
吴孝良身子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在最困难的时刻.能有一干热血军人追随左右.由不得他不激动.双手下压.示意大伙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