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妹妹!”宝玉敲了好一会隔间的门,才听到里面黛玉带着困意的声音:“......你扰我做什么。”
宝玉笑道:“园里姹紫嫣红开遍,如此良辰美景不去赏,却合起眼皮入睡乡。好妹妹,饭后贪睡易积食。你起来,我们赏花解闷去。”
半晌,才听到里面林妹妹回答:“还赏花呢。昨晚一夜风吹雨,花都落尽了。我见了,只有伤心的。”
又说:“进来罢。”
黛玉似乎起了身,悉悉索索地,轻轻开了门。
“紫鹃呢?”
“我打发她去给我拿东西了。”黛玉让他进来,依旧懒洋洋歪回榻上,拿帕子盖着脸。
宝玉也坐到她榻上,道:“你总是这样娇懒,才吃了饭又睡,积食了又得不舒服。起来说会话,别睡出病来。”
说着就推她。
黛玉合上眼,不理他。
宝玉就揭开她的手帕,又推她。
黛玉闭着眼睛说:“去寻别人闹会再来,叫我歇歇。”
宝玉笑道:“我见了别人就都腻味。”
黛玉听了,才懒懒地睁开眼:“你见了别人腻味,念了这么多遍西厢记倒不腻味了。”
黛玉说着,又问:“我问你,你先前说的‘姹紫嫣红开遍’、‘良辰美景’几句,是不是化自戏本子里头的?”
“就不能是我自己平时的说词文雅风流?”
黛玉嗤笑他:“一个‘银样镴枪头’,能做得出这样好文章?”
宝玉挠她:“你尽编排我,那你这又叫个什么?”
看黛玉撑不住笑了,他才说:“这是牡丹亭里的文章。好妹妹,你不知道,我原以为西厢记是辞藻风流了,不料牡丹亭更不流俗,满口余香,更胜一筹呢。”
黛玉道:“果然是牡丹亭里的。我那天偶然听梨香院有人唱,驻足听了一会,就听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几句,就呆在花下,忽然不知道天光何处,满心苦楚。可叹世人只知看戏,难解其中滋味。”
宝玉怔了一怔,忽然听她感慨:“......所言不虚,西厢记的确差了牡丹亭不止一流。”
“谁所言不虚?”
黛玉忽地住了口,半晌,叹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宝玉看黛玉忽然十分感慨模样,知道她恐怕是不肯谈论,就换了话头,问道:“怎么说是差了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