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夜的特效下，硬生生将那一闪即逝的死亡之光拖成一道‘Z’字形。‘Z’字两角，一角为大将军，一角为殿主。还有数名倒霉的九阶强者被囊括其中。
万物噤声，一片寂静。只余那光芒映于瞳孔。
当光线重新洒下，沈凌已立于包围圈之外。
黑雾逐渐收拢，露出其中流线型的永夜。不知何时戈林又跑了回来，远远的看着天空中那倔强的身影，嘴巴大张，口中下意识的发出梦呓般的‘呃呃’声。
一阵微风吹过，天空中十几道凝固的身影如折翼的鸟儿，“噗噗”落下，摔成满地灰烬。
殿主肥胖的身躯生生缩小数倍，暗淡的眸子中依然保留着惊骇之色。而大将军半边身子如失去了水分的枯枝，微微颤抖中不断有干枯的皮肤簌簌掉落。
修斗气者的身躯毕竟不是法师可以比拟的。
“这什么混蛋武学！消耗这么大！”井中月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沈凌耳中响起。“这么多蕴含丰沛生机的躯体竟然只给我留下了这么一点点生机？你这破铠甲是猪吗？”
“井老哎，能留我一命就谢天谢地了，您还嫌收获少？”沈凌哀声叹道。自己也是在刚才的境况下才真正领悟了死亡之光的真谛，但是这消耗简直令人恐惧。
沈凌甚至感到，永夜在方才直接透支了一部分生命能。而这生命能的来源自然就是自己。
看来若是施展消耗再恐怖一些的招式，自己恐怕会瞬间被吸成人干。沈凌暗叹，真不知泰迪是如何研发出这种霸道的特效。
井中月虽然不甘，但是还是懂得孰轻孰重。将自己仅有的那一份生命能又分了一些给永夜，令其保持一定战斗力。
因为这战斗可还远远未曾结束。
“你这逆命之人！你只会带来血与灾难！”永夜过后，天空亮起，先知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这行就将木的老人激动之下更是如同要断气一般，一句话落，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凌瞳孔微缩。
这…是第三名九阶巅峰强者！
只是令沈凌不解的是，这一身破烂灰袍老人呵斥之后只是恨恨的盯着自己，好像要以眼神将自己凌迟，却未有任何动手的迹象。
“逆命之人？”沈凌低声叨念。说起来自己在八岁那年就该死在悬崖下，却莫名其妙穿去西古大陆活了百多年，如今更是再次穿回地球，这逆命之说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研究命理之人…
沈凌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先知，还请断了此子命数，否则他日我族必将因其而经历大劫！”大将军犹豫片刻咬牙沉声喝道。那狂舞的紫发已有半数灰白，半边脸上皱纹密布，说不出的恐怖。
“先知！这不起眼的老者修的竟然是大预言术！”
沈凌头皮发麻，大预言术号称是最接近神灵的力量，因触犯了神威，因此修习之人衰老速度是常人的数倍，就连九阶强者，也活不过百年！
而这先知生机淡薄，如随时都可能咽气一般，就算不足百岁也不会差上多少。
“我这将死之躯，能为我族做最后一丝贡献，实在是我的荣幸，大将军不必介怀。”先知长吁口气，似乎轻松了许多，面容反而越发红润起来。
沈凌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只怕他这些年无法突破，执念不灭，才得以苟延残喘。而如今决定以生命为代价断了自己命理，也就放下了执念。
一个修大预言术之人的将死反扑。
沈凌苦笑，宁愿同时面对两名九阶巅峰强者，也不愿面对垂垂老矣的先知。
只是若换做自己，只怕自己也会如此做。结束自己时日不多的生命，换取敌人一个极具潜力的强者。
这买卖，可是划算的紧。
先知并未携带法杖，双臂伸展仰面望天。一束暖洋洋的乳白色光芒穿越重重阻碍，照耀在星核之上，将先知包裹在内。
光芒内先知竟然飞快的恢复着青春，佝偻的身躯重新立起，皱纹展开，稀疏的花白头发逐渐显出金色。昏黄的双目精芒汇聚。不多时便化为一名二十多岁的英俊男子。
金色波浪长发垂落肩头，眉目含笑。在最后关头，先知竟然突破了神阶壁障，一步成圣！
只是不管何等实力，若想断去别人命理，就只能以生命为代价。
既已施法，就再无退路。
先知却毫无遗憾之意，身躯在乳白色光芒内点点飘散。
“以我之名，求神谕，断命理。入炼狱，不得超生！”
一股奇异的感觉充斥沈凌脑海，似乎在审查自己三生因果。沈凌却只是呆呆立于原地，大预言术，无法防御！
大预言术没有什么攻击力，只是可以与那冥冥中注定的天意沟通，通古今，晓未来。
而断命理，大概就是唯一不算攻击的攻击之法。
斩断其因果，抹去在世间的一切痕迹。如同从来未出现过一般，甚至可以说从未出生。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会忘掉他的存在。强行使其坠入炼狱，无法翻身。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不知我究竟能否看到，我这个果，究竟因何而生…”沈凌喃喃自语，细细感悟着每一个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
此时，他脑中唯一的念头只是看一眼自己的生母，寻到自己的根。
片刻时间，如同将这三生倒序经历了一遍。
当脑中画面回到青藏沙漠，回到古大爷破旧的悬浮车，回到孤零零的昏倒在一望无际的沙漠时，画面陡然一顿，先知一口鲜血喷出，目露惊骇。
“神灵也无法斩断的因果吗！？”
先知咬牙，身躯上不断浮现的光点忽然加速——其身躯的分解速度，在瞬间快了数倍。
一片黑暗过后，沈凌回到了西古大陆，回到了那挂在树枝上的八岁孩童体内。
“神灵无法斩断的因果，是因为其中牵扯到了神灵…”
先知露出明悟之色，嘴角笑容却是越发苦涩。
‘嘭’的一声，光柱内的先知瞬间化为点点光斑，乳白色光柱随之消散。
沈凌眼神迷茫。片刻时间如重走人生路，一梦百年。
大将军目瞪口呆，半边身子皮肤剥落，枯萎的肌肉裸露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沈凌的轻笑声打破了寂静的世界。
“嘿嘿…牵扯了神灵的因果…哈哈哈哈！”
轻笑声渐大，直至癫狂大笑，如同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这一生，原来一直在任人摆布！什么命运，什么因果！不过是别人安排好的道路罢了！”
“不管你是谁，我要你付出代价！”
沈凌莫名其妙的话令众人满目疑惑，但是大将军可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只知道，先知的断命理之术失败了。
不管有多么不可思议，但就是失败了。
“攻击！他已是强弩之末！”
随着大将军高喝，悬浮空中的众多九阶强者才如梦初醒。斗气暴涌，魔法四射，目标皆是已至山穷水尽地步的沈凌。
沈凌周身再次涌出淡淡黑雾，只是如何都无法汇聚成缕。
一个平时可轻易躲开的束缚术落于沈凌身上。
“代价，来生再偿吧。”
轻叹一声，就算井中月将生机全部渡给永夜，也仅仅可保持永夜的行动能力罢了。自己内息干涸，就算永夜能量充足，战力也非常有限。
紧盯飞射而来的爆裂火球，沈凌双目毫无惧意，满是轻蔑之色。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轻笑声中，一名魔族大汉浮现在沈凌身前，挥手间魔气翻涌，将铺天盖地的攻击尽数抵挡。
“第四名九阶巅峰！”沈凌眼神微凝。
魔族大汉不屑的轻哼一声转过身来，脸上挂起笑意。
“加入我们，我保你无恙。”
沈凌扫了一眼他胸前毫无掩饰之意的印记，面色怪异。这神秘组织为了拉自己入伙，可谓费尽心机。
“我可是拼了老命将你那些朋友尽数救了出去，就算仅仅为了表达谢意，也不能拒绝我们吧？”
猥琐的声音传来，一身绿袍的青蛙从远方飞掠而来，落于魔族大汉身边。魔族大汉眉头一蹙，猛然回头，盯着欲要再次攻击的众多神阶强者。
气势震慑之下，竟然无人敢上前一步。
“大将军，最好让你的人住手。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大将军面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抬手止住众人。
魔族大汉满意的点点头，杀气收敛。冷峻的面庞再次挂上笑容。
“加入我魔神会可是无上荣耀，而且降下的魔神令明确指出，只要你加入，就是舵主之职！”
青蛙嘿嘿笑道：“你可能不明白舵主在魔神会中地位。魔神会只有三名大分舵，分别掌管魔界事务，西古大陆事务，以及人类事务。”
两人的一唱一和令沈凌轻笑出声。
“我有其他选择么？”
虽然对这什么魔神会并不了解，但是现在情况，若拒绝只怕只能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很欣赏你！”青蛙熟络的拍了拍沈凌肩头，嘴巴咧到了耳根。
魔族大汉也是面露喜色，随即转身凶神恶煞的说道：“你听到了？”
大将军面色阴沉，若是以死相拼，自己恐怕机会不大。但是若放虎归山，可是后患无穷。实在是难以决断。
“莫要浪费时间，不答应者全部杀了便是。”淡淡的熟悉声音传出，沈凌举目望去目瞪口呆。
来人竟是火舞的父亲，莫侠！
第五个九阶巅峰，竟然是他！
莫侠看沈凌神色轻笑道，“你能做出如此选择我很高兴。至于其他事情回头再与你解释。”
大将军长叹一声，目露绝望之色。
“收兵，放他们走。”
虽然对方仅有四人，沈凌还消耗殆尽，但是他知道若硬拼起来，自己这些人根本不够看。与其平白牺牲，还不如不做无用功，干脆利索的放他们离去，因为结果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之后之事，只能之后再谈。
大将军话音未落便转身离去，不想再呆在这令人烦躁的地方。
受这种窝囊气，他可是头一遭。
莫侠轻轻点头，扶起卸下永夜的沈凌向远方掠去。
一路看着沈凌怪异的眼神，莫侠不由苦笑。
“我知道你对我们的手段有所不齿，但是整个魔神会为了拉你入伙而运作起来的时候，我可没办法去改变什么。”
沈凌倒是毫不介意。与一方势力相处就是如此，势力的运作只会以利益为前提，有时候甚至不择手段。哪怕与其首领交情深厚，也只能公私分明。
“魔神会自然是全力拉拢有潜力之人。不把你逼到弹尽粮绝，自然是不会出手的。不过若你真的提前败了，我想我还是可以以个人名义出手相助一二。”
莫侠稍显尴尬的解释道，毕竟自己女儿的下半辈子说不定就掌握在这小子手中。
沈凌哈哈一笑，对莫侠的示好欣然接受，不管如何，魔神会救了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
当与火舞等人汇合，火舞脸上的不可置信之色让莫侠又是一阵苦笑。
“父亲！？你怎么来了？你最近不是在佣兵星球吗？”
“稍后再谈，稍后再谈，抓紧时间先离开此处才是首要。”
莫侠打着哈哈，带领众人向远处山谷走去。直至进入山谷，沈凌才发现其中隐藏的巨大飞船。
大概也只有数名强者合作，才有能力将这么一艘庞大的飞船悄无声息的降落在这幻星之上了吧。
舱门打开，其内之人让沈凌一愣。
却是武者工会的陈长老。
只是陈长老不知为何断去了一臂，虽然伤口已被人造皮肤封住，做好了接上人造肢体的前提工作，但是从其双眼密布的血丝可以看剧烈的痛感仍然阵阵侵袭。
“沈先生，您欠布布加的交代，我已经给了。”
见到沈凌陈长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凌沉吟片刻，这才明白了过来。魔神会为了逼自己加入，究竟设了多大的一个局。
“格诺·怒锤也是魔神会的人吧？你们每吸收一个成员，都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么？”
“只有你而已。”魔族大汉沉声说道，似乎也是不明白上面为何会为了沈凌做出如此牺牲。
沈凌轻笑。“真是我的荣幸。”
从格诺·怒锤炼制奔雷棍开始，一张大网就已经缓缓展开。若不然如此偏远之地，人类怎么可能得到消息？只怕魔神会早已渗入联邦高层。
然后将此事委托给佣兵协会，以莫侠的地位，让沈凌接受任务不过轻而易举。何况他先将任务透露给火舞，再以火舞来引诱沈凌，可谓步步慎密。
而来到此处之后由陈长老接手，不断为沈凌寻麻烦，试图以此来将沈凌逼入绝境，不料却低估了沈凌实力。
但是魔神会怎么可能会没有后招。
在两位九阶巅峰强者就位的情况下，稍作运作，就可将沈凌人类的身份透露了出去。但是机缘巧合之下，先知也来到了此处，倒是省去了一番麻烦。
无论多么偏远，终究是异族境内，一旦被发现了人类的身份，自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虽然沈凌爆发之下击杀殿主，重伤大将军，就连先知的大预言术都莫名其妙的失效。但是若想逃离，依旧是痴人说梦。数万大军已将将炼狱城团团包围，更别说还有数十名九阶强者。
而此时，就是魔神会出面的最好时机。虽然手段有些令人不齿，但是陈长老这一出负荆请罪，却是做足了姿态。
魔神会，不仅实力令人惊讶，这手笔，也是世所罕见。
沈凌无奈的摇摇头。就算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底的阴谋，但是奔雷棍可是实打实的高级神器。何况挑起事端的同时也做好了营救自己的准备。
虽然心有不满，但也无话可说。
何况自己对这魔神会，还真是有些好奇呢。
飞船缓缓启动，陈长老并没有跟随，而是去找戈林一同返回武者工会。
魔神会之人皆有第二身份，或者说魔神会成员才是第二身份。至今为止沈凌知道的，不管是身九大佣兵之神之一的莫侠，还是矮人第一铸造大师格诺·怒锤，皆是德高望重之辈。
而那魔族大汉，只怕也不简单。毕竟能达到如此实力的大都成名已久。
沈凌不明白，为什么对于他们来说魔神会如同一种信仰。如陈长老，为了一纸命令，就可以牺牲一切。
魔神会究竟有何吸引力，才能将这些各个势力各个领域的巅峰人才聚拢在一起。
进入幻星轨道之后，沈凌、烈天和米娅便回到了小飞船之中。
火舞和莫侠多日未见，自然要好好亲热亲热。对于自己这独生女，莫侠一直视为掌上明珠，如今自是想念的紧。
沈凌倒是有意巴结巴结自己这未来的岳父，只是内息全无，还需抓紧时间恢复巅峰状态。因为这一路可说不得是否会平安无事，就算有强者跟随，也远远不如自己恢复来的有安全感。
烈天只是礼貌的与莫侠见礼，毕竟九大佣兵之神兄弟相称，也算得上是他的长辈。只是烈天执意要跟随在沈凌身边，一刻都不愿离开，似乎看着沈凌他就可以有所提高一般。
时光流逝，数月之后魔族大汉离去。从莫侠口中得知，这大汉乃是魔族一方领主，也是魔界中数得上的强者。
“我备了两盅好酒，来聊聊？”
魔族大汉离开之后，莫侠突然面色纠结的出言道。
沈凌看着藏在莫侠身后扭扭捏捏的火舞，心中了然。
“荣幸之至。”
沈凌咧嘴一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