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沐辰这么一喝,本欲停下脚步回头的无非一刻也不敢停,灰溜溜地赶紧闪人,出门时不忘顺道将门带上。
随着那门被缓缓带上,安沐辰起身,一只手往云倾倾身侧的桌子一撑,高大的身子轻易便将苍白着脸望着他的云倾倾围困在桌子与他之间。
“那……那个……你能不能先后退一点点?”
双手抵住安沐辰靠过来的胸膛,云倾倾后退无门,心慌地想要将他推开。
“不能!”安沐辰淡应,身子跟着俯下,过近的距离,云倾倾不得不伸手撑着桌子以稳住往后倾的身子。
“倾云!”瞥了眼她不断后倾的身子,长指习惯性地撩起她垂下的发丝,安沐辰突然唤道。
“嗯……嗯?”不敢望向他渐渐逼近的脸,云倾倾紧张应道。
“公子……”正在这时,本已掩上的房门再次被推开,本应离开的无非耷拉着脸走了进来,“还有一件事我忘了禀报。”
安沐辰低头望了明显松了口气的云倾倾一眼,往后退了两步,松开云倾倾,望向无非:“说!”
声音清冷,短促有力,掷地有声,隐含不悦。
没有了安沐辰的禁锢,云倾倾暗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听无非要说什么,逮着机会,连气也不喘一声匆匆留下句“我昨日已答应了四小姐今晚陪她去赶庙会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后赶紧开溜,安沐辰这次竟也没有拦她,只是淡淡地叮嘱了句“注意安全”便任她离去。
“最近市井有传言,称失踪了十八年的前朝公主安然在京里出现过。”
还没走到门口,无非压低了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前朝公主”几个字如沙子落入水中泛起的涟漪,让云倾倾向来不敏感的神经微微一颤,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转头望向无非。
安沐辰淡淡望了云倾倾一眼,云倾倾赶紧垂眸,习惯性地揉了揉鼻子,生怕安沐辰中途生变,赶紧转身往门外而去,脚步却下意识地放慢,耳朵也跟着好奇地竖起。
“最近市井中关于龙脉传说的谣言喧嚣尘上,民间都在谣传,说当年的瑞泶皇表面上虽是被逼无奈将皇位传予当今圣上,却并没将关系国家气运的龙脉之所告知圣上,反倒是留在了安然小公主背负的密令里,这世上除了安然小公主,无人知晓龙脉所在……”
后面的话随着掩上的房门而隐去,云倾倾虽是对无非未尽的话好奇,却也不好再推门进去,依安沐辰高深莫测的功力她也不好在门外听墙角,在门口立了两秒后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去。
她来到这个时空的时间不算长,但得益于在云府那年的闲来无事,她看了不少关于这个时空的史实轶事,对于这块土地的一些风俗传说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
关于龙脉,在大安王朝这块建立了上万年的中脊大陆上,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坐拥龙脉者坐拥天下。龙脉是这块中脊大陆的精髓,掌控着整个中脊大陆的气运,除了历朝皇帝,无人知道其真正所在。
据传,龙脉是百万年来的精气神凝聚而成,虽无形却具灵性,其具体的方位会随着精气神的浓淡而相应移动,但无论其方位如何变幻,真正的真命天子必然能根据历代帝皇秘传的地图寻得其真正所在,因而历届太子登基前必先亲寻得龙脉之所,并从其中取回象征龙脉亲赐的神龙草,方为证明其为顺应天命而生的真命天子,否则,逆天而行上天便会将报应施加到百姓身上。
当年的安洛枫虽没有坐拥龙脉便坐上皇位的宝座,却是完全得益于大瑞王朝那几年的腐化颓靡及云泽的大举入侵,安洛枫的成功驱敌让他在民间的声望水涨船高。
对于长期饱受朝廷压迫的百姓,与其去相信子虚乌有的龙脉传说,更宁愿选择能将他们拯救出水深火热生活的实实在在的人,因而安洛枫当年的登基可谓是顺应民意。
只是几千年来的信仰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例外而被彻底推翻,当人们无需再为生命时时忧虑之时,安逸下来,现今万岁爷是不是真的顺应天意而登基的却渐成了他们心头的隐忧,毕竟在这个关于龙脉的传说中,若即位的非顺应天意而生的真命天子,上天会将报应施加到他们身上。
安洛枫初登基的十多年间国家倒是风调雨顺人民也安居乐业,百姓自然也将此传言淡忘,但是这几年来,各地天却频发天灾人祸,先是南方水患,紧接着西北大旱,继而北边西城也爆发瘟疫,各地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灾难多了,不知怎的民间竟开始谣传安洛枫因为没有坐拥龙脉顺应天意而登基才造成百姓的苦难,甚至有人谣传,前朝公主身上背负的密令便是龙脉之所的地图,寻得公主便能寻得龙脉所在,也有人谣传,前朝安然公主才是真正的顺应天命而生之真命天女,唯有她才能真正寻得那龙脉之所。
虽说只是谣言,但不知怎的,这两年却是有渐演渐烈之势,民间更是有不少人开始秘密寻找前朝公主。
对于这样的局面,云倾倾初来时仅将它当成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听听便罢了,但经历的事情多了知道的东西也多了后,现在看来,倒像是有心人的蓄意谋划。
她不确定朝廷是否也在积极寻找那位前朝公主,但既然无非会专程向安沐辰禀报,这件事看来不简单,毕竟龙脉传说是这个国家千百年来不变的信仰,如今的天灾人祸也似乎在印证着它的真实性,而百姓更是已对此深信不疑,安沐辰他老爹要坐稳这江山,即便只是做做样子,也还是得先找到那龙脉之所才算是真正地稳定民心。
前朝公主?手不自觉地往腰间那处纽扣大小的雪花状淡红胎记摸了摸,而后自嘲地笑了笑,云倾倾才起身往南苑找安沐倩一同去赶庙会。
今夜是京城一月一次的庙会,是这个时空里难得的夜生活,热闹而繁华,那些长期养在深闺中的少女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有机会在夜里踏出闺阁,往集市上逛逛。
虽说在这个时空里待了一年多,云倾倾却从没机会赶过这样的庙会,因而当安沐倩提出陪她逛庙会时她也顾不得随侍在安沐倩身边的莫云飞沉下来的冷脸,欣然答应。
与安沐倩一前一后地来到街上时,四周已是熙熙攘攘繁华一片,鲜少有机会出宫逛庙会的安沐倩刚走到街上便如脱缰的野马,拽着云倾倾在不同的小摊贩前这摸摸那里摆弄摆弄,玩得不亦乐乎。
莫云飞是安沐倩的随身侍卫,自从上次庙会时安沐倩遇刺事件后,无论何处,莫云飞总不远不近地跟在安沐倩身后。
出门时安沐辰似乎派了几个暗卫在暗处保护,因而一路上云倾倾倒也不用时时为安全担心,任由安沐倩拉着游走在不同的商贩间。
“倾云,怎么样,我戴这个好看吗?”
在一处卖首饰的小贩前停下,安沐倩拿起一支碧绿色的龙头簪往头发上一别,转身朝云倾倾俏声问道。
“好看!”目光被小贩手中拿着的一枚刻着麒麟的古铜色扳指吸引而去,云倾倾抬头随意望了眼便敷衍道。
安沐倩明显看出云倾倾的敷衍,发现云倾倾正盯着一枚扳指出神,撇了撇嘴,道:
“那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一劣质仿制品,跟我大哥那个比起来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心念一动,云倾倾不动声色地望向安沐倩:“大公子哪来的什么扳指,我怎从未见他戴过。”
安沐倩不屑地轻哧:“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整天戴在手上招人眼球,况且,这东西也没甚好看的,时时戴着看着还碍人眼球。”
心跳因她这番话而微微加速,云倾倾力持让声音不变,假装漫不经心道:“扳指本就用来戴着的,他若是有难不成还扔房间里锁着不成?这该得多浪费啊。”
安沐倩不以为意:“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也不会随便扔房里锁着,而且也说不准哪天会用上的,肯定得随身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东西长得确实难看了些,大哥若是整天将它在那指头挂着,不说会不会招致麻烦什么的,看着就让人心里不舒坦。”
“那倒是。”
云倾倾见好就收地应道,也不好再继续刺探下去,问多了反倒容易露马脚。
一晚上因为安沐倩无意透露的消息而暗自雀跃,一门心思全扑在怎么从安沐辰身上取得拿扳指,庙会虽热闹依旧,云倾倾反倒没了心思逛,只是任由安沐倩拉着她四处乱晃。
晃了大半晚,人群渐渐散去,商贩也都慢慢收摊,安沐倩才意犹未尽地拉着她回去。
刚回到府里云倾倾便借口累了先行回房,将窗门都锁好,云倾倾从床底将她的小包裹拿出,将里边的瓶瓶罐罐全拿出来,放到桌上,而后根据那些瓶子的外观凭记忆去辨别都是些什么毒。
这些毒都是当日从云府逃离时顺手捎上的,为的就是日后防身。
云之晗明里虽是云府千金,暗里却是制毒用毒高手,她在云府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她未与云之晗决裂前,云之晗曾手把手地教过她这些毒有何毒性,怎么辨别,如何使用。
她虽不会制毒,却还是认得随身带着的这几种毒的。
细细地将各种毒辨别一番,云倾倾挑出其中的三瓶,除了她挑出的这三瓶,其他瓶子装的都是致命或伤身的□□,安沐辰也没有做什么伤害她之事,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实在用不着给他下什么伤身的毒。
思来想去一晚上,既然那麒麟扳指被安沐辰随身带着,若非他主动拿给她看,她完全不可能从他身上拿到任何东西,但是要他主动将她呈到她面前,云倾倾倒觉得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最简单快捷的办法,给安沐辰下药,趁他意识昏迷时再寻。
若早日知道有这麒麟扳指的存在,当日在院子里他误中她的迷蝶香时便行动,这后面也不知道省了多少心,也不知省了多少时间,云倾倾心里那个遗憾啊。
现在又得再下一次药,也不知能不想得手,老实说,她心里真没底,云之晗的药若是用在别人身上,她起码是百分百的胜算,但是用在安沐辰身上,想到半年前那误下的鸳鸯醉及前些日子的迷蝶香,云倾倾便觉忐忑。
鸳鸯醉是媚%药,一个没处理好她便极有可能被他逮着留做解药,因而这个是万万不能再用的。
将左边的白色小瓷瓶移到一边,云倾倾拿起另一只同颜色的小瓷瓶,想了想,也将它推到一边,安沐辰既是已经中过她的迷蝶香,他那也不知什么体质,这么强烈的药到了他身上药效都已减半,若是再用到他身上也不知会不会产生什么抗药性。
想来想去,云倾倾最终拿起了那只宝蓝色的小瓷瓶,里边装的不是什么烈性□□,只是改良版的蒙汗药而已,名唤三日梦,药性虽不及迷蝶香烈,药效却比它持久,一般人中了此毒不睡足三天是绝对醒不来的。即便药效在安沐辰身上要减半,那也得睡个一天半,等他醒来,她也早已见过那扳指且已离开京城,他便是要逮人也已寻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