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逸挫败的发现,时隔半年,他仍然拿她没法。
她求他不问,坚持不说,他便狠不下心逼她。
可是——
“于丹青,我说过很多遍,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作茧自缚,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乱琢磨,往往就把自己琢磨进了死胡同。”楚云逸缓缓走着,尽量平静的说着,“你光哭,什么也不说,我不知道你为何哭,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不哭,除了陪你难受,便是无尽的担心,这种感觉,就像面对一个未知的黑洞,永远不知道它究竟会令我,令我们发生怎样的改变。”
“不是的——”于丹青紧紧抱住了他,哽声道,“云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没事——”
“那就告诉我,你为何哭。”楚云逸冷硬的截断了她毫无意义的辩解。
“真没事!”于丹青用力吸了吸鼻翼,在他簇新的白衣上胡乱的蹭掉一脸涕泪,定定的望着他,“我们快回家吧,外面风大,我有些冷。”
他的前世已经够凄惨,她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更多,楚云哲已死,就让所有的残忍过往随那人埋入泥土,永远尘封。
前世总归是前世,不是吗?
楚云逸绷着脸看她半晌,终是点了下头,加快脚步往昭文殿赶。
*
一夜安睡。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洒进窗户时,楚云逸动了动眼皮,徐徐睁眼,看向臂弯里躺着的女人。
他已许久不曾睡得如此香沉。
见于丹青一时半会儿还无醒来的趋势,楚云逸在她眉心印上一吻,轻柔的抽出手臂,便将她放回枕头躺好,正要起床,却见于丹青蹙紧眉头低喃着什么。
不知为何,楚云逸一下就联想到昨夜她的失常,遂坐了回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微张的嘴唇。
“不……不是我……我不是……楚云逸……别问了……”
浅薄的细汗渐渐自她鬓角沁出,于丹青看上去十分痛苦。
楚云逸手已经落在她脸庞边上了,顿了顿,又狠下心握着拳头收了回来。
“楚云逸……没事……没事啊……”
“没事……”
“真的没事……”
她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出口的话却翻来覆去只有“没事”这样的字眼。
“于丹青?”楚云逸终于双手捧住她的脸,低沉着嗓音唤道,“于丹青?醒了!你做梦了。”
“不!”于丹青突然猛烈的摇晃着脑袋,脱离了他的掌控,撕心裂肺般哭着大喊,“笙笙!不要!不要啊安儿……”
笙笙?
安儿?!
楚云逸一下跌坐在床上,双眼欲凸的死死盯着她。
她怎么会知道这两个名字?
他从没告诉过她!
她怎么会知道?
“主子?”婧霜在外间值夜,听到动静,忙敲门询问,“娘娘可还好?”
“不要……”于丹青哭得好不绝望。
楚云逸深吸一口气,眸色复杂的看她两眼,下床,合好帐幔,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开了门,冷脸如冰的看着婧霜,“你们娘娘,时常做恶梦,或者梦呓?”
婧霜愣了愣,如实回道,“没有。娘娘一向睡得极好。”
吃好睡好,堪比某种圈养的动物。
“哦!”婧霜突然点了点头,“就二皇子妃临走那夜,娘娘一宿没睡,但是,一直安静的躺着,并无异常。”
“不要啊……”床上又传来断断续续的痛苦低喃声。
楚云逸静默少顷,朝婧霜挥了挥手,退进屋里关上了房门,回到床上,擦掉于丹青脸上的汗液,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
冷汗已经湿透了她轻薄的衣衫,抱在手里冰冰凉凉,黏黏腻腻,楚云逸皱了皱眉,抓起被子将她整个裹了起来,捏着她鼻子沉声唤,“于丹青!醒了!”
于丹青张大嘴大口喘着气,总算迷迷糊糊的醒来。
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于丹青愣神片刻,恍然想起楚云逸回来了,从被窝里抽出双手抚上他瘦削的脸庞,心疼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话音落地,她便皱着眉头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我要喝水。”
楚云逸点点头,给她裹好被子,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她。
水温温凉,入口正好。
于丹青一口气喝掉一整杯,把杯子还给楚云逸,望着他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臭?”
楚云逸把杯子放回桌上后,回来坐在床沿,修长的指腹贴上她黏腻的颈侧,“于丹青,你没发现你身上不舒服?”
怎么会没发现?
于丹青撇嘴,拉开被子,扯着宽松的领口,无语道,“浑身都湿哒哒的,嗓子也干哑得不行,也不知道某人趁我睡着时干了什么。”白他一眼,“我要洗澡。”
楚云逸无言片刻,“好,洗澡。”
“我一个人洗!”于丹青豪爽的抬手,防狼似的看着他。
楚云逸闷咳了两声,扬声吩咐,“备热水,你们娘娘要沐浴!”
话落,起床,更衣梳洗。
不多时,婧霜和丁兰抬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浴桶进来,于丹青指挥她们抬到了屏风后,然后老规矩,她们退下,她自己脱衣沐浴。
楚云逸收拾妥当,绕到屏风后,瞄了眼木桶,看向站在桶边裹浴巾的于丹青,懒懒的抱着双臂问,“于丹青,我若真干了什么好事,你会毫无所觉?”
闻言,于丹青动作一顿,双手搭在胸前的浴巾边缘上,歪着脑袋瞅他,“所以呢?”
她刚刚也在想这问题,若她嗓子都喊哑了,肯定不会什么都不记得。
而若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肯定不会汗流浃背外加喉咙干涩。
“所以?”楚云逸视线在她精致诱人的锁骨上停顿两瞬,渐渐下移,落在她沟壑深邃的胸上,眸色逐渐暗沉,快速瞟了眼她纤细紧致的大长腿,一转身就往屏风外走,留下一句音色紧绷的话,“你先穿好衣服。”
她这副模样,他根本没法与她用语言交流。
于丹青“嘁”了一声,麻溜的扎好浴巾,转到衣橱前,挑了身常服穿上,坐到梳妆台前擦头发。
擦了一会儿,突然扭头看向坐在窗前榻上一脸清冷的男人。
往常,这种时候,他早就过来帮她擦湿发了,哪会像现在这样?
于丹青压下心头的疑惑,使劲擦了擦,终是没忍住,用帕子裹着长发随意绾了个结兜住,便走过去和楚云逸并排坐着,看着他问,“楚云逸,我睡觉时,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除此之外,没法解释为何一觉醒来,她和他都变了样。
楚云逸取下她头上的帕子,熟稔的裹着一绺青丝揉搓,淡声道,“安儿和笙笙怎么了?”
于丹青眼神一闪,忙“哦”了一声,大大咧咧笑道,“没怎么啊,他们好着呢——”
“呢”字尾音还没说完,于丹青突地抿紧了嘴,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楚云逸竭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指尖,点了点头,继续给她擦头发。
于丹青用力闭了闭眼,紧紧拖住他的手腕,看着他小手臂上高高偾起的筋脉,艰涩的开口,“云逸,我……我是不是说梦话了?”
“嗯。”楚云逸垂眸看着她阴郁的侧脸,声音淡淡,“似乎做恶梦了。”
“哦。”于丹青点点头,“我,说什么了吗?”
“嗯。”楚云逸用空余的一只手轻轻拨开于丹青的手,若无其事的继续擦头发,“我以为,我之于你,不该比梦境更难交心。”
不可否认,他的心很乱,甚至有些恐惧,忐忑,但有一点清晰无比,无论她是谁,他都不可能放开她。
绝无可能。
“不是那样的!”于丹青心口一疼,倏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结实的后背,哽咽着道,“楚云逸,你误会了。”
“那是怎样的?”楚云逸一手拿着帕子,一手垂在腿上,微叹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