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得很平静。
平静到就好似她方才不过是道了一句‘今日天凉好个秋’那般。
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只怕天上那生着一对顺风耳的神仙,若是碰巧听见了方才这人间所有细言碎语的话……那这顺风耳的神仙,也定是会撇弃所有响声动静,唯独留下她刚刚那句平静若‘今日天凉好个秋’的叙述在耳畔缭绕,神变,久久不能忘却。
“你就是大梦始皇帝。”
鸩晚香神色平静,声音淡然,轻若鸿毛。
可她所言,却是这茫茫人间里,最重若泰山的一句话。
亦是连傻子都很是清楚,绝不敢拿来开玩笑的一句话。
泱泱大梦,唯有一帝。
茫茫人间,独此一人。
可剑开天门,可目定乾坤。
可挥指闭世,可念始万元。
便被尊为‘始皇帝’。
也自然是要比天行山之东的‘天子’、比天行山之西的‘大帝’,都更为尊贵显赫的名号。
便是无人敢用其打诳语。
鸩晚香也没有在打诳语。
她挑着殷红色的妖眸,平静地望着直坐在床铺上的那袭白衣——说白倒也算不得多白,那件粗糙的长衣这会儿早已被血渍与泥灰给染成了异色,只有自角落里方可窥见些许洁白,掩掩藏藏,仿佛是将要落日的夕阳那般。
穿着这袭白衣之人,名唤王满修。
是一名来自萍水郡的账房先生。
也是刚刚她话中的那个‘你’。
便见王满修微微抬眉,眸光微颤,缓缓张嘴。
“我就是……始皇帝?”
他看着五尺外的那抹姹紫,看着她眉宇间的那抹淡然神色,虽早已心中有所准备,但当王满修真的亲耳所闻之时,他心中惊颤可不比昨晚在鸩家大门前瞧见那百年三圣时要少上多少。
鸩晚香迎着他的愕然目光,笑了笑,似有几分苦涩。
“是,亦不是。”
她侧过了身去,抬眉望着壁上飞天,让床上的他瞧不见自己的脸色,再是朱唇轻启,微有苦涩道“那个人终究是心比天高了些。”
王满修稍稍一怔。
懂些人情世故的他大约能听出几分弦外之音,晓得她话中的‘那个人’指的是始皇帝,但又是不大明白‘心比天高’这点,不大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冒出此言,便在片刻的思索后,沉声开口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