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屋的女主人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一个愉悦的声音响起,而后,很明显有一个短暂的停顿,“怎么,你有朋友来吗,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声音带着些许的责备,还是很愉悦,丝毫没有因为白衣人的出现而有丝毫的改变。
白衣人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和做些什么。
他只是似乎听见两个热情的主人一起说了很多的话,他记得自己好像也说了一些话。
但是,如果你问他究竟说了什么,他肯定无法回答。
因为,他在苦苦的搜索,在过往的记忆中苦苦的搜索。
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样一双眼睛。
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看见这双眼睛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他们已经在屋子里。
就在他刚才一直想要进入的屋子里。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屋子的。
他的搜索依旧没有答案。
他似乎听见黑衣人在解释:“我的这个朋友,一向不习惯和生人交往的”。
而后,他似乎听见愉悦的声音在说:“还说人家,你以前本来也是这个样子的。”
然后,他听见黑衣人在不停的说:“是,是,是”。
屋子不大,但是三个人在里面还是很宽敞。
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但却很整洁,看得出女主人是个非常有心的人。
屋子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木桌。
桌子上已经摆了几样清淡的小菜。
他们三个人就围坐在桌边的竹椅上。
无酒不成席,女主人当然已经拿出了珍藏的美酒。
“这是我们自己亲手酿的,你尝尝,平时我都没有这个口福”,黑衣人已浅浅的呷了一口酒,哪里还有半点以前千杯不醉,豪气干云的模样。
白衣人一饮而尽,说实话,这根本称不上是好酒。
也许只能称为一杯味道比较特别的水而已--------有些发酸,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苦味。
“好酒”,当听到这句话从自己的口里传出时,白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来不会客套的。
但是,当他看到黑衣人那双期待而有些焦急的眼睛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这么说。
而且,他相信,另外一双眼睛一定也在看着他。
“来,再尝尝我们自己种的菜,雪儿的手艺很好的”。黑衣人不由分说,已经把一碗满满的饭菜放到了白衣人面前。
雪儿,不用说一定是女主人的名字。
白衣人忽然明白了,这三年来,黑衣人手上拿的已经不再是杀人夺命的利剑,而是耕地除草的犁锄。
他关心的也不再是江湖的恩怨,门派的争端,这些事,可能还比不上如何阻止野兽来地里偷菜更重要。
所以,他的剑慢了,他的人变了,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了一个他深爱而且也爱着他的女人。
而这一切,不过只是三年的时间。
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
三年前,正是他们在通州最后一别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天的情形,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下着不大的雪。
------飘飘洒洒的白雪。
三年前,通州,飘雪,雪儿。
白衣人的心又开始加快跳动了。
他的搜索忽然好像有了答案。
“兄弟,还记得三年前吗?”黑衣人又呷了一口酒,正在把一筷菜肴满意的咀嚼着。
那情形,就像是以前他又创出什么新奇的剑招时那样满意、享受。
只是现在的表情,已经代表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意思。
以前,真的是好遥远的从前啊。
酒虽不是好酒,但是两杯下肚之后,白衣人的情绪明显轻松了许多,现在他正端着酒杯缓缓的道:“我还记得那天我们两个正从一家当铺逃出来,后面被一群乞丐追打,那只是因为你非要把一件破袍子当一千两银子,说实话,我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你是在哪找到那么一件破袍子的,好像除了窟窿还是窟窿。”
黑衣人也笑道:“那家当铺是出了名的为富不仁,我早就想找机会去寻他们的晦气了,至于那件袍子,是我从一个孤寡老婆婆哪买的,花了我整整五百两银子。”
白衣人道:“五百两银子买一件破袍子,这种事也许只有你做的出,不过想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被人追赶的滋味了。”
黑衣人道:“我记得当时你故意大呼小叫,一副吓破胆的样子,只是在我这样的内行看来,火候未免过了一些”。
白衣人道:“我只是想装的像一点而已,我真想知道,如果那些乞丐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会有怎样的表情。”
黑衣人道:“放心吧,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是谁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像我们这样冒名顶替的小混混简直司空见惯。”
白衣人道:“我记得我和你打赌,谁跑的慢谁就请客喝酒。”
黑衣人道:“我们说好了都不许用轻功,没想到看你平时斯斯文文的样子,跑起路来还真是有一套。”
白衣人道:“我记得那次虽然是我赢了,但酒钱却还是我付的。”
黑衣人道:“谁叫我逃跑时掉了钱袋,呵呵,里面可是有一千两银票呢。”
白衣人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把钱袋留给那些乞丐的,我已经习惯了被你吃白食。”
黑衣人道:“那只能怪你天生富贵,家里有用不完的万贯家财,还有一个响当当的老爸给你撑腰。”
白衣人道:“我真奇怪,我怎么交到了一个像你这样又穷又无赖的朋友。”
黑衣人道:“因为我运气好,我一直以来运气都特别的好,所以你只有认命了。”
两个人嘴上虽然互相挪揄,但是脸上和眼中却闪着热情的光芒,这是只有真正经过患难的朋友才能拥有的信任和理解,这是只有真正的男子汉才能懂得的情谊。
看着黑衣人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白衣人不仅在心里轻轻的感叹:“也许感情和家庭能够使一个人改变,但是,在他身体里的关于朋友的情谊却永不会变。”
“我记得那天我们整整喝了一下午的酒,好像整个酒馆的酒都被我们喝光了。”白衣人也一饮而尽,奇怪,现在的酒喝起来味道似乎好了许多。
“那只是因为我的心情特别好,现在我只要一想起当铺老板那张哭丧的脸,我就想笑。”
“我猜他到现在也不会知道是谁讹了他一千两银票。”白衣人笑道。
“后来,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我想我们一定还可以再喝它几坛酒。”黑衣人说着,又用手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
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不知什么时候,女主人已经悄悄的退到了屋外,也许是不想打扰他们两个谈话的兴致吧。
“我记得正巧几个号称什么四虎的恶棍正在欺辱几个小姑娘,这种事我们当然不能不管。”白衣人的神情忽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因为他知道故事已经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记得是你先动的手,这种事你一向都是不落人后的。”黑衣人笑道。
倒不是我不给你出手的机会,只是因为我看他们欺人太甚,而且我也没有想到这什么四虎如此不济。”白衣人脸现微红,连忙解释。
“还有一点,你没说,那几个小姑娘长的都不难看,其中一个,我记得一直在偷偷的看着你笑。”黑衣人不依不饶,每当看见白衣人脸红,他就会觉得很有趣。
“但是我们却没想到路见不平的不止我们两个,又有几个刚出江湖的大小姐错把我们当成了恶人,不由分说,举剑就攻。”白衣人目光闪动。
黑衣人道;“不讲理的大小姐我们见得多了,但是剑法这么好的我们还是第一次碰见,后来,以至于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助你。”
“那也许只以为我不愿伤了她们”,白衣人道。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是当我看见她们的剑法以及所按的方位时,我就知道你是轻易讨不得便宜了。”黑衣人神色郑重了许多。
“我也没想到,华山的四相剑阵会如此厉害,更没想到,这四个是非不分的大小姐竟然就是华山派掌门清绝师太的得意弟子。”白衣人苦笑道。
“她们对敌的经验虽然不多,剑法却很狠辣,可能和清绝师太为人孤僻有很大关系,我记得最后你竟然被逼得起了杀心。”
白衣人当然记得,当日的情景犹在眼前。
起初他并没有把这几个凶巴巴的大小姐放在眼里,以为一出手就能轻易打发了她们。
但几个回合过后,他才吃惊的发现,他已经被困在一个及其严密的阵法之内。
要知道华山近年人才凋零,尤其是掌门清绝宣布只收女弟子以后,华山的好手便更如凤毛麟角。
为了抵御外敌,也为了提高华山的地位,掌门清绝苦心孤诣的结合本门四相剑的精华创出了这样一套剑阵,就是为了合四人之力,以弥补单个弟子功力的不足,威力当然非同小可。
偏偏四个弟子对敌经验尚浅,加之错把白衣人当成“淫贼”,所以才剑剑不留情面。
白衣人虽无伤人之心,但却也绝不想为他人所伤,所以当四相阵发动到“天罗地网”时,白衣人的成名绝技“包罗万象”终于出手。
等到黑衣人觉察为时已晚,他只能大呼一声“兄弟手下留情”,同时,身形如一只黑色的大鹏般加入战团。
白衣人何尝不想手下留情,可是四相剑阵确实非同小可,如果留手,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四人所伤,所以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黑衣人刚一加入战团,立刻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压力,于此同时,“天罗地网”与“包罗万象”终于碰撞到一起。
黑衣人只能尽力去从侧旁卸去大部分的剑气,但是白衣人的“包罗万象”何等厉害,剩余的剑气也足够摧碑裂石。
更何况,“包罗万象”有个特点,遇到的阻力愈强,它产生的反击也愈大。
所以四弟子功力最深的大弟子便承受了这一式几乎大部分攻击。
黑衣人只听到一声痛楚的惊叫,接着一个瘦瘦的身影便倒了下去。
虽然血溅胸前,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像星星般的闪亮。
那是白衣人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黑衣人会用那样一种眼神去看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
可是当时,他正是“包罗万象”劲力未全收回之际,根本无心去多加理会这一瞬的变故。
他似乎记得,三个小姑娘哭得就像是三个泪人,马上抬着伤者寻医去了。
当时,黑衣人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
可是,经过这事,两人也没有了喝酒的兴致,于是匆匆别过。
那是在三年前,发生在通州的往事。
如今,他竟然又看见了那样一双眼睛,而且,竟然是在黑衣人的小屋中。
白衣人只能再次感叹世事的无常。
(三)此情彼义两难全
一个三年前差点死在自己剑下的人竟然成了自己最好朋友的老婆,而作为最好的朋友,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此次除了要赴三年前的约会以外,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现在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诚意的倒个谦,请人原谅三年前的那一剑之事,还是应该亲热的叫一声嫂子并且说祝他们白头到老。
可是他知道这些对于这个茅屋的主人来说,根本不重要,因为他们需要的也许只是平静的生活,长长久久的厮守。
两个人柔情脉脉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剥夺这一切的理由。
爱并没有错,永远不会有错。
也许错的是方式、是时机。
白衣人又在苦笑,他只有用手里的酒杯堵住了自己的嘴。
黑衣人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可是......我现在……”。
白衣人道:“我明白,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求你。”他双眼注视着自己的朋友,目光中写着两个字理解。
黑衣人的眼中似乎也有东西在闪动,“好,你说。”
白衣人道:“我现在只想你好好的陪我喝几杯酒。”
酒不是好酒,但是两个人却醉的很快。
也许他们本来就喝的很快,还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快点醉。
可是,醉的再厉害,也会有醒来的时候。
当人清醒的时候,一切还是要去真实的面对。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但求一醉呢?
不知何时,女主人又已经伫立在门口。
傍晚的夕阳照着她瘦瘦的身形,朦胧的长发,显得更加令人怜惜。
但又有谁能看清她眼中的目光,听懂她内心的声音。
她是不是也宁愿自己喝醉?
酒醉会醒,就像落下太阳第二天会照常升起。
一样的光和热,一样的从东到西。
也许只有在阳光下,才没有悲哀,才没有等级,因为阳光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慷慨的。
白衣人只觉得自己的头疼的厉害,疼的仿佛要裂开。
是不是每个酒醒的人都特别讨厌早上的阳光?
黑衣人已经不在了,也许他正在陪着自己温柔的妻子一起为客人准备早餐,也许他正在自己的田地里愉快的耕耘。
是他已经习惯了早起,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醉?
无论如何,白衣人只知道,自己该走了。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只要你愿意。
至于是否幸福,那就只有选择的人自己知道了。
白衣人苦笑了一下,忽然觉得很释然。
他已决定去向主人告别,并且真诚的祝愿他们幸福。
能够看见自己的朋友幸福,这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想到这些,白衣人的头好像不那么疼了,窗外渗进的阳光仿佛也柔和了许多。
阳光渗入的缝隙,现在正有阵阵的饭香传来。
庭院中也已经传来了黑衣人热情的邀请声。
白衣人这才发觉,自己竟真的有些饿了。
早晨的原野一片静谧,虽然有阳光,还是可以看见远方山脚、林间微微的雾霭以及未曾消散的露珠。
就像是薄薄的纱衣,点缀着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饭菜虽不丰盛,却很可口,这岂非正如早晨的空气,有些凉,却很清新。
吃一顿饭总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所以现在已经到了话别的时候。
“我要走了”,白衣人道。
“是的,我知道”,黑衣人道,“但你至少应该让我送送你”。
竹林。
依然是被荒草几乎遮盖的小路,只是这一次两个人走的却很慢。
“你知道,在我的屋后,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座寺院,叫玉佛寺。”黑衣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白衣人没有说话,他知道黑衣人这时说这番话一定有他的理由。
“寺院虽然不大,可是里面供着的神仙却很灵验。”黑衣人继续道,因为他知道白衣人一定在听。
“好多人都会去哪求神祈福,雪儿也经常去。”提到雪儿,黑衣人的语气明显温情了许多。
“偶尔我也会陪她一起去,但是每次她都只是让我远远的等着,也从来不告诉我她到底和神仙说了什么话。”
“我只能看见她很虔诚的敬香礼佛,恭恭敬敬的磕头叩首”。
黑衣人的语气越来越舒缓,白衣人仿佛也看见了那个瘦瘦的正在下拜的身影。
“我不知道佛祖是不是真的能保佑她,但是我每次都在发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她,绝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黑衣人的语气很坚决,也许只有这一瞬间,才能够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昔日无敌的剑客。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性情古怪的华山清绝怎么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你也一定很想知道我们怎么能够走在一起”。
白衣人承认,这些都是他想问的。
“你一定听说过华山有一条尽人皆知的门规。”
白衣人知道,黑衣人说得一定是华山弟子不准成亲这一条。
尽管江湖中人对清绝定的这一条门规褒贬不一,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清绝说的话华山弟子绝对没有人敢违抗。
“难道就没有一个例外?”这是白衣人第一次说话,因为他知道“雪儿”就是华山弟子。
黑衣人当然明白白衣人的意思,所以他很快的道:“绝对没有一个例外,也许只有一个办法。”黑衣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只有一个办法?”白衣人心中一动,道:“难道是脱离师门?”
“是的,因为只有不是华山弟子才不需要遵守这条门规,除此之外别无它法。”黑衣人凝视着远方,仿似正在和遥远的神灵对话,也仿似正在回忆某个瞬间。
“但我听说,华山弟子要脱离师门一定要废去武功,难道,她已经?”白衣人已不忍心再问下去。
“是的,所以,你应该知道,雪儿是多么需要我在她的身边。”黑衣人的目光中忽然充满了柔情,这是一种只有真正深爱自己妻子的丈夫才能拥有的柔情。
白衣人垂下了头,缓缓的道:“我明白了,现在她除了你已一无所有,所以,你应该陪在她的身边,让她知道她的付出是值得的。”
黑衣人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终于轻轻的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有时候并不是真的谢谢。
它指的也许是理解,也许是感激,更也许是一种语言无法表达的情感。
而这种情感,是有些人永远无法体会的。
这个白衣人便是人称“白衣神剑”的白天启,据说他手中的长剑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自他出道以来,历经大小千余仗,罕闻败绩。
甚至有人说,他的剑早已是天下无敌。
而黑衣人,则是人称“一叶不扫倚秋风”的叶秋风。
关于他的故事不是很多,人们只知道他和白天启不但齐名,而且是过命的交情。
因为他虽掌中有剑却很少出手,所谓“一叶不扫”大概由此而来。
三年前,叶秋风忽然在江湖中离奇的失踪。
有人说他已经被仇敌杀死,有人说他独自去了海外的仙岛。
更有人说,他就是死在了自己好兄弟白天启的手里,为的当然是天下第一剑的头衔。
也有人秘密的传言,三年前曾看见叶秋风全身是血,在华山下出现过,身上似乎还背负着一名华山的女弟子,但是摄于清绝的威严,没有人敢大肆张扬。
谁能想到,叶秋风就隐居在无名的深山小屋中,正在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也许分离本来就是为了下次的相聚。
看着白衣人渐行渐远,黑衣人却还是伫立在哪久久不动,仿佛若有所思。
----他是否想起了以前两人一起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
不知何时,黑衣人身边出现了一个瘦瘦的身影,伴着一声叹息,把一件长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身影当然是飘雪。
“秋,其实,如果你愿意,你本可以和他一起走的。”飘雪悠悠的道。
叶秋风转过头,右手轻轻揽着自己妻子的香肩,柔声道;“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飘雪道;“我知道,你答应过我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可是,我却不想看见你为难的模样。”
叶秋风看着爱妻的眼睛,目光中满是爱恋,他坚定的道:“你知道么,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我今生再无它求。”
一阵风吹来,轻轻掠过两个紧紧偎依的身影。
没有人注意到,飘雪悄悄转过头,两行清泪已无声的流下。
“你一定知道天启此次来的目的,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是因为我吗?”
“是的,我知道,但是他没有说,只是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毕竟江湖中的事已与我无关。”
“江湖中的事,难道江湖中最近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飘雪一言既出,已有几分后悔,她本来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可是今天却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叶秋风沉吟了一下,而后才慢慢的道:“我虽然早已不再过问江湖中的是非,但是有些事还是会听闻一些。”
飘雪理解,因为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的远离纷争的,而有纷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江湖,她在等着叶秋风继续说下去。
“大概半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个神秘的组织,自称‘吾苑’。”
“‘吾苑’,好奇怪的名字!”
“是的,听说这个组织到处宣扬‘天下之土,莫非吾苑,天下之士,莫非吾子’的思想。”
“他们的目的呢?”飘雪偎依在叶秋风的怀中,近乎喃喃的道。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但是每一次一个新的组织的建立和壮大,必然伴随着江湖的腥风血雨。”叶秋风的语气有几分沉重。
“他们虽然出现只有半年,但却壮大的非常快,如今已经控制了江南几乎大半的水路盐道,漕运码头,加之官府勾结,已颇有势力。”
“老百姓又要受罪了。”飘雪不无担忧的道。
“是啊,他们虽然处在最底层,但人数却非常庞大,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加之没有组织,没有反抗能力,所以,他们每次都是门派争斗最直接的受害者。”叶秋风道。
“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你争我夺,打打杀杀呢?”飘雪怅然若失的道。
“因为利益,无止境的利益,确切的说,是因为某些人为了满足自己对财富的私欲、对权力的渴求而致天下苍生于不顾,致朗朗天道于不顾。”叶秋风的语气已带着些许的愤怒,手也紧紧的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愤怒大多时候是解决不了丝毫问题的,在有些人眼里,怒火远远没有刀剑有效。
他的剑就曾是最利的那柄,可是现在,这柄剑还能像从前那样锋利吗?
叶秋风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又有一阵风吹过,但是却多了几份寒意。
(四)死神像花儿一样
这里距茅屋的距离并不近,可是对于两个紧紧依偎的爱人来讲,天下又有什么距离是遥远的呢?
也许,他们真的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那样就会少了很多烦恼。
选择和被选择是不是都是一种烦恼?
飘雪依偎着叶秋风,眼前就是他们的小家。
一样的篱笆,一样的柴扉,一样不知名的小花。
每次这个时候,飘雪都会仔细的把这一切深情的看一遍。
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逐个亲切的问候。
用心去和它们说话,说只有她们才能听懂的话。
只是这一次,听众好像多了一个,那是一朵艳丽的小花,虽然很艳,但是如果不仔细看,还是很难发现。
“好漂亮的花啊,秋,你看”,飘雪兴奋的连忙指给叶秋风看。
顺着飘雪的手指看去,叶秋风看见了篱笆下的角落里,有一朵蓝色的小花,不大,但是却闪着不同于别的花的诡异的光泽。
叶秋风好像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两眼的时间有多短,只是一瞬。
但就是这一瞬,一切却起了变化。不止是那朵花。
篱笆忽然长出了手,手上有短短的匕首。
柴扉忽然迎面飞了过来,就像长了翅膀,还带着一阵猛烈的罡风。
不知名的花丛中,忽然崩射出万点寒星,就像是花儿的蕊。
所有的这些,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叶秋风。
叶秋风也动了,虽然刚才的一瞬他的注意力被短暂的吸引,但是那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一瞬过后,叶秋风已经开始动作。
他把飘雪掩于身后,右手拔剑、出剑一气吓成,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的速度,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的光芒。
匕首在距离胸口一尺的地方,握着匕首的手已经被剑分离。
柴扉在距离身前半尺的地方,已被一脚踢开。
但是最要命的还是那万点寒星,几乎距离叶秋风的要害只有几寸。
叶秋风的剑忽然起了变化,一种匪夷所思但却让人心旷神怡的变化。
一道绚烂的剑光在身前一闪,那万点寒星突然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见。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这一瞬过后,似乎又出现了一瞬暂时的宁静。
而后,叶秋风的身前腾起了一阵蓝色的烟雾,那朵蓝色的小花忽然炸开。
叶秋风竖剑防身,同时携着飘雪,身形骤退。
烟雾中却再没有什么古怪发生,慢慢转淡、消散。
烟雾后又露出了矮矮的竹篱。
一切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的样子,连那扇柴扉也还是好好的掩着。
只有叶秋风和飘雪知道,刚才那一瞬他们已经从生到死走了一遭。
“雪儿,你没事吧?”叶秋风关切的问。
“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飘雪急急的道。
“放心,就凭他们还伤不了我。”叶秋风的嘴边突然出现了一丝微笑。
飘雪的心忽然觉得很踏实,没有人知道这时候、这一丝微笑对飘雪到底能意味多少东西。
―――一种比语言更能令人踏实的东西。
“他们是什么人?”飘雪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应该是东瀛的忍者。”叶秋风沉吟道。
“东瀛忍者,他们不是专以暗杀为业吗,为何找上了我们?”飘雪道。
“因为有人主使,忍者只为财卖命。”叶秋风道。
“会是什么人呢?,难道和‘吾苑’有关?”飘雪道。
“但愿不是,否则也未免太快了些,太巧合了些。”叶秋风淡淡的道。
飘雪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的身份以及住所,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知道。
而这个人刚一离开,这批忍者就出现了。
恰恰这个人又是叶秋风的好友――白天启。
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真是太可怕了。
飘雪几乎已不敢再想下去。
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这背后一定深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飘雪道。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可能我们要暂时离开这个地方一段时间。”叶秋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
他实在不忍心告诉飘雪这些,因为他知道这个家对于飘雪意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来,是吗?”飘雪幽幽的问。
虽然她已经知道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这里曾是他们一起生活三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无不凝聚着她的汗水。
这里曾是他们温暖的家。
“刚才的只是中级的忍者,所以他们在利用色觉的忍术时,才会留下那样一朵蓝色的小花。”叶秋风道。
“你说,是那朵小花暴露了他们的存在是吗?”飘雪道。
“可以这么说,至少那朵小花让你发现了异样。”叶秋风道。
“其实忍术并不是魔法,更不是鬼怪,忍术是一门集合了易容、伪装、器械、烟火、药物和武功的派别,忍者也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经过专门的训练,能够利用一些必要的装备更好的伪装、隐藏和保护自己而已,当然,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杀人。”
“因为不是魔法,所以就难免受到一些限制,也就是说忍术不是完美的,总会有破绽。”
“你是说,刚才那朵蓝色的小花就是他们的破绽?”飘雪道。
“是的,因为他们要使自己隐身在小屋周围,所以他们就必须利用色觉的忍术让我们的眼睛产生错觉,觉得一切的颜色还是和以前一摸一样,但是毕竟固有的颜色是不会消失的,所以他们就将这些颜色转移并集中于一点,忍术的级别越高,这一点就越隐蔽。”叶秋风道。
“你说他们只是中级的,就是凭那朵小花推断的吗?那么如果是高级的忍术,会是什么样子的破绽呢?”飘雪道。
“也许是一只蜜蜂,也许是一粒石子。”叶秋风道。
“那真是太可怕了,天下真有这么神奇的忍术?”飘雪道。
“是的,不但神奇,而且残忍。”叶秋风道。
没有风吹过,连一丝风都没有,
但是飘雪的背上却感到了寒意,一阵防不胜防,无所不在的寒意。
“秋,那我们要去哪里,难道天下还有地方能躲过他们的追杀吗?”飘雪道。
“有,也许只有一个地方。”
“哪里?”
叶秋风出神的凝视着远方,过了好久,他才用一种缓慢而又近乎崇敬的语气道:“一个很遥远、很神秘的地方。”
(五)是海市不是蜃楼
海外有山,名仙山。
海有多广阔,仙山就有多遥远。
没有人知道仙山到底在哪里,甚至没有人知道仙山到底有没有。
但是人们还是相信。
因为人们愿意相信。
因为意愿,所以梦想、憧憬,所以存在。
至少可以存在心中。
因为心无界。
你知道海市蜃楼吗?
我知道,听说那是一种神奇的自然景观,可惜虽然美丽,却不存在。
可我知道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绝对比你想象的要更神秘、更美丽。
现在我们要去哪?海市蜃楼吗?
是的,是海市但不是蜃楼。
我们要走多久?
也许很久,但是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个月后我们就能到达了。
这就是飘雪和叶秋风在离开小屋前最后的对话。
然后,他们先乘马车走陆路,而后经运河到了海口,最后在海口的码头他们转乘了一艘出海的商船。
这是他们行程的第十五天。
经过半个月的舟车劳顿,飘雪明显有些疲惫,但还是勉强的挂着笑意,因为她不想让叶秋风担心。
她知道,叶秋风现在一定有很多事要想,一定有很多决定要下。
她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她知道自己可以让叶秋风觉得安心。
所以她一直在尽力保持笑容,笑容有时候就是证明我很好的意思。
叶秋风当然看得出来飘雪的辛苦,但是时间紧迫,别无它法。他只求能平平安安的到达他想要去的地方。
一但到了那个地方,不但飘雪可以获得绝对的安全,而且他还可以得到很多关于“吾苑”的情报。
他很自信,而且对此毫不怀疑,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个地方所具有的神奇的力量。
现在,叶秋风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茫茫的大海在让人觉得渺小的同时,也可以让人忘却很多烦恼和忧愁。
------也许只有先看轻,然后才有可能放下。
于是,他对飘雪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了,想睡多久都没关系。”
商船开始一直向东航行,五天后开始折向南方。
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划过湛蓝的海面。
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看见零星的小岛和过往的船只,后来,眼前只有茫茫的大海,一望无边。
海是神奇的,虽然柔软,但却是最难跨越的沟堑。
这道沟堑可以阻断仇恨,遏制贪婪。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造物才让我们明白什么是非人力可为。
但是如果你勇敢而真诚的投入到海的怀抱,这里就是你的港湾。
你可以把世俗的一切铅华洗净,可以除去一切虚假的面具和遮掩。
在海的摇篮里,你可以变成一个婴儿,获得重生。
睡眠,睡眠,还是睡眠。
叶秋风和飘雪终于得到了充足的休息,现在他们的体力和精力已完全恢复。
只是,四顾望去,没有一点海市的影子,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这时,已经是出海的第十天。
飘雪已经不再向海上张望了,毕竟看了十天的海水实在没有什么特别。
而叶秋风每次当飘雪问起,都会笑着说:“快了,就在前面”。
第十三天,微风,轻浪。
大海依旧平静如常。
但是船上的人却有了变化。
飘雪发现船长和船员的神色仿佛都有些特别,好像都在担心什么,但是又刻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有时候,船长和年纪比较大的船员好像还会激烈的争论些什么。
飘雪很奇怪,可是身旁的叶秋风却只是闭目养神,飘雪暗暗的感到,一定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也许,就和他们要去的海市有关。
终于,第十四天到了。
飘雪算了一下,现在马上就是叶秋风所说的一个月了。
可是船的航向依旧没有变。
只有中午的时候,船长宣布从现在开始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大家都尽量留在舱内。
理由是,最近的海域可能会有大风。
傍晚时分,舱内。
叶秋风悄悄摇醒了昏昏困睡的飘雪。
“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叶秋风压低声音道。
“没有啊,哪里不对?”飘雪的睡意尚存。
“感没感到船的晃动比以前轻了好多?”叶秋风道。
“是的,是比以前轻了”飘雪静了一下心神,仔细听了听,然后道。
“知道吗,这说明这艘船已经停下来了,而且一定是离陆地很近的地方”,叶秋风的眼中闪着光。
“陆地,你是说这茫茫的大海上我们的船靠上了陆地?”飘雪一下子睡意全无,声音也立刻放低了许多,“陆地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我们已经到了海市?”
叶秋风没有回答,只是冲飘雪点了点头。
而后他道:“现在,我们应该抓紧时间休息,等到了半夜,我们就走。”
飘雪的心忽然跳的很厉害,她只觉得很兴奋。
她很奇怪叶秋风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双眼一定也在闪着光。
现在,她只怨时间过的太慢。
月色如水,海风轻轻。
茫茫的大海上竟突然隐隐出现了一个城市的模样。
只是,这个城市正被一层浓浓的云雾笼罩着。
无边的大海,如水的月色,突兀的被云雾笼罩的城市。
可能和不可能竟然在这一刻共存。
现实和神话竟然在这一刻模糊。
飘雪感到一种异常的诡异。
奇怪的是,她竟没有丝毫的惊恐,反之竟是满腔的兴奋。
从一出舱起,她就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以至于叶秋风如何躲过看守,如何偷得了一艘小船,她都没有半点印象。
直到叶秋风轻声的呼唤自己上船,飘雪才仿佛如梦方醒。
于是,月色下出现了一条小船。
两个人正划着浆,直向那层浓浓的云雾里驶去
(六)石林、铁浆、飞舟
有船,真的有船。
石林中的神秘之船。
一条真真切切的船。
“秋,那就是来接我们的船?”飘雪道。
“是的。”叶秋风道。
“它从哪里来?”飘雪道。
“石林,就是我们面前的石林。”叶秋风道。
“不是来自月亮?”飘雪道。
“当然不是。”叶秋风道。
“可是你刚才一直在看月亮。”飘雪不无戏谑的道。
月亮中当然不会有船,虽然人们经常说新月如舟。
可是月亮却真的可以和船有某种关系。
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奇妙。
“是的,我刚才看月亮是在计算时辰,因为我要等潮水下落,好露出石柱下面的铁索。”叶秋风道。
原来有时候眼睛看见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相。
因为真相往往需要用心去体会。
就如同叶秋风的眼中有月亮,心中却是铁索。
而飘雪的眼中和心中却只有月亮。
“那铁索就是你们联络的工具吧”飘雪道。
“是的,如果没有那条铁索,外人根本无法和里面进行联络,也就不会有船来接我们了。”叶秋风微笑道,这还是自登上小船以来叶秋风第一次笑。
那是一种轻松的笑,一直发自心底。
因为,那艘石林中出现的小船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飘雪暗暗打量,发现这艘船首尾全长不过丈余,船身在月色下闪着黑黝黝的光,看不出是用什么制成的,也看不出一点铆钉的痕迹,简直是浑然一体。
船上无帆,光溜溜的没有一点装饰和标志。
只是在船头站着一个矮墩墩的汉子,精赤着上身,露出健硕的肌肉,腿上裤脚高挽,小腿青筋暴流,两只脚掌却明显比平常人大了很多。
“水兄,你好,多年不见想不到神威依然不减当年,这一次,又要麻烦你带我们闯石林了。”叶秋风抱拳礼道。
那姓水的汉子一言不发,只是眼光向飘雪扫了扫,然后用手中的船桨重重的在船舷上击了一下。
飘雪只听到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不禁暗暗心惊,原来这船和船桨竟全是纯钢所制。
看那铁浆,一根少说也得有一百来斤,可在那汉子手中却似寻常木桨一般举重若轻,膂力实是惊人。
“多谢,水兄!雪儿,我们上船。”叶秋风说着以一手托在飘雪肋下,同时纵身二人上了船头。
那汉子又扫了飘雪一眼,目光中满是惊异,但马上用手中的铁浆向舱内一指。
船舱不大,刚能容下两人。
叶秋风将飘雪安置在船中央的位置,自己就坐在飘雪的后面,同时解下衣带将自己和飘雪牢牢地绑在一起。
飘雪注意到那汉子一直冷冷的打量着自己,眉宇间似有些不大耐烦,似乎碍于叶秋风的情面才没有发作。
此时,叶秋风已经一切准备停当,飘雪只听他道:“水兄,可以开船了。”同时,又听见叶秋风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道:“雪儿,把眼睛闭上,什么都不要想,有我在呢。”
飘雪虽然不知道叶秋风的用意,但还是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她感到叶秋风正用双臂从后面紧紧的环抱着自己,心里觉得十分甜蜜踏实。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以及木条四处飞溅的声音。
接着,就觉得船陡然加速,自己像被突然抛了出去,同时从船身感觉到了一股剧烈的震动。
飘雪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头顶,胸口空空的但是却像压了一块大石那样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树叶正在急流漩涡中打旋,又像是一棵枯草在猛烈的风中飘零,耳边充满了呼呼的风声,船桨击水的声音,一切都不由自主,不知道要飞荡到那里。
飘雪禁不住紧紧的抓住了叶秋风的手,那是一双依然温暖而有力的手,飘雪觉得自己似乎好过些了。
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第一次是在三年前的通州,自己受伤倒在叶秋风的怀中。
第二次是自己被逐出师门之后,又是叶秋风把自己抱下了山。
一想到这些,飘雪就会感到很甜蜜。
过了一会儿,飘雪感觉自己渐渐适应了这种震动,忍不住悄悄的睁开了眼。
这一下不要紧,飘雪马上就看到船前面那奔腾的激流,弦旁飞溅的水花,以及一根根犬牙交错的石柱正在向自己迎面扑来,仿佛要把自己和船一起嚼个粉碎。
而那个汉子正赤脚站立在船头,用手中的铁桨在水中驾驭着这只铁舟。
只见他左扳右扳,铁舟便在一条条看起来似乎刚能通过的缝隙中曲折沉浮的航行。
有好几次,飘雪明明已经看见避无可避,但那汉子总能在危机关头化险为夷,使铁舟不致撞击到石柱上。
飘雪注意到,这些石柱间有很多天然的缝隙,连在一起就宛如一条条天然的航道,只是在她眼中,这航道每条都差不多,更像是一个杂乱无章的迷宫。
石柱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但是那汉子挥浆行船却绝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早已对这里的水路了然于胸。
而他竟是赤脚站立在光秃秃的船头上,任船身剧烈颠簸,却纹丝不动,这等下盘功夫又是怎生了得。
飘雪看了一会,只觉得心荡神摇,说不出的难受,连忙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这样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飘雪明显感到船身的震动小了很多,速度似乎也没有那么快了,这才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宛如仙境的地方。
(七)山内的桃源
这是一个小山谷,四周有山环抱。
谷内幽静、安详,每棵花花草草好像都在尽情的享受自己的生命。
绝对没有风,但空气中却似有一丝温馨在静静的流动。
让每个在这里的人都能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
叶秋风和飘雪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连日的紧张和疲惫似乎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和解脱,整个人觉得很舒服。
飘雪禁不住像个孩子似的跳了几下,又原地转了几圈。
哪个女孩子不爱花,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呢?
而现在展现在飘雪面前的事物,又岂是一个美字所能形容。
看着飘雪的样子,叶秋风也现出了笑容。
毕竟他已经好久没看见飘雪这样开心,这样童心流露了。
他心里暗暗的为自己带飘雪来这里而庆幸。
人的一生要做很多决定。
不管是被迫的或是自愿的,在决定之后都会有一个结果去等着承受。
而叶秋风这次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边,那个姓水的汉子已经收拾好了船具,看见飘雪这个样子只冷冷的说了一句:“少见多怪!”
然后,一俯身已经将舟浆扛上了肩头。
飘雪闻言小嘴一撇道:“有什么了不起,有些人以为自己有点蛮力、会划个船就可以对别人说三道四了吗?”
那个汉子本来已经准备离开,闻言停住了脚步,冷冷的道:“那你倒说说看,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真有本事。”
叶秋风一看情形不对,赶忙向飘雪拼命的眨眼。
飘雪当然明白叶秋风的意思,但却故意装作看不见,两只小手在腰间一叉道:“要我说啊,这个所谓的石林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有你这样的笨人才想出这个笨方法,其实凭我秋哥哥的本事,自己靠轻功就可以进得来,是不是,秋哥哥?”
飘雪说完,还故意示威似的“哼”了一声,同时,把头一扭,再也不看那汉子一眼。
果然,那汉子闻言脸色立刻变得忽青忽白,似乎马上就要发作。
这边的叶秋风心中暗道:“糟糕”,他知道这位水兄极不善言辞,但脾气却是出名的火暴,连忙向那汉子抱拳道:“水兄,雪儿年轻不懂事,信口戏言,还望切莫放在心上,小弟在这里先谢过了。”
那汉子闻言,强自压住了火气,转身向着谷中一角快步走去,只冷冷的扔下一句:“你那个秋哥哥那么有本事么?”
飘雪一听,又想出言反驳,但这边的叶秋风早已纵身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千万别再多言。
飘雪气得在地上连连跺脚,但是那个汉子早已头也不回的去了,转眼就消失在谷中。
“气死我了,秋,你为何不让我说他几句,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看着那汉子走远,飘雪犹自愤愤的说。
“雪儿,你不知道,这位水兄性格就是如此,但却极为古道热肠,我想你是误会他了。”叶秋风道。
“是吗?”飘雪心里还是不服气。
“好了,现在我们要去见大师傅了,一会儿见了大师傅,你可不能乱发小姐脾气知道吗?大师傅可是一个极为严厉的人,不喜欢别人和他开玩笑,更没有人敢和他顶嘴。”叶秋风正色道。
“好了,知道了,大不了一会儿我一句话都不说就是了。”看着叶秋风着急的样子,飘雪连忙保证。
可是,她的心里却在想;“什么样的大师傅,竟让秋哥哥畏惧成这个样子,一会儿,我倒要见识见识。”
叶秋风领飘雪到了山谷的一角。
飘雪这才发现原来在山谷的四周山壁上有好多大小不一的门户和通道。
飘雪猜想那些门户应该是一些房间,而那些通道却不知通向哪里,黑黝黝的看不清有多深。
刚才那个姓水的汉子就是在这里消失的,想是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高枕而卧了。
一想到那个姓水的汉子,飘雪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打定主意一会看见大师傅一定要说他几句坏话,看他还敢不敢那么嚣张。
飘雪正在想着该说什么,就见从一个通道口走出一个小童子。
年纪估计在十二三岁,竖着两个小羊角辫,却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
小童子到了两人面前,施礼道:“叶师兄,大师傅说了,叫你们到大厅见他。”
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原来你还是他的师兄,呵呵,看来你的辈份还不低呢!”飘雪悄笑道。
“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小童子,看来,大师傅又收了新弟子。”叶秋风道。
“你们有好多师兄弟吗?”飘雪道。
“就我知道的不多,师傅一向择徒很严,而且讲究机缘,雪儿,一会儿你千万不要乱讲话。”叶秋风又嘱咐了一句。
飘雪道:“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了,保证不让你难做就是了,怎么说那也是你师傅不是。”
“雪儿,那我就放心了,走吧,我们去大厅”。叶秋风长出了一口气。
在众多的通道中,有一个最大的,叶秋风和飘雪走了进去。
不用说,这个大厅一定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地方。
通道的两壁上,点着一些油灯,所以显得不是很暗。
只是这个通道倒像是天然形成的,因为周壁都是光溜溜的,走起来也是曲曲折折,只在转角处有一些人工修补的痕迹。
偶尔,在洞顶还会有垂下来的尖尖的石笋,还能听见叮叮咚咚的滴水声。
“秋,我们怎么好像是在一个溶洞里?”飘雪道。
“是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天然的大溶洞。”叶秋风道。
“这个溶洞通向哪里?”飘雪道。
“直达山内。”叶秋风道。
“我们难道是要到山的里面吗?”飘雪道。
“是的,因为大厅就在山的内部中心地带,那里是我们会客和聚会的地方,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来这儿了”,叶秋风道。
“我猜你一定很想念他们。”飘雪道。
“是的,你怎么知道?”叶秋风感兴趣地问。
“你的表情啊,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一切。”飘雪娇笑道。
“是啊,不知道师傅和师兄弟们现在都怎么样了,我真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们。可是,雪儿,不知为何,我又有点怕见到他们。”叶秋风不好意思的道。
“你这就叫近乡情更切,走吧,什么都别想了,到了不就一切都清楚了”,飘雪禁不住冲叶秋风做了一个鬼脸。
“你说的对。”看见飘雪淘气的样子,叶秋风禁不住莞尔道。
两人说着已经越走越深,洞里的潮气也越来越大,洞壁上随处可见碧绿的苔藓。
又前行了一段路,潮气忽然消失了,迎面竟隐隐的传来了一些花草的气息。
难道在这个山腹中竟会有花草生长?
要知道,在这终年不见日光的地方是不可能有花草生存的。
但是,空气中那花草特有的气息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个山洞?
就在这时,叶秋风忽然向前面一指道,“我们到了,雪儿。”
飘雪这才发现前面有一个洞口。
一个有光射进的洞口。
(八)大厅中的大师傅
那是一种淡淡的柔和的光。
和山洞中的油灯光截然不同。
沿着光的指引走出洞口,眼前顿觉豁然开朗。
一大片广阔平整的土地,上面建筑着异常雄伟的庭院。
到处是飞檐翘壁,到处是雕梁画栋。
正中是一条宽敞的青石路,贯穿而行。
叶秋风道:“雪儿,看看上面。”
飘雪抬头仰望,发现自己仿佛正在一口巨大的深井中,透过那高高的圆圆的井口“坐井观天”。
井口很大,上面是已经有些薄薄的朝气的天空。
月亮就挂在井沿,那淡淡的柔和的光线正如水般泻下。
整个“井底”正笼罩在这迷离的月色中,更加显得肃穆、庄严。
“井底”的中央,有一栋比其它房子都高出一头的建筑,那就是大厅。
高高的石阶,十六根粗壮的大理石柱,仿佛都在向人展示它的庄严。
大厅门口的匾额上,大书着一个“中”字。
赤色的墨迹,酣畅淋漓,尤其是那中间的一竖,顶天立地,带着一种贯穿宇宙洪荒、识透万千太极的气势。
每个人到了这里,都会不自觉的觉得渺小。
仿佛只能抬头仰望。却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
似乎只有虔诚的跪倒膜拜,才能祛除心里那忐忑的不安与自卑。
叶秋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来过这个地方,登上过这个石阶。
这里本就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那石阶和石柱间仿佛还可以听闻儿时的伙伴嬉闹的声音。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叶秋风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的神圣。
不只是在感官上,更因为这个地方所代表的那种强大、正义的力量,能够让每个知道和了解的人内心产生最强烈的震撼。
如果你是求道的虔人,那么你的道就在这里。
如果你是寻索的苦旅,那么这里就是你究其一生所要寻找的地方。
现在,叶秋风又站在了这个熟悉的大厅前,这种感觉竟比以前还要强烈。
人因为不了解而产生恐惧,因为不了解而产生错觉。
但是,如果经过深入的理解和相处,还能够产生那种来自自然本源的情感,那就只能因为一件事------伟大。
这本来就是支持人类世世代代繁衍不息的力量的源泉。
你可能会抱怨伟大太少,但是也许正因为稀少,才更能突出伟大的真意。
大道无言,大音希声,世间的道理本就是如此。
飘雪的内心也同样震撼无比。
她甚至无法移动自己的视线和身体。
那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正在把自己牢牢的吸引,而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肉体,仿佛正在离自己而去,再也不受控制。
刚才那个嬉笑怒骂的小姑娘,现在完全变了,她的脸上只有敬仰、只有肃穆。
远远的更楼上似乎传来了更鼓的声音。
荡着月色显得飘渺而又清远。
就像在催促和提醒每个听见的人,时间正在慢慢的不停的流逝,一定要珍惜眼前。
叶秋风和飘雪相视一笑,携起手,慢慢的登上了石阶。
他们走的很慢,但步履却极其坚定。
他们的脸上带着理解和心灵相通的笑容,仿佛这一刻,再没有什么事能将两人分开。
到了石阶的顶端,他们就看见了那个宽敞的大厅。
厅口没有门,只是那几根石柱标驻在那里。
没有门的意思,也许就是说,只要你能够到了这里,这里就是对你敞开的。
伟大的意思是不是也是如此?
此时,大厅里灯火辉煌。
大师傅和他的弟子们都在这里。
大厅正中是红红的波斯地毯。
两排石椅整齐的分列两旁,上面坐着几个年轻人。
有男有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平和的表情。
地毯的尽头也是一段石阶。
不高,上面有一把巨大的座椅,大师傅就坐在上面。
年纪估计在五十出头,体型瘦高,虽然坐着,可是上身却显得极为修长。
面色清矍,两腮微陷,一双眼镜却是炯炯有神。
他就是那么静静的坐着,却带着一股异常慑人的气势。
当你看着他,你会觉得整个大厅的灯光不再闪亮。
因为他的身上似乎永远闪耀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
倒不是因为他坐着石阶上的交椅,高高在上。
他的光芒只是因为他的本身。
有些人,本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是众人的焦点,视线的中心。
因为他的光芒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掩盖。
大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几个年轻人,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之自豪的东西。
也许他们也曾是别人眼中的焦点。
但那也只能是在别处,在别人面前。
在这里,在大师傅面前,一切都注定了只能是陪衬。
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的不甘或者怨意。
也许,对他们来讲,这本来就该如此。
也许,能够静静的坐在这里,对他们来讲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叶秋风和飘雪沿着红毯向前。
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师傅还没有说话。
到了红毯的尽头,叶秋风和飘雪急忙跪倒见礼。
石阶上传来了大师傅宏亮的声音:“风儿,不必多礼!”
前两个字还是在石阶上,可是后四个字已经到了眼前。
大师傅不知何时已经飘身下了石阶,正俯身将两人拉起。
飘雪只觉得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自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没有风声,连衣袂振动的声音都没有,没有丝毫的痕迹。
似乎,大师傅本来就一直站在这里。
飘雪的目光中满是惊讶,但叶秋风的眼中却只有崇敬。
“大师傅,多时不见,你老人家一向可好,想死为徒了!”看着大师傅,叶秋风只觉得眼角似乎有潮潮的感觉。
“好,好,为师也想你啊,看你回来我就放心了,风儿,这个小丫头是谁啊?”大师傅指着飘雪道。
“弟子正要向师傅禀告,这就是我的内子飘雪。”叶秋风说着,用手拉过飘雪道:“雪儿,快见过大师傅!”
飘雪连忙飘身下拜道:“雪儿见过大师傅,雪儿给大师傅请安,祝大师傅身体康健!”
“好,好,好伶俐的小丫头,我们风儿果然是有眼光啊,哈哈”,大师傅一笑,声音更加宏亮。
这一刻,他似乎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师傅,而只是一个敦厚的长者。
也许,在大师傅的眼中,他们本就是孩子,两个刚刚从外面归来的孩子。
而他,也像是慈爱的父母,正在疼爱的询问和关心自己的孩子。
大厅中,似乎充满了一种天伦的欢乐。
飘雪忽然觉得很温暖,觉得大师傅根本不像叶秋风所说的那样严厉和不好接近。
那是不是只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和经历不同?
还是因为像由心生?
“大师傅,有一件事雪儿觉得很奇怪,想问大师傅”,飘雪的眼睛眨呀眨的道。
叶秋风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他不知道飘雪又要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连忙暗使眼色。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大师傅饶有兴味的道,语气中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
“飘雪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感觉像在深井里呢?”飘雪道。
“喔,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风儿,怎么风儿,你没告诉雪儿姑娘吗?”大师傅前半句是回答飘雪的问题,后半句却是对叶秋风说的。
叶秋风只觉得背上冷汗直冒,连忙跪倒恭敬的答道:“禀大师傅,未得大师傅允许,风儿不敢擅自将这里的一切告诉雪儿,而且,风儿还请大师傅治我自作主张带雪儿来此之罪,若不是情非得以,风儿绝不敢如此。”
大师傅道:“好了,起来吧,为师不怪你就是,为师觉得和这个女娃甚是投缘,有时间,你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向雪儿讲讲,再带她四周看看。”
“是,弟子遵命,弟子谢师傅不责之恩”,叶秋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恭敬的道。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受责罚的准备,因为他知道这里的规矩。
海市,本来是不准外人随便进入的。
如果要来,也要等到大师傅的许可。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神秘的地方,神秘的意思就是有许多事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海市的秘密能够保持这么久,严厉的门规当然是主要原因。
严厉的门规当然就是严厉的责罚,叶秋风当然清楚受罚的滋味。
他更清楚这条规矩对海市的重要性。
那本来是他宁可丢掉性命也不愿去违反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却破坏了这条规矩。
一切,都是因为飘雪。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一个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也许,在他的心中,飘雪的安全远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可是,现在,没有责罚,甚至一丝不悦的语气都没有。
叶秋风只能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这次真的不错,不知何时,他的汗水已湿透。
“大师傅,雪儿还有好多话想跟您说”,飘雪道。
“好,好,等有时间为师再和你们好好的聊聊,现在,你要和风儿去见过他的师兄弟们了,他们早就等急了。”大师傅颔首道。
“是,雪儿恭送大师傅。”飘雪道。
“风儿,一会儿,见过你的师兄弟后,你们两个到我的书房见我,为师知道你也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大师傅说完,已飘然而去。
叶秋风和飘雪连忙下拜,却那里还有大师傅的影子,只有那宏亮的笑声还在这大厅中回荡,久久不绝。
(九)大师傅的弟子们
大师傅一走,大厅中就只剩下一群年轻人。
一群充满朝气和理想的年轻人。
这样的年轻人自然是对新发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现在,叶秋风和飘雪正被围在中间。
周围都是七嘴八舌的话语。
飘雪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叶秋风也不是。
但是他们现在却觉得这种喧闹很温馨。
那是只有亲人才能表现出的关怀和感情。
而对久未归家的游子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家人的关怀更让人觉得温暖呢?
年轻人之间的交流总是愉快而高效的,尤其是彼此都觉得很亲近的时候。
再加上叶秋风的从旁介绍,很快,飘雪已经知道:
大师傅一共有九名弟子。
四男五女。
大弟子,阮经文,男,入门最早,极善管理、经营,所以海市的一切日常事务都交由他打礼,是名副其实的管家,更难得的是,其为人和善,虽然贵为大师兄,却事事躬行于前,从不与人斤斤计较,更不会倚势压人,所以,在师兄弟中有很高的威望。
二弟子,叶秋风,男,几乎和阮经文同时入门,两人年纪相当,阮经文稍长,所以二人感情极深,交情也是最为深厚。
三弟子,紫薇,女,是入门仅晚于二位师兄的女弟子,性格刚毅,行事稳重,在众弟子中轻功最高。
四弟子,晓晓,女,生就娇巧玲珑,却善于收集情报、信息,专门负责监测、报告江湖上的动态。
五弟子,王禹昂,男,风liu倜傥,玉树临风,善于交际,现在主要负责海市在外面的商铺,也是唯一一个能经常出入海市的人。
六弟子,沉香,女,为人乖巧可爱,性格温柔,极善女工与烹调。
七弟子,袭文,女,是众女弟子中唯一一位不喜女装打扮的人,性格豪爽,经常女扮男装,并乐此不疲。
八弟子,清屏,女,生得端庄大方,但略有任性,偶尔会发些小姐脾气。
九弟子,宋和,男,入门最晚,但因勤于武事,所以功力已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因为女孩子们一旦凑到一起就会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大厅中一共有六个女孩子。
而六个女孩子,却绝不是两台戏那么简单,所以,几个男弟子只有在旁干瞪眼的份。
先是沉香对飘雪的发式有了兴趣,然后又开始打听飘雪平时都用什么胭脂。
而后,生性豪爽的袭文又自告奋勇的主动当起了向飘雪介绍海市情况的角色。
“飘雪姐,其实这海市本来是一座死火山岛,不知何时停止了喷发,那年大师傅偶然发现了此地,便决意经营这里,多年下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飘雪这才知道,自己所看见的“深井”其实正是火山喷发留下的孔道,难怪那出口可以直通山外了。
“这海市远远的看来就像一座海上的高楼,周围常年雾气笼罩,所以外人对这里的具体情形是一无所知。”
“更加奇特的是,在海市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似乎存在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够轻易的使航船用的司南失灵,更有甚者,还能够把整艘的大船离奇的拖进深渊,所以,过往的船家无不对这里敬而远之,都谣传这里是魔鬼地带。”
飘雪忽然想起了商船上那些船员似乎曾经为了什么争吵和不安,连忙问道:“那为何我们这次乘坐的商船会停泊在海市的附近呢?”
“这个嘛,你就得问叶师兄了。”袭文笑着对飘雪道。
叶秋风闻言微微一笑,有些难为情的道:“其实我也是假借了王师弟的招牌,要不那艘商船又怎么肯乖乖的听话载我们来这儿呢?王师弟,没想到你的招牌还真管用”。
王师弟自然就是王禹昂,此时虽然是秋凉时分,但他手中还是轻摇着一柄纸扇。
只见他“刷”的一声合上纸扇道:“师兄不必客气,小事一桩,小弟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说完,又“刷”的一声展开纸扇,慢慢轻摇,端的是倜傥风liu,举止翩翩。
“飘雪姐,别听他胡吹。”见飘雪一脸的茫然,袭文赶忙接过话头:“他呀,就会干些偷鸡摸狗,装神弄鬼的伎俩,说白了,就是那些商船都被他整治怕了,所以一看见他的标志,无不惟命是从。”
飘雪这才明白个大概,微笑道:“这还是你王师兄的本事,你不知道,能让那些为钱不要命的商人听话办事有多难。”同时,又向叶秋风瞥了一眼,意思是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搞得鬼,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叶秋风当然明白飘雪的意思,可是在师兄弟前却只有装作糊涂,一言不发。
这边的王禹昂连忙干咳一声道:“其实,只不过因为有时我们需要借助这些商船来运送一些必要的货物和信息,所以我只有略施小计,没想到,时间长了,竟也有了小小的名号,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他本来受袭文的抢白正要反驳,但听飘雪称赞自己,又觉得分外的受用,所以说完这些话后,手中的纸扇摇得更加优雅,却是一番“非常挂齿”的样子。
飘雪道:“原来如此,我们还真是托了贤弟的福了,只是我看见那海市远远的被雾气所笼罩,怎么近了反而看不到了呢?”
“这就叫,草色遥看近却无。”一旁的沉香声如银铃似的说道。
飘雪点头称是,心中忽然想起了那个姓水的汉子,忍不住问:“怎么不见送我们过石林的那位仁兄呢?”
袭文道:“你是说水叔叔吧,他可不是师傅的弟子,他是师傅从长江上带回来的怪人,听说以前还是什么帮的帮主,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就一直呆在这里,专门负责驾舟往返石林,接送客物。”
飘雪道:“他好像不爱说话。”其实,她本来还想说你的水叔叔似乎有些目中无人,妄自尊大,但不知为何却没有说出口。
袭文道:“是啊,水叔叔哪都好,就是不爱说话,不爱凑热闹,现在他一定在房里呼呼睡大觉呢,别人都叫他‘水塔’,依我看,还是叫他’睡鬼’更合适。”
飘雪道:“过往石林,一定要乘坐那个小舟吗?那里虽然暗流汹涌,但是我看具备一定轻身功夫的人还是可以自由通行啊。”
叶秋风早就知道飘雪一定会忍不住问这个问题,所以,连忙答话道:“其实过石林最难的倒不是暗流和石礁,而是石林中有股看不见的瘴气,任何人闻了这种瘴气,都无法运用内力,也就无法施展轻功,而水兄,却是天赋异秉,所以才能够驾舟自由往来。”
飘雪恍然道;“我明白了,因为他练的本就是纯正的外家功夫,所以自然不需要内力,因而,那些瘴气对他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影响了。”
“姐姐真是聪明,一下就想到了,我可是想了好久才弄明白这个道理的。”一旁的沉香忍不住露出钦佩的神色道。
飘雪此时心里正在为自己的鲁莽而暗自懊悔,闻言微笑道:“其实,姐姐觉得香妹才更聪明,像香妹那样的厨艺和巧手,我恐怕一辈子也学不到呢!”
听飘雪这样说,沉香马上红着脸缩到后面去了。
飘雪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的一切都靠水兄一个人接来送往,未免也太辛苦了些。”
“这个无需多虑,因为我们还有另外的通道,一些大件的货物都是通过那里运进来的,水兄只不过是负责一些小的物品和客人的接送罢了。”已经半天没说话的王禹昂一边摇着纸扇,一边有些得意的道,“只是因为这个通道不是任何时侯都能用,所以,暂时师嫂还无法亲见就是了”。
(十)拆招
众人说说笑笑,不觉天已微明。
阮经文长身站起道:“叶师弟,众位师弟妹们,我已经叫人在偏厅准备了酒菜,为叶师弟夫妇接风洗尘,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众人这才发现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于是,一起哄声叫好。
偏厅就在大厅的后面。
地方不大,但却很别致。
正中一张宽大的桌子上早已摆满了精美的小菜。
还有几壶上等的美酒。
酒是好酒,菜也是时令果蔬一应俱全。
飘雪不禁暗暗称奇,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运来这里该有多么的不易。
众人纷纷坐下,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只觉得精神一振,连早晨的凉意也似退了好多。
宋和忽然道:“叶师兄,听说你在江湖中的名头越来越响,剑法想必也是大有进步,不知什么时候能让我开开眼界。”
众人齐声称是,毕竟是习武之人,一谈到剑,自然是兴趣倍增。
叶秋风道:“师弟客气了,为兄这几年在外闯荡,侥幸小有声名,实是江湖朋友抬举,剑法嘛,却实在谈不上进步,哪及得诸位师弟妹们能常在师傅左右,聆听教诲,接受点拨。”
宋和道:“小弟新创了一套剑法,正想让师兄指点一二,看看和外面那些江湖中的用剑高手是不是能较量一下。”说完,目光闪动,紧紧的盯着叶秋风。
叶秋风微微一笑,刚要作答,一边的阮经文早已接话道:“宋师弟,我知道你勤于武事,进步很快,听说最近又新创了一套剑法,连师傅看了也点头称赞,那肯定是错不了了,今天我们只是师兄弟们谈心,不谈武功,来,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杯,宋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大师兄说话却不敢不听,只好悻悻的举杯同饮。
沉香道:“叶师兄,我真羡慕你,可以到外面去闯荡江湖,外面肯定比这里有意思多了,每次王师兄从外面回来,都会和我们说好多外面的新鲜事。”
袭文也道:“是啊,我真想有一天也能像叶师兄那样,仗剑而行,当一个真正的大侠。”
晓晓道:“只是,到那时,切莫忘了穿你的男儿装啊!”
众人一起哄笑。
叶秋风道:“师妹,为兄可没认为闯荡江湖是一件多么好玩的事情,要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多事,还是不要去经历的好。”
阮经文道;“正是,所谓个人自有自的缘法,大师傅已经说过了,叶师兄生来就和我们不同,是命中注定无法和我们常在这里的。”
叶秋风不禁对师兄投来感激的一瞥,道:“其实,我在外面,没有一天不挂念师傅和师兄弟们,只是,师傅说过我生来就不属于这里,否则,我真想在这里和你们朝夕相处,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阮经文道:“师弟,不必牵怀,虽然你常年在外,但师傅他老人家总是提起你,这次回来,就不妨多住些时日,我们也好多聚聚。”
紫薇道:“叶师兄,我知道师傅他老人家一直认为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我真不明白,他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漂泊在外。”
叶秋风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楚。
他想起了小时候如何被师傅收养,师傅又如何传他武功、授他剑法,讲做人的道理。
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师兄弟们一起玩耍,习武,也一起闯祸,受罚,那时的师傅虽然很严厉,但是却毕竟可以常在身边。
他想起了十八岁那年,师傅将他单独叫到身边,让他一个人去江湖闯荡,并说是天数如此。
他想起了自己那一次哭得伤心欲绝,但却没有办法的样子,也想起了师傅眼中那深深的不舍与无奈。
如今转瞬已是快三十年,但那过去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叶秋风举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飘雪,目光中已满是怜惜。
阮经文抬手在叶秋风肩上轻拍道:“师弟,我们虽不能常见面,但我们却总是能及时得到你的消息,知道你没事,我们大家也就都放心了,只是,这一次,将近三年时间你音讯皆无,着实让我们担心了一场。”
叶秋风看着师兄道:“师兄,是我不对,害大家为我担心了,但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阮经文道:“我明白,师弟不需多言。”
“我明白师兄当然有他的苦衷,不过能三年让我得不到一点线索,师兄还真是好本事啊!”说话的赫然是王禹昂,此时他的纸扇已交到了左手,右手正拿着一双竹筷。
阮经文道:“王师弟,我看你有点醉了,快去休息一下吧。”
王禹昂忽然哈哈一笑,起身道:“师兄,我没醉,我就不懂,为什么师傅说只有叶师兄才是命中注定去外面闯荡的,难道我们这些师兄弟都没有本事?”说着,摇摇晃晃的向叶秋风走了过来。
阮经文的眉头一皱道:“王师弟,我看你已经醉得不轻了,连师傅的话都忘记了,还不快去休息。”
王禹昂闻言却不答话,已摇晃着到了叶秋风的身边,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只见王禹昂伸筷在盘中夹了一片乳鸽,边笑边道:“师傅的话我当然没忘,来,为了师傅的话,叶师兄,我给你夹菜。”
说着,手腕微抖,竹筷已向叶秋风而来。
别人还没有觉得怎样,叶秋风却觉得那竹筷已笼住自己胸口几处大穴,等竹筷更近,竟带着丝丝的破风之声。
想那竹筷能有多大重量,如果不是惊人的速度,极强的内力,焉有破风之理?
一边的阮经文坐的较近,似有觉得不对,连忙疾呼:“王师弟,不可。”想要出手阻止,但因事发突然,为时已晚,那竹筷已接近了叶秋风的胸口,几乎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秋风的右手已有了动作。
就是拿着酒杯的右手,忽然扬了起来。
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像举杯喝酒一样自然,不着一丝痕迹,但却正好迎上了袭来的竹筷。
众人只听得一声奇特的脆响,王禹昂的竹筷已贯穿了叶秋风手中的杯底。
这是怎样的速度,又是怎样的力道?
竹筷虽然贯穿了杯底,但其势也只是稍顿而已,威力依然不减。
叶秋风手腕又轻轻一翻。
王禹昂只觉得一股奇特的力道从竹筷传来,手中的竹筷已随着酒杯不由自主的偏向了一边,筷锋一偏,灌注在竹筷上的力道立刻消失于无形。
王禹昂连忙沉肩坠肘,同时力贯于掌,手指一张,那酒杯已被竹筷挑得碎开。
然后,更不停顿,竹筷一摆,再次袭来。
叶秋风手中杯刚一碎裂,竹筷又至,这次来势更急。
危机中,叶秋风手中竹筷也已出手,这一次却是左手。
倏忽间,二人手中竹筷已交了数招,但却绝没有一丝碰撞。
那是因为二人见招拆招,见招变招,一旦见对方已洞悉自己意图,自己的招式也立刻随之改变。
但二人变招的速度委实太快,所以几招弹指而过,但竹筷却没有真正相交。
王禹昂竹筷突然一缩、一伸,招法大变,这一次竟隐然带着剑意。
他已经将剑法通过手中的竹筷使出,此时他手中竹筷实与利剑无异。
叶秋风更不答话,趁王禹昂竹筷伸缩之机,早已筷交右手。
这一次两人的招式又有所不同,开始大开大阂,竹筷所激起的风声也终于清晰可闻。
众人知道两人正在比试高深的剑法,随时都可能分出胜负,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大家也想看看叶秋风的剑法到底精进到了何种程度。
转瞬间,二人已交手数十招。
只见叶秋风越打面色越是镇静,手中的竹筷也越是挥洒自如。
反观王禹昂却是面色凝重,手中的竹筷也是越使越快。
看起来仿佛是王禹昂的竹筷更快一筹,频频进招。
但在座的都是个中高手,却知道王禹昂已处了下风。
要知道,坚而易脆,极则难久,这种打法实在是大耗体力。
果然,一会儿的功夫,王禹昂的额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手中的竹筷却是速度丝毫不减,连桌上的杯碟都在微微的震动。
王禹昂不禁暗暗叫苦,他知道到自己现在已完全被叶秋风所牵制,手的竹筷早已不是主动进攻,而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叶秋风的竹筷闪转舞动。
他感觉叶秋风手中的竹筷似乎产生了一股粘力,正牢牢的一点一点的吸引自己的竹筷。
而自己为了不致竹筷脱手,只能是逐渐加力相抗。
但要知叶秋风的竹筷只是轻轻一动,王禹昂的竹筷就要画好大一个弧,只因叶秋风早已掌握了主动、所以竹筷每次都像是在对手所画的圆弧中心运动。
一个在圆心,一个在弧顶,两者的运动距离差别何止一点,更何况是在两个用剑高手之间。
王禹昂已觉得自己正逐渐脱力,他知道自己如果再硬撑下去肯定会深受内伤,他已决定放弃认输。
但此时叶秋风的竹筷忽然慢了下来,就像是飞速旋转的车轮忽然慢慢停了下来。
圆心的竹筷一慢,弧顶的竹筷也立刻跟着慢了下来。
王禹昂觉得自己快要脱手的竹筷终于脱离了对手那步步蚕食的吸引,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说不出的轻松、舒服。
此时,叶秋风竹筷的动作忽然变得极慢,就像是一个食客因为不知道该吃什么而持箸犹豫。
王禹昂的竹筷也变得极慢,但却只能在叶秋风的竹筷周围试探,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正在把每一次的攻击消解于无形。
如果刚才二人的动作是电光火石,那么现在他们的动作简直可以用迟缓呆滞来形容。
二人的每一招、每一个变化都是那样缓慢,每个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但王禹昂却知道叶秋风的竹筷实已占据了绝佳有利的位置,进可击,退可守,自己的所有招式变化、进攻路线无不在对方的掌握中。
更可怕的是,王禹昂忽然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变化似乎都给对手留下了攻击自己的缝隙和时机,自己的变化不但无法攻击对方,却随时都有被反攻的危险。
王禹昂却没有办法停下来,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则势必破、气必馁,那时对方的攻击就会如附骨之蛆随之而来,自己绝对无法抵挡。
叶秋风的动作越来越慢,竹筷只剩下微微的颤动。
但王禹昂感到的压力却似乎越来越重,因为此时叶秋风的劲力已近乎圆满,他的攻击姿态实已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如果此时一击,必然是石破天惊。
王禹昂知道,却没有丝毫的办法,他现在无疑就是一只砧板上的鱼,只能等待别人的宰割,根本无法反抗。
叶秋风的动作终于慢到逐渐静止,也许此时才是威力最大的一刻,就像是拉满了弦的弓,蓄满了水的坝,一旦动作便不可阻挡。
王禹昂只觉得自己的冷汗已湿透。
幸好,这时旁边一只酒杯伸了过来。
正好在两双竹筷的中间。
王禹昂只听阮经文笑道:“两位师弟好本领,为兄真是大开眼界,我敬两位一杯。”
王禹昂平时对自己的这位师兄并没有特别的好感,总觉得他处事太过优柔,似乎还稍显软弱。
尤其是说话,似乎总是一本正经,老气横秋。
但现在,他却觉得阮师兄的话实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
只因,随着这话伸出的酒杯,已自然的化解了两双竹筷之间所有可能的变化与力道。
王禹昂知道自己终于完全解脱,勉强回到座位,颓然的放下竹筷,却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他似乎听见叶秋风正起身笑道:“师兄过誉,小弟刚才献丑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左手的纸扇终于落在了地上。
(十一)严密的组织
现在已是上午。
虽然是在山内,阳光还是很强。
但大师傅的书房却显得很幽暗。
也许大师傅本来就喜欢这样的氛围。
也许只有这样的环境才更有利于大师傅思考、静禅。
好多人甚至承认,他们只有在晚上才能真正的静下心来去做一些事情。
因为,阳光可以给人带来温暖,却无法使人保持冷静、宁谧。
书房中只有一把椅子,唯一的一把。
大师傅正坐在上面。
他的左手侧有张长长的书案。
上面除了一些书,还有几捆用黄绫裹得很好的长卷。
晓晓就垂手站在书案旁,长卷后。
不用说,一定是大师傅叫她来的。
因为她掌管着海市所有的外界信息。
叶秋风明白大师傅已经知道了他此次回来的原因。
---除了把飘雪送到这里,还有就是为了能够多了解一些关于“吾苑“的情报。
了解情报,当然离不开晓晓。
果然,大师傅第一句话就是:“风儿,为师知道你这次回来是和一个叫‘吾苑’的组织有关,现在,就让晓晓把她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你吧,晓晓,你就向师兄讲讲。”
晓晓答了一声是,然后正色道:“叶师兄,我一直负责监测江湖中的各种信息和动向,这个叫‘吾苑’的组织,我已经注意跟踪了有半年的时间,这些就是我们搜集的情报。”晓晓指了指书案上的黄卷。
“这就是这个组织的人员构成,”晓晓打开了第一个黄卷,上面画着类似金字塔一样的图案,每个塔阶似乎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组织里人员共分十个等级,由高级向下呈金字塔形层层负责,我们知道现在比较高级的是一圣,二使,五奇,八大散人,另外下面还设有舵主、堂主、香主,总之,等级森严、组织严密。”
“二使,来自西域,两人本是孪生兄弟,后又师出同门,都学了一身上乘的邪门武功,为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人称‘性本恶’,另一个人称‘性本善’。”
“五奇,又分为金、木、水、火、土,每个人不但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而且性格、行事的作风也是大不相同,更令人头疼的是,他们有一套‘五行阵法’,按照五行的原理,五个人默契配合,端的是厉害无比。”
“八大散人,据我所知有云中仙、酒中仙、桃花仙、终南仙、诗中仙、无心人、相思客以及黄玉侯。”
“至于下面的13个舵主、54个堂主、365个香主,每个也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晓晓说完,掩上了书案上的黄卷。
叶秋风道:“不知他们的首脑、一圣又是什么样的人物?”
晓晓无奈的摇摇头道:“这两人的身份极其隐秘,我们没有一点线索。”
叶秋风吃惊道:“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晓晓道:“是的,毫无线索,这两个就像是根本不存在的人。”
叶秋风的内心实在是吃惊非小,因为他了解海市搜集情报的能力。
要知道虽然晓晓从不踏足海市之外,但是海市在外面却有一大批组织严密的探子和眼线。
这些人每个都有自己的固定职业、公开的身份,可以说是五行八作,无所不在。
平日里他们都过着各自的生活,但是一旦接受任务或了解到什么新的情报,他们就会充分利用自己的职业、身份之便传回给海市。
当然,他们每个人都不知道这些情报要传去哪里,因为他们只是和有限的几个人接触,所以对海市也是一无所知。
至于机构的组织、成员的安排,以及消息情报的汇总、分类、甄选,具体负责的主要是王禹昂。
因为只有他才能经常出入海市,所以比其它人都更便利。
总的来说,消息从外界传来海市主要是通过三种途径:
第一种就是王禹昂亲自带来。
第二种就是通过一些货物、书简的方式传递。
第三种,也是最奇特的就是通过“飞鱼”传递情报。
说起来,“飞鱼”有些像是寻常所说的“信鸽”,只不过因为海市的特殊地理环境限制所以无法使用信鸽,但是却也让晓晓他们找到了另外一种办法“飞鱼”。
那是一种奇特的鱼,外形和普通的鱼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它们却又一个奇特的习惯,那就是无论它们平时到哪里栖息、觅食,每次都要固定来海市下面的一个天然水池产卵。
晓晓他们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研究才发现了这个规律。
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这种鱼的生活习性,并且能够人为的控制它们的产卵期。
就是说,只要能够在时间上安排和推算出每条“飞鱼”的产卵期以及到达海市所需的时间,这些“飞鱼”就会极其守时的将所需的情报带回海市。
当然,一些重要的情报都要经过一种秘密的文字转换处理的,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信手涂鸦、毫无意义之作,可是,一经晓晓转换、还原,就又变成了极其宝贵的信息。
叶秋风知道经过这些年苦心的经营,海市的情报组织已比以前更加精密、更加庞大,收集情报的能力也是更加强大。
但是,如此严谨的组织却得不到一丝关于“吾苑”首脑、一圣的信息,这不能不让人吃惊。
“风儿,现在你知道你将要面对的对手是如何的可怕和难缠了吧?”刚才一直沉默的大师傅此时忽然说道。
“是的,大师傅,风儿知道。”叶秋风道。
“风儿,你也不用太过忧虑,要知道再严密的组织也有破绽,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秘密,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罢了。”大师傅道。
“‘吾苑’虽说只是刚刚崛起,但却似乎是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和筹划,所以,发展和壮大的速度非常快,现在,不但危害了当地百姓的正常生计,而且触角也正在向武林中的各大门派渗透,早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如果你能够查到关于‘吾苑’的更重要的秘密,并且能够尽你之力加以阻止的话,那么对于日后江湖、天下苍生,都是一种好事。”
“师傅曾和你说过你的命数与别人不同,也许这就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所谓,该来的总会要来,既然他们已经找上了你,你也就只能是避无可避,只有迎头痛击了。”
“为师已经和你王师弟打好了招呼,要他尽可能的从旁协助你,有什么需要的,你尽可以向昂儿开口。”
此时的大师傅,似乎已与房内的幽暗融为一体,而他的话却是清清楚楚的传来。
“是的,风儿知道,风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叶秋风恭敬的答道。
“为师已经知道了你和昂儿酒席宴上较量的事,你也知道,昂儿聪明能干,只是太过于好胜,你这个当师兄的还是要让着点。”可能是刚才的话题太过沉重,大师傅突然聊起了家常。
“你知道为师就收了你们几个弟子,你们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是机缘使然让我们做了师徒,你们每个人所学、所长都有所不同,为师只是因材施教,对你们绝无偏颇。”
叶秋风和晓晓都恭敬的听着,他们当然知道师恩的伟大。
是师傅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和一生。
不然,他们可能只能到处流浪、沿街乞讨,或者早已饿死、冻馁在街头。
因为他们本就是无人关心的孤儿,甚至那时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余的事情。
直到他们遇到了大师傅,他们才知道原来生命还有很多活法,活着不但是为自己,更可以为别人做很多事情。
两人的眼中已有了泪水,连飘雪都能感受到这份名为师徒,却比父子、父女更深的感情。
“为师希望你们都能善用自己所学,为他人,为江湖出一份力,只要你们师兄弟们团结在一起,互相取长补短,必将是无往而不利。”不知何时,大师傅的语气慈爱了好多。
叶秋风和晓晓点头称是。
“来,雪儿,让大师傅看看你。”大师傅忽然向飘雪摆手道。
“是,大师傅。”飘雪连忙顺从的走到了大师傅的面前,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直觉得大师傅很是亲近。
“雪儿,听说你本是华山大弟子是吗?”大师傅道。
“是的,雪儿正是华山掌门清绝恩师的不孝弟子。”飘雪低声答道。
“这就对了,乍看见你,大师傅我就一直奇怪,你本来应该有深厚的功力,可却丝毫不会武功,现在终于是彻底明白了,我听那水老大称赞你虽然不会武功,但却胆色过人,其实他哪里知道你过去的真实身份呢?,说起来,那水老大可是不会轻易夸奖一个人的。”大师傅颔首道。
飘雪知道大师傅说的水老大,一定就是水塔,那个划船的汉子,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大师傅面前夸奖自己。
她本来以为自己在言语上冲撞了他,他一定记恨于心,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小看了人家,大家都说他古道热肠,看来确有其事。
“大师傅,雪儿我……”飘雪欲言有止。
“大师傅都知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大师傅疼惜的摆了摆手,用右手食中无名三指轻轻的搭上了飘雪的手腕脉门。
叶秋风知道大师傅这样做一定是必有深意,飘雪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只见大师傅的眉头逐渐舒展,后来眼中更是现出了一丝喜色,然后缓缓的将右手移开。
“孩子,你觉得你师傅清绝对你如何?”大师傅向飘雪道。
“师傅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一直不敢稍忘!”飘雪恭敬的答道。
“好,这就好。”大师傅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孩子,你要知道天底下没有不疼自己徒弟的师傅,你师傅清绝也是如此。”
“是,雪儿明白。”飘雪道。
“明白就好,你要记住,师恩重于泰山。你更要记住,凡事都有因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大师傅语重心长的道。
“雪儿知道,雪儿一定不会忘记大师傅今天的教诲。”飘雪道。
“好孩子,风儿果然没有看错人。”说完,大师傅对一旁站着的叶秋风道;“风儿,现在是到了该看你二师傅的时候了,他马上就要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