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透露出来的杀意,沈非鸿看到了。
“边关传来急报,西楚郡王派了他的手下赤影带三万大军进攻边关,连破两道防线,刘冲手里只有一万大军,已经顶不住了。”
来的路上太过匆忙,顾夏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他这么一说,沈非鸿便明白了,他看向南宫琰,“你想让我取了赤影的命?”
“你先带着一万大军赶去支援,朕会派人把消息传出去,你带去的援兵少,不敌他的三万大军,他定然会心生大意。然后你暗中寻个机会,把赤影的人头取了,主帅没了,底下的将士定会阵脚大乱,朕也要让西楚郡王尝尝这个滋味。”南宫琰双眸中的冷意,愈发浓郁。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沈非鸿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冷意。
西楚郡王派人刺杀燕景帝,让燕京失了君主,底下的臣民大乱,这些时日来南宫琰对这个感受颇深,如今,他也要让他尝尝这种将士阵脚大乱的滋味。
在沈非鸿进宫之前,他就已经制定好了谋略,这回定要杀个回马枪,才能挫一挫西楚郡王的威风,否则他真以为他是好对付的。
将整个计划告诉沈非鸿,并再三嘱咐他之后,南宫琰让他跟着顾夏下去领兵了,明日一早便要带兵赶往边关之地。
他把楚裴钰叫进来,让他派人,将沈非鸿带一万大军赶往边关相援的消息放出去,务必要赶在沈非鸿去到那里之前,消息传到赤影的耳中。
楚裴钰得令,急忙出去安排人手。
处理完这些事,南宫琰出御书房时,已经是深夜。
“皇上,回去歇息吗?”一旁的侍从,走上前问他。
长长的回廊上,一阵晚风吹过,拂过他的眉眼,他看了一眼这恢弘大气的宫殿,只觉得肩上又沉了一些,想起白日里虞七七刚入住凤鸾宫,明日又是加冕之日,怕她有什么不适,转口道:“去凤鸾宫。”
侍从颔首,应答一声,“是。”他掌着灯,往前面走。
凤鸾宫里,长廊上的灯已经灭了,唯有内殿里,还依稀闪着亮光。守在外面的宫女瞧见前面的明黄色人影,当即倾身道一声,“皇上。”
“皇后歇下了?”
他问眼前倾身的两个宫女。
“今日听完礼官宣讲加冕条例之后,皇后娘娘的身子便不太舒服,回来时歇了一会,到了晚膳时,没用几口膳食,便歇下了,此刻想必已经睡熟了。”两个宫女如实回着。
南宫琰的眉头皱了皱,“可有请太医来看过?”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一眼,躬着身回:“娘娘只说不打紧,并未请太医过来。”
南宫琰的脸色当即沉了几分,可此刻夜已深,他也不好进去叨扰,只好转身离开。
回到寝殿里,他唤来侍从,让他替自己换药,侍从见到他心口上的伤口,脸色立时变了,“皇上何时受了这样的重伤?”
他日日夜夜都守在南宫琰身边,竟不知他受了这样的伤。
“你若是胆敢对外透露半句,仔细你的脑袋。”他沉声威胁。
“是!”
侍从神色一凛,立刻噤声,只默默给他换药。
折腾这一番,躺下时,已经寅时。
第二日,礼官早早便进了宫,吩咐宫里的宫人在玄武殿外的摆祭坛,布置场地,因燕景帝的丧礼刚过没几日,加冕之礼不宜大办,故一切从简,宫里的布置没有太辉煌,只在宫内的每一处挂上红灯笼和红地毡,百官们悉数到加冕之礼上就行。
虽然做的事没有往年的加冕之礼要做的多,可礼官吩咐这些事下去,也忙坏了。
楚裴钰带着宫中的御林军,在宫里的殿宇里设守卫,四处巡逻,生怕到了加冕之礼时出什么纰漏。
南宫琰只睡了几个时辰,便起身梳洗更衣,侍从们围着他梳洗穿衣近两个时辰,才打理好。
他的墨发用玉冠束起,头上戴了冠冕,冷冽的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眸子,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满是威严。
一身明黄色的锦袍,衬得他愈加高高在上,清冷傲然。
他惦记着虞七七,一切弄好后,便让侍从提着龙袍,去了凤鸾宫。
昭娘知道加冕之礼十分重要,若是弄不好,这后位之路会走得不平坦,一早便将虞七七喊起来了,可她不知怎么了,总说困乏得很,就连给她梳发髻,戴凤冠时,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早膳也没用几口,总说没胃口。
昭娘只好叫她先忍着,等加冕之礼完了之后,她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穿好百鸟朝凤的凤袍时,南宫琰从外面走进来了。
“皇上。”
昭娘和身后的宫女齐齐叫了一声,还在闭目养神的虞七七的一听到这声皇上,当即清醒了几分,眼睛哧忽睁开,头上的凤冠晃了一下,她急忙扶住,转身朝他行礼,“皇上。”
南宫琰憋着笑,伸手将她扶着,“不必多礼。”
“你们先退下。”他侧脸,朝身后站在的一排宫女下令。
“是。”
她们急急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帝后需要一些相处的时辰,她们心里清楚。
“紧张吗?”
他抓着她的手,微微低头。
她摇了摇头,当初嫁给他时,她都没紧张过,更何况只是一个加冕之礼,尔后她抬手指了指头上的凤冠,“就是有些重。”
南宫琰将她头上的凤冠稍稍往上抬一些,发现她额头上已经印出印子来了,还一片红红的,“等加冕之礼完了,你便把这东西拿下来,以后在宫里也少戴。”他满眼疼爱地说道。
“嗯。”
虞七七点了点头。
“对了,朕听说你昨日身子不舒服?是不是听那礼官念加冕的条例扰到你了?”
他记着昨晚的事,急忙开口问她。
“跟那礼官倒也没多大关系,兴许是我刚入宫还不适应,所以才不舒服,有些头晕脑胀的,昨日歇了之后已经好多了,就是这会还有些困乏。”
她以为是自己睡不够,以前在东宫里时,她每日起得都很晚,那会南宫琰也不管她。
“若是实在不舒服,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稳妥些。”南宫琰抓着她的手,叮嘱她。
他最近的事很多,往往不能顾及到她。
虞七七笑了笑,“臣妾明白。”
“皇上,皇后,该起身了。”时辰快到了,外面传来侍从的提醒声。
她与南宫琰相视一眼,走了出去。昭娘站在长廊边上,瞧着他们二人牵着手一块出来,眼眶竟有些湿润起来,虞七七已经嫁入东宫一年多,她等到这会,才看到这一幕。
阿笺得到了楚裴钰的知会,一早就在凤鸾宫外面守着,这里的守卫需要她来管,此刻见到他们二人从凤鸾宫里相携着走出来,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替虞七七高兴,可心中也有一丝不安。
她当了皇后,就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了,什么事都得守着规矩二字过活。
此刻,虞七七的眼睛里仿佛只有南宫琰,有亮光在里面闪烁。
两张歩撵,从凤鸾宫外起身,往玄武殿而去。
玄武殿外,文武百官们俱已到齐,场地也已经布置好了,两旁站在御林军和宫女太监们,正位上摆放着祭坛,礼官站在祭坛旁边。
南宫琰和虞七七从歩撵上下来,携手往祭坛走去,文武百官们和宫女太监们俱朝他们下跪,高呼一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走到祭坛前面,二人便让他们起身。
礼官抬头,开始行加冕之礼。
彼时正值晌午,头顶上的光照太强,照着虞七七睁不开,只得强撑着听礼官念那些条例,跟着南宫琰行礼。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里沾了从眉心上流下来的汗珠,又泛起一阵晕眩,她使力晃了一下头,勉强清醒了半分。
底下的群臣百官都在看着,她站稳身子,再次跟上南宫琰的步伐。
可头上的凤冠沉沉的,压得她脑袋一片昏昏沉沉,脖颈上也被日光照得火辣辣的,她只强撑了半柱香的功夫,眼前一黑,人直接晕了过去。
“皇后!”
她往地上摔去时,南宫琰才发觉不对劲,伸手去抱住她,她头上的凤冠摔落到地上,凤冠上的璀璨珠子散落一地。
底下的群臣百官们脸色都变了,加冕之礼上闹出这样的事来,可是大大的不吉啊。
掌管钦天监的太史陆禀声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天象,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这会已经布上了阴云,他的脸色立时大变,但也没敢在此时多一句嘴。
南宫琰顾不上多想,直接抱着虞七七回了凤鸾宫,加冕之礼行到一半,便做停。
站在一旁的礼官,已经傻眼了,在他担任礼官做的第一个加冕之礼,就闹出这么多事来,他的心情,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楚裴钰将玄武殿外的宫人都遣散开,上前嘱咐他一声,“今日的加冕之礼先做停,等皇上的意思。”
尔后,遣散殿外的文武百官。
其他官员离开时,纷纷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礼官一眼,他叹了一声气,喊来几个太监将祭坛撤了,这才到虞七七的凤鸾宫外等南宫琰的消息。
没过多久,太医便赶到了凤鸾宫,他给虞七七把完脉后,脸色立刻大变,不过,脸上呈现出的,是喜意,南宫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太医立刻起身朝他道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闻言,南宫琰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布满喜悦,“那你赶紧给皇后开几副安胎药。”
她这几日没休息好,可别误了肚子里的小家伙才好。
“是。”
太医脸上挂着笑意,急忙坐到一旁写药方。
阿笺和昭娘听到消息,也乐了。
太医写完药方,昭娘立刻拿着药方下去煎药,一刻也不敢耽误。
礼官瞧着里面进进出出的人,脸上俱带着笑意,看着事情没有闹太大,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落定,可也不敢太松懈,依旧弯着身子在外面候着。
南宫琰在虞七七的软榻前守着,亲自喂她喝药,待她睡熟后,才悄悄起身离开。
一出来,便看到了在外面候着的礼官,“今日的事,朕不治你的罪,这加冕之礼,也不用补了。”
虞七七怀了身孕,就算是想补,也不合适了。
“可是...若是加冕之礼行到一半便做停,怕影响皇上日后的帝皇之路。”礼官顿了顿,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朕说不用补便不用补了。”
南宫琰的语气,冷了几分。这些说法,他向来不信。眼下,顾好虞七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
如此,礼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南宫琰没治他的罪,他便知足了。
南宫琰跟他交代完,便回御书房处理朝事。楚裴钰走到他面前,颔首禀告道:“国舅爷领一万援军去边关的事,卑职已经派人传了消息出去,明日便会传到赤影耳中。”
“嗯。”他点了一下头。
侍从从外面进来,通报一声,“皇上,陆大人求见。”
南宫琰方才还舒展的眉头,立刻皱了皱,“钦天监?”
“说是有要事与皇上相商。”侍从再次通报。
他拧了拧眉,“传他进来。”
侍从颔首,退了出去,楚裴钰也退了出去。
陆禀声走到他面前,朝他行礼,“皇上,老臣是为今日加冕之礼上的事而来。”他面色凝重,看起来很不好。
“太史有话不妨直说。”南宫琰抬起头,锐利的眸子落到他身上,想必他已经知道虞七七怀有身孕的事了。
下一刻,他人便跪到了地上,沉声说着,“皇上娘娘腹中的孩子,留不得!”
“放肆!”
霎时间,南宫琰用力拍了一下龙桌,脸上怒意滚滚。这是他登上皇位,和虞七七有的第一个孩子,他却告诉他这个孩子留不得,怎能叫他不怒?!
陆禀声沉着声,顶着冒犯的罪责继续道:“方才皇后娘娘晕倒之后,老臣观了一眼天象,还晴空万里的天布上了层层阴云,这是上天的暗示啊!”他们钦天监,最是信天象之说。
他顿了顿,后脊背一阵发凉,“只怕,只怕皇后娘娘肚子里怀的不是个福星,是个灾星啊...”
南宫琰紧紧盯着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双手紧紧攥着,他咬着牙,“这个孩子,朕会留着。”
“皇上初登上皇位,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将这个孩子留着,祸害了皇上日后的帝皇路,祸害了整个燕京,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啊!”
陆禀声嘴里振振有词,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说出心底的慌意。
“滚!”
一声巨响,他手中的砚台砸到了陆禀声面前,墨汁溅了他一身。
“望皇上三思!”
他立刻低头,厉声劝慰。
“来人,将他拉出去!”南宫琰站起身子,气得浑身发抖,他连陆禀声的脸,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楚裴钰听到喝令声,急忙带侍卫进来,将他拖了出去。
侍从也跑进来,见地上一片狼藉,赶忙俯下身子清理。
南宫琰的心口上此起彼伏着,站了一会,才重重坐回龙椅上,扶着额头,眼底一片怒色。
......
晏世卿去到徽州时,南宫琰登上皇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徽州,城中的百姓都在讨论这个事儿,他的眸光暗了一刻,那虞七七应该也登上后位了。
“别多想了。”
仪嫔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拍了他一下。
“走。”他抬起头,继续找蔺朝歌他们住的那处宅子。他们刚来到徽州城没多久,对这里的街道不太熟,找之前蔺朝歌给他留得那个地址,还有些麻烦。
“卿哥哥!”
不过没想到的是,是蔺朝歌先发现了他们。
她和素心出门购置膳食,恰好碰到前面的晏世卿,他听到叫声,急忙回头,见到了朝他叫喊的蔺朝歌。
“蔺小姐。”
他朝她跑去。
“没想到果真是你。”燕景帝遇害,南宫琰登上皇位的事她也听说了,只以为晏世卿离开了燕京城,会回南诏,没曾想却在这里见到了他。
“回南诏之前,我想先来看看你们。”他怔了一下,朝她解释。
“仪嫔娘娘?”
蔺朝歌见到他身旁还站着仪嫔,脸上带了几分不解。
“蔺小姐来了正好,你带路。”他移开话题,关于仪嫔和他的关系,还不想让他知道。
仪嫔只与她稍稍点头,便不再多做旁的寒暄。
“好。”
蔺朝歌看出他脸上的为难,立刻点头,一行人往蔺宅而去。
蔺宅里除了看门的小厮和一个素心之外,便再没什么下人,他们在徽州靠的都是先祖之前积累下的家产过活,这开支便减了许多。
宅子还算大,里面的布局也十分雅致。
“歌儿,怎么去了这么久?”蔺朝赋的声音,从蔺老侯爷的屋内传来。
“哥,你瞧谁来了?”她一脸高兴地走到蔺朝赋面前,将他从屋里拉出来,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怎么...也对,现在你的身份也不是质子了。”他想问晏世卿怎了来了,可一想到南宫琰登上皇位了,心中便了然,不再多问,只是眼神间多了几分淡漠疏离。
“哥,祖父之前的药,全凭卿哥哥在燕京城里帮我们抓的。”这件事,她还没跟蔺朝赋说过。
“多谢。”
他眼里的淡漠疏离并未褪去半分,是朝他道谢。
晏世卿敛了敛眸,开口问他,“蔺老侯爷可还好?”他知道,那件事对他伤害极大,这样的淡漠疏离是人之常情。
“我带你进去。”
蔺朝赋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
晏世卿回过头,嘱咐仪嫔一声,“你在外面等我。”这是他与蔺老侯爷之间的事,不想让仪嫔参与进来。
仪嫔点了一下头,便跟蔺朝歌一起候在外面。
“祖父,晏世子来看你了。”蔺朝赋走到蔺老侯爷榻前,将他从榻上扶起来,靠在软枕上。
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双眼没了当初的神采奕奕,布满浑浊,“你还记着来看我一眼,放心好了,我还死不了。”事情过了这么久,如今他有蔺朝赋和蔺朝歌陪在身侧,也没什么遗憾了。
“自侯爷府被封之后,世卿,世卿也没帮上什么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在燕京城里时,他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无妨,你的身份特殊,帮不上忙我知道。只是歌儿这个孩子,一直心悦于你,趁我还活着,我想,想把她交到你手上,毕竟老这么跟着我和赋儿,也不是办法。”
蔺朝歌对晏世卿的心意,他是明白的,而且,她也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
晏世卿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可是,你们的身边也需要留个人照料...”他倒是可以照顾蔺朝歌,只是怕她就这么跟他走了,他们身边少了人照料。
“怎么?你还看不上我的歌儿?”蔺老侯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厉色。
“不是,蔺小姐很好。”晏世卿立刻开口解释。
“祖父,我不离开你和哥哥。”突然,蔺朝歌从外面跑进来,跪到蔺老侯爷的榻前,两手抱住他。
“傻丫头,难不成你还想在祖父和哥哥这里赖一辈子?”他的脸上,现了笑意,话里还带着嘲笑。
“可我就是不想离开你们,没了我,谁来照顾你们?”她的泪水,浸入蔺老侯爷的衣衫中。
“我老头子的身边,有赋儿照顾就行了,你长大了,也该出嫁了。”蔺家没落,他这是铁了心要将蔺朝歌嫁给晏世卿,不管如何,他的家世人品要比商贾之家的那些公子哥要好得多。
他们来到徽州时,并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可那些人,不仅是蔺朝歌看不上,连他也看不上,言行做派完全不能和官宦皇室之家的公子哥相比。
蔺朝歌抱着他,只呜呜咽咽哭着,嘴里说不出话来。
“祖父说得对,你想在我们身边赖一辈子,我们还不愿意呢。”蔺朝赋的眼里染了湿意,话里却满是打趣的意味。
晏世卿站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
屋子里闹腾了一阵,蔺朝歌才停了下来,她敛了敛眸,从蔺老侯爷的怀里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歌儿听祖父的话。”
“既然来了,就多住两日。”蔺老侯爷脸上的担忧褪去了几分,开口朝晏世卿说道。
“嗯。”
他点头应承,若是能在这里多住几日,他们便能躲开南宫琰的追兵,到时候再动身就没那么费力了。
片刻后,蔺朝歌领着晏世卿从里面走出来,蔺朝赋则伺候蔺老侯爷歇息。
她带着晏世卿和仪嫔去了西边的庭院,里面有两间客房,还有侍从住的偏房,他们三个人住正好合适。
一切安排稳妥后,蔺朝歌要离开时,被仪嫔叫住了,让她进屋,她有话要跟她说。
蔺朝歌示意素心一眼,让她在外面候着,尔后才走进去。
“仪嫔娘娘有什么话要对歌儿说?”她知道,仪嫔是刻意避开了晏世卿。
“实不相瞒,我是卿儿的生母,卿儿的终身大事,我也没权干涉太多,只要不是那个太子妃,我便没什么异议,望你日后能好好待他。”仪嫔话语温和,看向她的眸光也没了之前的不善。
但蔺朝歌的脸色却变了几分,“您是卿哥哥的生母?”
“当年的事太复杂,这些还是让卿儿日后再细细与你说吧。”说完,她脱下手上的翠绿玉镯子,塞到她手里,“我也没什么礼物能送给你们的,这个玉镯子跟了我多年,便当做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了。”
“这个我不能要。”蔺朝歌推脱。
“收下吧,让我尽一尽为人母该做的事。”她握紧她的手。
蔺朝歌的掌心一片温热,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翠绿镯子,抿了抿唇,应了声,“嗯。”
仪嫔的脸上才有了笑意,关切地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娘娘也早些歇息。”
蔺朝歌起身,走出屋外,将门关上。
站在回廊上,她看了一眼手中的镯子,方和素心从她屋前离开。
仪嫔在屋子里坐了许久,到了深夜,她留下一封书信,从庭院里离开。她原本想跟着晏世卿回南诏,可待在晏褚然有自己的王妃,她待在晏王府里,又是什么身份呢?
身为晏世卿的生母,只会让他的身份在南诏变得难堪,回西楚,是她唯一的退路,即使她知道,那是死路一条。
她一离开徽州,便被人盯上了。
到了西楚地界,身后的人才蹿出来,拦在她面前,“郡主,您不能回郡王府!”
她眯了眯眸子,才看清楚一直跟着她的人是绿珠。
“是师父派你来的?”
仪嫔的眼睛亮了亮。
“帘主派我来接应您,带您去一处安全的地方。”绿珠小声应声,双眼一抹坚毅。
“好。”她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醒来,晏世卿走到仪嫔的屋外喊她起身一同用早膳时,才发现不对劲,他推开屋门跑进去,只看到桌上留下的书信。
信上只留下一句话,“卿儿,母亲先走了,不用寻我。”
“母亲!”
他惊呼,跑出屋门时,差点撞上端着早膳过来的蔺朝歌,“出什么事了?”见到他这副满脸焦急的样子,她急忙开口问。
“仪嫔娘娘她,她走了...”
他没办法告诉她,那是他的母亲。
蔺朝歌朝他伸过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衫,“卿哥哥,我已经知道她是你的母亲了,这个,是她送给我的,没想到她昨日是那个意思,都怪我没想到。”
她呈出手腕上戴的翠绿玉镯,脸上透了几分悔意。
晏世卿怔愣了半晌,才抓住她的手,“她都告诉你了?”
蔺朝歌点了一下头,“我想,她自有她的苦心。”她开口安慰道。
他靠在门框边上,一点点往下滑落,心口上很闷,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
虞七七一睁开眼,眼前就是端着安胎药和各类滋养膳食的宫女,她朝还在外面忙活的昭娘喊了一声,“昭娘,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您有喜啦,皇上特意嘱咐,要奴婢好好照顾您呢!”昭娘听到她的声音,立时拨开那一排宫女,来到她面前。
“有喜了?”
虞七七神色一紧,朝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看去。
“是呀,昨日太医亲自诊出来的喜脉。哎呀您说,这皇上刚登上皇位,您就有了龙脉,这可是祥瑞之兆啊!”
她十分激动地说。
虞七七还沉浸在自己有了身孕的喜悦里,双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这么说来,我这肚子里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小家伙了?”
以前刚听到教书先生说喜脉时,她还不知晓是什么意思,直到绿吟有了身孕,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有了身孕。
“是啊,所以皇后娘娘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不可再闹情绪只吃几口膳食便不吃了。”昭娘仔细叮嘱着。
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这时,阿笺从外面跑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震震怒意,旁人都不敢靠近半分,她刚想开口跟虞七七说话,可看到她那个一脸幸福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立刻又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阿笺,发生什么事了?”
虞七七抬起头,恰好看到她那副气恼的样子。
“没什么,同楚裴钰闹了些不快。”她咕哝一声,便退到外面,郁闷地靠在廊柱上。
虞七七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管她,让昭娘伺候自己起身,用了早膳。肚子里多了个小家伙,她的胃口也变大了不少。
朝上,一直是分成两派,每日南宫琰处理完朝堂上的事过去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每当这个时候,虞七七总是很怜惜地看着他,往他碗里夹饭菜,道一声:“皇上辛苦了。”
现在的朝堂时局有多乱,她都一清二楚。
南宫琰总是朝她挤出一抹笑意,朝她说道:“朕没事。”然后与她一同用完晚膳,让她靠到自己怀里,用手摸着她一日日隆起的小腹。
......
沈非鸿也到了边关几日,与刘冲配合得还算好,至少没有让赤影的军队连着攻破第三道防线。
只是他心中记着南宫琰说的话,这场战役必须尽快打完,不能跟赤影耗着,一旦耗上,就会给西楚郡王攻打燕京城的机会。所以,南宫琰才特意没有多给他增派援军,想让赤影落入他的陷阱里,好一网打尽。
在营帐中沉吟了半晌,沈非鸿开口对刘冲说道:“日落之前,你带一万将士先撤离,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国舅爷这是何意?这样一来,第三道防线岂不是不攻自破了吗?!”刘冲是个性子急的,这是沙场之上打磨出来的性子。
“我就是要让他尽快攻破第三道防线,而且,还不能让他看出任何不对劲的痕迹。”沈非鸿沉声说道。
“请恕末将愚昧,不知道国舅爷的用意!”他吹胡子瞪眼,要让他的将士白白牺牲,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咽不下这口气!
“刘将军别急,让赤影攻破第三道防线只是我的第一步计划,现在他们的作战战略严谨,没有一丝破绽,这样打下去,我们双方必定耗上不少时日,而我在来之前,皇上便嘱咐了这场战役耗不得,一旦耗上,燕京就有危险了。”
征战沙场之人的觉察力是十分灵敏的,沈非鸿一说完这番话,刘冲当即想明白了他的担忧和用意。
“好,我听你的!”
片刻后,他当即应承下来。
天黑后,他带着一万大军悄悄从军营里离开,只给沈非鸿留下三千余将士。
赤影带着余下的两万大军来,刚进攻没多久,沈非鸿就暗中让人往军营中扔了火把,让军营中的将士喊,“西楚贼军往军营里放火了!西楚贼军往军营里放火了!”
场面一片混乱,赤影根本就看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将士放的火,但他们的人确实少了很多,他们进攻的速度越来越快,眼镜边关的第三道防线没过多久,被就他们攻破了,不到十日的时间,连着攻破了三道防线,军中的将士自然士气大涨,对燕京的兵力也看轻了不少。
沈非鸿带着余下的将士逃窜,赶着去和刘冲汇合。
刘冲看着十里开外漫天的火光,一双大眼被烧得通红,这笔账,他早晚要在赤影身上讨回来!
“回营帐。”
沈非鸿一与他汇合,二人便急急往营帐里走去。
“他们连着攻破了三道防线,必定会士气高涨,看轻我们燕京的兵力,也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今夜我们先好好休息,明日子时我们动手。”
营帐里,沈非鸿低声说道。
“我这就下去知会他们。”一眨眼的功夫,刘冲人已经从营帐中出去了,他迫不及待要跟赤影交手。
赤影军营中的将士连打了胜仗,自然是斗志昂扬,军中开始传出了,“燕京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的话。”以为沈非鸿和他的士兵现在是过街老鼠,不敢出来跟他们较量。
赤影听了,哈哈大笑,连着犒赏了将士一日。
到了子时,他军营中的将士早已喝得酩酊大醉,除了守着军营的兵力,战斗力几乎没有。
沈非鸿带了几个身手好的士兵,混入他们的军营中,找到赤影的营帐,悄悄潜入进去。
赤影也喝了不少,待沈非鸿潜进他的营帐中,他睁开眼时,已经晚了。他还来得及拔剑,沈非鸿手中的匕首已经穿喉而过,他睁了睁眼,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断了气。
刘冲带着早已准备的一万大军冲进营帐中,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万大军几乎是毫发无伤,就将赤影带来的大军多都杀光了。燕京边关的三道防线,又收了回来。
刘冲继续留在边关守着,沈非鸿带着捷报,赶回燕京城。
八月的天,仍旧是骄阳似火,他顶着烈日直接进宫面见南宫琰,那时候南宫琰正和文武百官们上早朝,朝上又是因为燕景帝的事,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通报的小太监从外面跑进来,跪到地上,“皇上,国舅爷回来了!”
“快宣!”
南宫琰正头疼着,此刻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朝地上的小太监下令。
“是。”
小太监急急退了出去。
沈非鸿拿下头上的军帽,带着捷报匆匆走进去呈到南宫琰面前,“回禀皇上,边关战役大获全胜,赤影的三万大军已灭!”
他的话说完了,朝堂上的争吵声依旧没停下来。
“别吵了!”
南宫琰用手边上的手板子重重敲了一下龙桌,怒吼一声。
这下,朝上才安静下来。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各自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朕没说不为父皇报仇,若是像你们这样整日在朝堂上争个没完没了,用不了几日,西楚郡王的大军就攻到燕京城来了!”
他让一旁的侍从走下去,从沈非鸿手上拿过捷报,让方才争吵的大臣们一个个看一遍。
他们看完之后,当即噤了声,底下一片沉默,没有人敢再开口相争。
“若是不把燕京先守住,拿什么找西楚郡王报仇?!”他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迸发,他等着沈非鸿的捷报等了很久了。
底下的大臣全都低着头,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下了朝后,南宫琰才吐出一口气。
“看来,这段日子你在燕京里也不好过。”沈非鸿走到他身后,此刻他们不是君臣,只是舅侄。
“追随父皇的大臣不在少数,他突然遇刺,朕没有将此事追究到底,他们心里不服,这是难免的。”南宫琰背对着他,双手负在身后。
站在这皇城之巅,他才知道这个皇帝有多不好做。
“这帮老臣...”沈非鸿也苦笑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追随燕景帝。
在长廊上待了一会,南宫琰便让他回府了,他一路赶回来,已经有好几日没能好好歇息了。
南宫琰也转身,从玄武殿外离开。
去到虞七七的凤鸾宫时,里面的宫女们如鱼贯而出,全都跑了出来,像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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