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醒来的时候,周遭一片朦朦胧胧的黑,只有远处一灯如豆,照亮着一方小小的天地。
她迷瞪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在何地,接着今日白天发生的种种纷纷涌入脑海,一股难受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二姐姐你醒啦?”珊瑚进屋便瞧见刚刚醒来的琉璃,“饭菜正温着呢,我去给你端来。”
“珊瑚……”琉璃张口,她想说自己不饿,叫珊瑚不用端饭了,还未张口,小丫头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很快,珊瑚端着饭菜回来,是简单的清粥小菜,还有她熟悉的粘豆包。
跟着一块回来的还有珍珠。
“大姐姐。”琉璃唤了一声。
珍珠将饭菜一一摆上,又把筷子递到琉璃手边:“饿了吧,快趁热吃。”
“我不饿,不想吃。”琉璃有些恹恹的。
“多少吃一些吧”珍珠温声劝着,看琉璃仍旧摇头,便道:“是不是这些不合你胃口?你等着,大姐姐再去做些你爱吃的来。”
说着便要起身,琉璃赶忙拦了:“大姐姐不要忙了,我吃些吧。”
说完接过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几口。
珍珠就坐在旁边,瞧着如此无精打采的妹妹,不禁悲从中来,越是恨那姓赵的,便越是心疼琉璃。
她鼻子一酸,想要落泪,却生生忍住了。
琉璃正是难过的时候,自己若是在她面前落泪,不是更惹的她伤心吗?
琉璃却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匆匆吃了两口,便撂下了筷子。
“吃好了?”珍珠也没再逼她,收拾了碗筷便又回来了:“今夜姐姐陪你睡吧。”
琉璃摇摇头:“我没事,大姐姐再不回去,两个淘气包要哭着寻你了。”
石贵继和石贵书两个小家伙如今刚刚1岁多,最是能缠着珍珠,白日里还好些,家中佣人或者其他人陪他们玩,两个小家伙也能乐呵呵的,可一到了晚上。必得珍珠这个娘亲哄着才肯入睡。
“你姐夫在呢,不打紧。”珍珠道,她是真的不放心琉璃。
“大姐姐”琉璃正视着珍珠的眼睛。“你放心,纵使天大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傻事的,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呆着。”
珍珠犹豫了一会,终是妥协:“好吧。”
一连几日,琉璃都闷在家中,不肯出门,也不顾生意。
说她伤心吧,也不像寻常小娘子那般,哭的寻死觅活的,可若说不伤心,就这么整日的闷着,一天说不了一句话,真把珍珠几个给愁的不行。
马上就要过年了,像往年这个时候,琉璃一定是张罗着各类年货,给家中兄弟姊妹们准备礼物,还要变着法的做许多好吃的。
而今年,琉璃什么心情都没有,整日闷在屋中,珍珠去瞧过好几回,每次都看到她在写字。
珍珠不识得几个字,便叫了琥子,借着去端茶的功夫,瞧瞧琉璃写的什么。
琥子进去瞧了,见二姐姐反反复复写的都是“国色天香,春华秋实”八个字,他一时间没想明白,珊瑚却马上知晓了:“是咱们家的口红上的字。”
“啊。”琥子也想起来了,当初二姐姐还想叫他代写来着,但他那时候对自己的字没信心,便没有答应。
“是赵公子写的么?”琥子问。
“嗯。”珊瑚点头,“后来二姐姐便常去那里练字了。”
珍珠默然,看来琉璃还是放不下那个赵公子,要想个什么法子,让妹妹尽快走出那赵公子的阴影,做回原来那个快快乐乐的琉璃才好。
珍珠一筹莫展。
年节前最后一日,各大商铺都要停业放假了,一般东家会选在这个时候给伙计们发些过节的东西,通常是银钱。
食肆和胭脂阁虽然有周掌柜和魏紫操持,以往的例子也都还在,但到底是琉璃接手铺子的头一年,马虎不得,两人还是想请示一下琉璃。
珊瑚知道二姐姐伤心,便没让惊动琉璃,她自个跟着周掌柜和魏紫商量之后定下了。
魏紫从前只知道珊瑚手巧,胭脂阁的口红有一半都出自她手,如今却发现,珊瑚还有这等心性。
定的年礼妥妥贴贴的,该拍板决定时也绝不拖泥带水。
“四娘还真是同你姐姐一样,是个天生做大事的人。”魏紫不无感慨。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周掌柜也道。
珊瑚得了夸奖却是半点不开心,她叹了口气,幽幽道:“只盼着姐姐快些好起来才是。”
珊瑚能处理的这么得当,也是因为她平日里在胭脂阁和食肆比较多,对两家铺子的情况都很了解,但是豆腐坊,她便帮不上什么忙了。
少不得要珍珠亲自处理。
不过倒也简单,豆腐坊除了兰芝,前阵子还招了一个新帮工,是个男伙计,也是从大湾村来的,统共两个人,珍珠将过年的银钱发了,交代清楚年后上工的时间,便放了二人的假。
兰芝心细,瞧出了珍珠的心不在焉,等另一个男伙计走了,她拉着珍珠关切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我瞧姐姐仿佛有心事的样子。”
“哎”,珍珠叹了口气,不欲多言,“不提也罢了。”
兰芝了然,想必是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便也不再多问:“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姐姐还要放宽心才好。”
珍珠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兰芝也是有过一段坎坷情路的,她至今还未嫁人,便是一直在等着自己的那位小郎君回来。
“你知不知道,女子若是遇上了负心汉,该怎么让她从悲痛中走出来?”
兰芝本来都要走了,听到珍珠此问,又停下了脚步。
“姐姐这话问的。”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哪里能真正走得出来了,不过是时间长了,渐渐习惯,外人便也瞧不出来罢了。”
珍珠这才意识到,自己触到了兰芝的伤心事:“对不住啊兰芝,我不是故意……”
“嗨,我知道姐姐不是有心的。”兰芝复又笑起来,也没问珍珠为何有此一问,毕竟是涉及到男女之事,想想宋家有哪个正当妙龄的小娘子,又有谁值得珍珠如此揪心,兰芝便也能猜到几分。
那娇花一般的容颜,还有往日里她见过的明媒的笑容,兰芝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男子舍得让她伤心。
“其实要走出来,也还有一个法子”,兰芝想了想道,“便是寻到一个新的如意郎君。”
这便是,结束一段情殇的最好法子,就是开展一段新的恋情。
珍珠茅塞顿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那天底下的好儿郎这么多,她就不信没有琉璃不动心的,一定要找一个比那赵公子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给自己的妹妹。
“兰芝,真是谢谢你了。”
“姐姐莫要客气。”
珍珠兴奋的回了家,晚间便把自己的想法同石勇说了,要石勇发动一切关系,帮着寻那靠谱的小郎君。
春节那一日,琉璃回了大湾村的家,同珊瑚小草琥子一道过年,周小树也回来了,不过他回了自己家。
大喜的日子,琉璃虽然勉强打起精神,想要过一个开心热闹的春节,但到底心态不同,装出来的开心,被大家轻易便看穿了。
不过谁也没说出来,众人也都装作看不出的样子,嬉笑打闹,陪着琉璃,过了个看似热热闹闹的春节。
正月里,珍珠终于得闲,摩拳擦掌,左右开弓,尽全力为琉璃寻找合适的人家。
而琉璃这边,又恢复了如年前的样子,每日将自己关在家中写字,不过倒是不再写那八个字了,而是改成一些古诗词,都是赵明煦曾经教她写的。
过了十五,琥子便要去上学了,宋记食肆和胭脂阁都要开张,珊瑚也要顾着铺子,只有小草每日留在家中,陪着琉璃。
本来周小树过了十五便要出去的,是琉璃将人拦下了:“再等些日子吧。”
“二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周小树问。
“嗯。”琉璃点头,没说到底是要吩咐什么,只说最晚到正月底,周小树便可走了。
最晚正月底,赵明煦也该回来了。
琉璃是准备就这么一直守在家中等那人回来的,不过刚过了十五,珍珠便来家中寻她了。
说是孙府小姐要邀请她去府上做客。
“邀我去做客?”琉璃有点惊讶,不过令她更惊讶的是,“大姐姐是如何识得孙婉的?”
“嗨,这不是机缘巧合就认识了么。”珍珠含糊道,“你还不赶紧拾掇拾掇,明日去赴宴,可别失了礼仪。”
“哦,我知道了。”琉璃应道。
第二日,琉璃如约来到孙府。
孙婉果真在等她,而且琉璃观察了一圈,并未见到别的什么人。
“婉姐姐邀我可是有什么事情?”琉璃猜测着或许是她要做什么点心之类。
“没事便不能邀你了么?”孙婉笑道,“咱们也算是朋友了,说来你还没好好逛过我家呢,今日便带你好好游览一番如何?”
琉璃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却也想不出孙婉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两人一路说着话,孙婉带她参观了一番孙府的后花园,便道有些累了,于是两人寻了个屋子歇息。
丫鬟捧上茶水点心,只是喝了没两口,琉璃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男子的说话声。
“谁在说话吗?”琉璃随口问了一嘴。
没想到孙婉放下茶杯,轻轻牵起了琉璃的手:“妹妹跟我来。”
琉璃一头雾水的跟着孙婉来到了屋子后头的一处地方,这里听着说话声更清晰了,似乎是两个男子的说话声,一个老迈些,一个却十分年轻。
“姐姐到底想要如何?”琉璃忍不住问。
“嘘,”孙婉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面前的布帘子挑开了一个缝隙,示意琉璃:“你看。”
琉璃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就见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正说着话,行为举止很是端方有礼。
琉璃又往周围都扫视了一圈,并没瞧见什么特别的,她缩回身子,问道:“姐姐叫我瞧什么?”
孙婉将人拉的远离了帘子一些,悄声问道:“妹妹瞧那小郎君如何?”
“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琉璃实话实说。
“那是我二伯家的表兄,今年18了”孙婉道,面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
琉璃恍然大悟,孙婉虽然叫她一声妹妹,但两人其实同为十七,只是孙婉的生日比琉璃大些。
琉璃记得前世常在电视剧里看到,大户人家给女儿说亲,便会将小郎君请到家中,叫女儿远远的看上一眼,也算是打过照面了。
她觉得自己知道今日孙婉邀请她来的意图了,笑道:“既是姐姐的表兄,想来定是知根知底的,我刚才瞧他举止有礼,应是良配的。”
“这么说,你是相中了?”孙婉高兴的问道。
琉璃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还是要姐姐自己相中才好,我看人一向不怎么准的。”说完这话,她又有些伤怀,不由便想到了某个赵姓男子。
“我相中什么?”孙婉不解。
“姐姐难道不是让我帮你瞧瞧未婚夫婿么?”琉璃也意识到了,两人中间可能误会了什么。
“不是”,孙婉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我表哥,怎么会是……再说我已经定下了……”说到这她又有些害羞,“这是准备说给妹妹你的,所以我才带你来相看的。”
“说给我的?”琉璃一惊,险些没控制住音量。
“对呀”孙婉理所当然,“是珍珠姐姐托人给你说亲,七拐八绕的传到了我母亲耳中,你知道我母亲一向喜欢你,想起我二伯家的表兄尚未娶亲,便觉得你们十分般配,这才叫我悄悄带你来相看的。”
“所以,是我姐姐和你母亲的主意?”琉璃愣生生的。
“是啊。”孙婉点头,“否则我怎么敢偷听父亲说话。”
她就说呢,自家姐姐怎么会认识孙婉的,原来如此,大姐不只没放弃给自己说亲,还变本加厉,竟如此神通广大了。
一时间,琉璃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