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整整六个。尤利尔借助火光,看清他们的模样:满脸尘土、不修边幅、眼窝深陷,个个都像是远行后的旅人。古怪的是,这些人都长着陌生的五官,没有约克,也没有多尔顿和沙特,更别提医师克莱娅了——他们都是显而易见的男性。我刚刚听见了她的嗓音,尤利尔心想,莫非是半梦半醒间的幻听?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一双烂靴子,裤腿卷到膝盖,难怪起立时的感触如此怪异。腰带后挂着剑鞘,皮革磨露了大半,被乱七八糟的针脚钉在一起。衬衣满是汗水的酸味,外面套着更破烂的皮甲,领口的毛边能刮破喉咙。为了避免在梦中送命,它的主人聪明地将胸甲反过来穿。一条有着褪色符号的布条胡乱塞在胸口,他抖开时掉下黑色干草。
这里也不是什么森林。山坡到平原一片空旷,几棵树孤零零点缀在辽阔绿地上,月亮细得几乎瞧不见。篝火在风中燃烧,灰烬飘动,盘绕在铁锅边。一根分叉的粗枝靠在不远,因为铁锅的握柄已经烂没了。
六个人围在橘红的火焰边,十二只眼珠子恨不得钻进锅里。几匹马拴在一起,低头啃着青草。看来刚才多半不是他们在说话。尤利尔听得清楚,约克和多尔顿的声音,还有诗人的尖叫。然而这里没有他们。
梦醒时分,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穿戴着陌生的衣服和武器,周围还尽是陌生人。说实话,这种感受他可不陌生。
“我在梦里。”尤利尔嘀咕,“又是莫尔图斯?”幻听多半是他的臆想。梦就是这样,他会把潜意识里东西带入这个集体梦境。区别在于,他没在希塔里安附近。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得走三十里。”拿着棍子、充当厨师的人开口,“明天白天前赶到。”
“白天?”
“明天白天。你聋了?老大的命令就这样。”
“我们去哪儿?”
“我没说吗?”厨师提高嗓门,“天杀的莫尔图斯!”
莫尔图斯?“等等!”尤利尔脱口而出,“我们现在在哪儿?”
结果没人理他。又没人理他。“问题在于,我们只有四匹马。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厨师抡起勺子,“你自己跟老大解释!”
那个回答他的人躲开飞溅的汁水,与厨师争论起来。两个人看着热闹,两个人无视争执,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沸腾的汤锅上。尤利尔走到他们身边,期望他们能像回应他的抱怨一样回答问题,然而这些人也忽略了他。学徒感到十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