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殿。
久久不来这里,殷帝倒觉得雅清了不少,铜墙铁壁上,爬山虎森森地缠绕着,让整个殿宇都凉津津的。
他踱步到案前坐下。
“都下去吧。”
四周的哑监听命,拱手躬身,默默地退下了。
殿内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待人退尽后,他走到内阁屋内,掌心中团光涌动,集聚着内力,往四周探知着人气。
无人……
很好。
那沉郁的脸上,邪魅出一笑。
殷帝缓缓地踱步,走到墙柜边上,默默环视了一圈,随即忽然伸出手去,隔空用内气一推!
“咕隆隆……”
脚踏的地面上,传来一阵震颤。
与此同时,那一面巨大的墙壁,竟然慢慢地从中间划开,自动开启出一扇门!
这是一扇,用千斤玄铁浇铸的门!
他拿起一盏烛台,沿着阶梯走下去,进入到了地牢中。
一束浅浅的光亮,消失在门口处。
沿着长长的甬道过去,壁灯的蜡烛幽微,在甬道的最末端,置放着一只铁笼,也用玄铁浇铸而成,如同殿柱般,根根挺立。
这只铁笼,沾满了整个房间。
里头,床榻、桌案等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全然是皇子的规格。
此刻,一个白衣少年,正背对他坐着。
“七弟。”
听声音,白衣少年纹丝不动。
“七弟,朕来看你。”
少年依旧不语。
从背影看去,他仿佛已经睡着,但那麒麟羊脂玉的发冠,却高傲地昂起,积蓄着恨意,正在微微地颤动。
殷帝笑了笑。
他吹熄蜡烛,站在牢笼的门前,只身席地而坐。
“别怪朕,朕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交出那道圣旨,免去朕的后顾之忧,朕就放了你。”
“迫不得已?”
“噗……”
狭小的空气中,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那白衣少年摇摇头,继续沉默不语。
“你明知道,那圣旨对于朕来说,是威胁……”
“可我从未想过与你争斗!”
愤然间,少年猛然转过头。
他的面目依旧,带着一股翩翩少年意气,可那眼中的光,射到笼外人的身上,却像是要喷出火来!
“七弟……”
良久后,他渐渐止住了气息。
“皇兄围困我这么久,难道只是……仅仅是,想拿到先帝的遗旨么?”
“只要你交出来,朕便放了你。”
“我信你?”
空气中,再次传来一声嗤笑。
“还记得,我是怎么被关进来的吗?”
少年猛然发颤,他此刻的声音,几乎是怒吼出来:“就是因为错信了你!否则……”
“否则如何?”
笼外的人,嘴角扯出一抹笑。
“毓太贵妃还在宫里。”
听得这话,少年却收拢愤怒,哈哈大笑起来。
“实话告诉你吧,那道圣旨,其实都不在我们的手里,你不是很能耐么?噬弟灭父,恃强凌弱,你把整个大殷江山翻过来,去找啊?”
“我母妃,就算死也不会给你!”
“你不是很意皇位么?”
“我本无意争夺,可因为你,我现在留意了!”
那双眸子盯着殷帝,带着丝丝玩味的笑意。
“你若胆敢,那就杀了我!”
“否则,你将终身寝食难安,只要我活着一天,将永远是你枕边的利剑,随时会杀了你,毁灭你!”
笼外的人摇摇头。
“七弟,你偏颇了。”
“你难道忘了,你的隐卫令,如今还在我的手里。”
听到这句话,那白衣男子沉默下来,半晌后,从他的口中,发出了一丝苦笑。
“她……最终还是给你了?”
“她死了。”
“什么?!”
少年猛然抬起头,一双眼珠直直地瞪向他,惊悸与痛楚中,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你?你杀了她?”
殷帝沉闷不语。
他只想做一个骗局。
“混蛋!”
笼中的人翻腾起身子,一掌打在了铁柱子上,手臂震得酸麻,他整个人却浑然不觉。
“你……你怎么忍心?!”
“她那般爱你,你怎么忍心……啊?!”
狭小的空间里,震动着少年的呐喊。
“我当初将戒指送给她,原想保她一世周全,却没想太过草率,被隐后发现,让她被盯上嫉恨,是我的错,都是我!”
想到那个人……
殷帝的胸口闷闷的。
“给朕?”
“朕答应你,给予你永世的荣华富贵!”
“滚!”
少年瞪着他,如饿狼般,眼眶中淬出幽绿的光,一字一句道:
“你最好,永远别放我出去。”
“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愤怒?杀了我?
很好。
殷帝按下心头的痛楚,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脑海中,亦不断浮现出那张面容,挥之不去。
一个人只要有**,就好掌控多了。
所幸的是,自己的**,消失已久。
“半年后,朕再来。”
“你好好地想一想,若是答应合作,朕会立马兑现诺言。要知道,只要朕不点头,你将会被禁锢一生。”
“滚!”
暖阁内,一盏幽冥的灯光,顺着黑黢黢的台阶,拾级而上,在那灯下,照亮着一张模糊的脸。
那脸上,早已泪痕满面。
“咕隆隆……”
墙壁再次被合上了。
深夜。
四王府的后门,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嘭嘭嘭……”
“快开门!”
门外,一个小厮样的男子,拉着一名头戴面纱的女子,正在轻声地叫门。
长平听见动静,连忙赶来。
“吱呀……”
“你小子!怎么这会儿才来?我都叫了半天了。”
长平轻笑道:“最近府邸不太平,忙活着呢,只是没想到,你小子脚程这么快?”
“那是!”
“公子传唤,我喜得很!”
听到这里,长平的神情一顿。
“怎么?兄弟回来,你不高兴?”
长平垂下头,神情恹恹的。
“其实,这次的信,是我私自传给你的,公子……哦,不,世子……他并不知道。”
“世子?”
这下,换长鹤惊异了。
见他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长平又挑重要的事情,说了一番。
“前些日子,贼人胆大妄为,竟然敢直接袭击王妃,还好感到及时,否则后果不敢设想!”
“既然你已回来,那便去见世子吧。”
长鹤暗暗点点头。
“也好。”
谢桐低垂着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子央阁内。
世子和王妃,正在屋中说话。
自从上次的袭击事件后,世子担忧王妃的安全,便在子央阁的暖阁内,打扫出一间屋子,供王妃安枕。
此时,二人正商议着什么。
“世子。”
听到门外的叫喊声,殷景起身走出来。
“世子,您看这是谁?”
说着,长平将长鹤往前一推!久来没见主子,长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跪下去叩头。
“主子!”
殷景惊喜之下,倒吃了一惊。
“长鹤?”
“你……你怎么回来了?”
“公子,这个说来话长,听闻府内最近不好,奴才这才急忙赶回来,想要……想要协助世子!”
殷景朝长平瞟了一眼。
那眼神,再次落到了长鹤的身上。
“那你的……”
未等他问完,一个黑纱蒙面女子上前,在殷景面前站定了,郑重地一拜下去。
“奴婢拜见世子。”
她的言行举止,都十分文雅,同之前的谢桐,简直判若两人。
殷景微微惊异,他笑着指着长鹤。
“你小子,可以啊!”
“嘿嘿嘿……”
面前的人一摸后脑勺,也憨厚地笑了。
“好了,今夜已深,你们一路劳顿,先下去休息。”
他朝女子看了一眼。
“既然你带着家眷,住下房多有不便,便在子央阁的近处,寻一间厢房住下吧。”
长鹤面满含喜,一个躬身作揖。
“是,奴才多谢世子!”
说完,便各自退下了。
殷景回到房内,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他将湘妃竹扇摊开,笼统地盖住了头。
半晌后……
他一个翻身起来,拿开那扇子,看向了太师椅上的人。
“母亲,就这么办吧。”
“若真的证实,无论好歹,总解了您心中的困惑,和……和思念。”
王妃默然应允。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