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世子与王妃,正坐在暖阁里,漫饮着茶。
茶香氤氲着雾气,王妃的脸上,亦是一片雪亮的泪光。
“母亲,您看清楚了?”
王妃点点头。
“嫣然是伺候大世子的人,她做事向来稳妥,一向令人放心。”
“趁为姝儿换衣时,她仔细地瞧过,那左臂边的腋下方,确实有一块红色的瘢痕!和她出生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刷……”
世子收了扇子,震惊之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那这么说……”
“如今的南安王夫人,就是……”
王妃怔怔地看着他,默默点点头。
“没错。”
“她是你……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啊!”
“可……”
他揉揉额头,猛呷了一口茶。
“那这样看来,她与南安王,岂不是……堂兄妹?!”
王妃不答话,只是捂着脸哭。
“罪孽!都是罪孽!老天,我们造下的孽,为什么要让孩子去偿还?!我宁愿,当初我死了……我宁愿我死了……”
世子定了定神,才道:
“母亲您别慌。”
“其实堂兄妹……唉!如今她已嫁给南安王,木已成舟,我们还能怎么办?”
子央阁里,传来哀哀的哭声。
“没想到,当初我有意将她送走,可最终,她还是……没能逃脱厄运!”
“也许……”
世子的脑海中,闪过一些话。
“也许,这件事,并没有咱们想象的复杂。”
殷景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王妃。
“我的隐卫,最近探听到一点儿风声……那静太妃,与北境的使臣,仿佛有一些不明了的瓜葛。”
“什么?”
听到这话,王妃止住了哭泣。
“母亲难到没发现,那南安王,与其他几位王爷,长得不怎么像么?”
“殷帝、邶安王,还有……我,虽然性格迥异,长相却有相似之处。”
“可南安王……”
他拧紧了眉头,在反复地思忖。
“儿子总觉得怪异。”
“那日在国宴上,那个曹美人直言说,你和南安王夫人相似,儿子当时便留意到,南安王与北境王,竟也有几分雷同!”
王妃叹了口气,拧着眉头道:
“这我倒没注意……”
“不过他们的作风,倒是在同一处。”
“那静太妃,是前朝大梁的公主,身份特殊,因着这个,南安王还在幼年时,先帝便封王辖地,将他送出殷城,这么多年过去……”
她看向殷景,神色十分疑惑。
“长相有变,也未可知。”
面前人亦点点头。
“儿子亦只是猜测。”
烛光熹微,夜风吹动,廊道上的风铃,发出清灵灵的脆响。
西厢房内。
一名女子站在铜镜前,正麻利地穿衣裳,在她的身上,正套着一件夜行衣,用面罩遮住了脸,眼神十分警惕。
长鹤坐在榻上。
他时不时地,往女子的身上觑。
“你若真想你母亲,我知道他们住在哪儿,你武功不高,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谢桐摘下面罩,转过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哇~~~”
“好啦!别闹,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知道……”
女子撇撇嘴,一脸认真地望着他。
“我也是认真的!”
“你的责任是保卫王府,要跟我走了,世子有事怎么办?”
说着,她笑着摆摆手。
“没事,你放心吧,如今大殷城管制严格,就算在郊外,也没人敢打劫,我去瞧瞧就回来!”
长鹤依然很担心。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嘛!”
女子迅速跑过来,朝他的脸上吧唧一口,嬉笑道:“乖,好好在家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洗白白哦!”
男子垂头丧气。
“好……我是颗望妻石……”
“还盼望呀,娘子你早些归来!”
“放心!”
“吱呀……”
面前的人,眨眼间便消失了。
殷城以西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处三进三出的府门独院,前尚书令谢应天,被朝廷罢官后,便一直住在这里。
夜色朦胧,人声静谧。
那府门前,还挂着两盏六角绢纱灯笼,发出幽暗的光亮,在风中幽幽地摆动。
“快,这里,还有这里!”
“多倒点儿。”
后院里,传来杂沓而细微的脚步声,她的鼻子耸了耸。
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油味儿。
“好家伙!竟然想烧人家院子!”
她的眼珠一转,看准了那指挥的黑衣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匕首,悄悄地,绕到了她的后面。
匕首的寒光一闪!
“谁?!”
“别动!”
随着一声低喝,她从背后钳住她的腰,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要敢动一下,我便杀了你。”
“叫他们都停下来!”
女子浑身颤抖,却只是不开口。
“怎么?”
谢桐将匕首逼近了些。
鼻尖传来血腥味。
女子吃了一痛,这才轻声开口道:“都停下来,快停下来……”
“大声点儿!”
“停下来!”
“让他们自己吼出来,快!若慢了一刻,我便让你血溅当场。”
于是……
在谢府的后院,一群深夜悄悄放火烧房的人,此时此刻,却都像是疯了一般,都在大声地呼救。
院中灯起。
谢桐看了看手上的匕首,厉声喝道:“跟我走,不许出声!”
说着,她一把扯掉了对方的面纱。
“是你?”
这人她认得,正是曹府庶女曹青青的侍婢。
未出阁前,自己一度与曹青青交好,曹青青倾心于谢枫,对自己也百般讨好,千算万算,都想进谢府的门。
可惜……谢夫人实在太精明!
那今日这般,便是要报仇咯?
谢桐的眉间一凝。
“你来干什么?说!”
曹青青素来精明,连她身边的丫头,也都带着几分狡猾。
此刻,这婢女亦认出了谢桐。
她却惊恐地瞪大了眼。
“你……你不是死了吗?不是得瘟疫死了吗?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
“可你,做的确实鬼事!”
谢桐的眼色一横,直逼着她:
“前方便是浔阳江,你要再不说,我便将你杀了,扔到水里去喂鱼!江水顺水而流,想必嘛……也没人会知道。”
那婢女怕了。
“别……我说。”
“我家主子,我家主子派我来,烧了谢府,以报当初被辱之仇。”
“呵……”
她冷笑一声。
“别用鬼话来糊弄我,你主子是个庶女,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看嫡夫人脸色,哪里有这个闲钱?”
“方才那些人和东西,破费不少吧?”
“奴婢没说谎!”
“我家公子入朝做官,如今已经是侍郎之位,我家主子,也已是宫里的曹美人……”
“曹美人?”
谢桐暗暗思忖。
“这个称呼,好像在哪里听过……”
思虑起来,她的手上就放松许多。
“啊……”
趁其不备,那婢女狠狠咬了她一口,便一溜烟地逃走了。
眼见着追不上,她跺了跺脚。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