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上前说话。
户部的人抬抬头,他瞟了殷帝一眼,随即垂下头去,俨然闭紧了嘴。
“难道你敢抗旨?”
那双暴烈的眼珠,回逼视着南安王。
“朕命令你,打开!”
空气寂静。
气氛已经冰冷到极点。
纵使身处四月艳阳下,暖风缓缓吹拂,在场所有的人,也都如坠雪窖当中。
南安王的掌心中,真气正在剧烈地涌动……
关键时刻,邶安王抱剑上前。
“皇上!”
“此棺椁臣细细查检过,却是没有任何端倪。”
他抬头看看天,道,“时辰已不早,若是耽误了好时候,只怕太妃娘娘的魂魄……难安。”
殷帝转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但那脚步,却依旧朝前走去。
“皇上!”
邶安王意图上前阻挡。
“怎么?连你也要与朕作对?”
那双淡淡的眼神,依旧面无表情。
“难道皇上信不过臣?”
殷帝的嘴角,扯过一丝冷笑。
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朕信得过你的人,却信不过你的心,自古忠情难两全,朕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话音刚毕,他忽然脸色一沉,大喝道:
“给朕打开!”
几乎与此同时,南安王掌心之中,杀气俱现!
“四弟!”
千钧一发的时刻,殷夙一道青影闪现,以极快的速度,位移到他的身旁,将他制止住了。
他的眼中,爆发出无限的恨意。
“如今连你,也甘愿成为他的走狗?!”
“哈哈哈……”
“曾经无比高冷孤傲的三皇子啊!”
“哈哈哈……邶安王爷……”
“你同我这南安王,有什么区别?一样是傀儡,一样是砧板上的鱼肉!连自己的母妃,你都保护不了!”
殷夙默然不语。
但他那钳人的手,却猛然捏紧!
“你……”
“闭嘴!”
那抿紧的唇中,狠狠地吐出了两个字。
随即,空气中传来开棺之声。
南安王紧闭双目。
他在等待着判决,那最终的结局。
既然他不放过,那他,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这么多年,纵然拼出这一条命,那又如何?!
棺椁层层地被剥开,很快,就是最后一层!
空气静谧。
死亡的静谧。
他似乎听见,耳边呼呼的,有寒风吹过……
……
半晌后。
殷帝终于走过来,紧拧着眉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哼!”
一行人拂袖离去。
南安王怔怔的,他疑惑地走到棺椁旁,往里看时,却看见里头躺着一个人!那面容,分明是装扮后的静太妃!
可明明昨晚,母妃才被运出了宫?
那这个人,又是谁?
礼部的人过来,垂着头道:
“王爷,落棺了。”
“劳烦您……您让让。”
南安王看过他一眼,神情愣愣的,从方才的情景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会?怎么会?
饶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何会有两个母妃出现。
难道是……殷帝的计谋?
可从方才的一幕看……
不可能!
这样想着,不觉间,车马已经出城。
那皇陵,就在西郊阴山下,三十里地的石林中。九曲回肠,机关阵布,犹如走在迷宫之中。
“两位王爷,前方便是。”
户部从锦匣中,取出了宫陵的建造图。
这锦匣的呈五方形,用千年玄铁铸成,又采用上古的墨家机关道,看押能工巧匠,炼制成独一无二的机关,钥匙一共有三把。
一把存于三公,一把放在殷帝的身上,一把存档在户部。
三把钥匙同时开启,匣子才能打开。
倘若强行开启……
锦匣便会和里头的图纸,一同焚毁!
而此时,另外代表皇权的钥匙,便放在邶安王的身上。
“轰隆隆……”
开匣,寻道,探路,落棺。
一气呵成!
待棺椁落葬后……
不知道为何,殷墨的心中,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瞥过一眼殷夙。
“你可否满意?”
“我实在想不通,当初那般高傲的你,怎会甘心去给他卖命?!”
殷夙冷面不语。
好一会儿后,他的嘴唇才缓缓翕动,吐出来了两句话。
“人各有志,我没害你。”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南安王后退了两步,兀自喃喃着。
“是啊,我又怎能怪你呢?我们生来就不同……你亦从未害过我。”
一行人,缓缓地朝外走去。
“轰隆隆……”
随着机关的剧烈响动,陵墓的大门,被紧紧地合上了。
远远地看去,那道门,就是一座山。
殷宫外。
户部侍郎一个打躬作揖,低下身子道:“二位王爷,事情已经办妥,臣先告辞。”
“告辞。”
南安王怔怔盯着那背影,嘴角一抿。
“这个侍郎,看起来很年轻?”
殷夙的目光,亦朝那方向看去。
“这人姓曹,他妹妹,便是后宫中的曹美人”,他的眼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女人,貌似……对你夫人有些感兴趣。”
“哦?”
等南安王再次抬头时,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他的脑海中,还在思忖着他的话。
“曹美人?姝儿?”
殷城东郊,五十里地。
一辆马车正在道路上疾驰,扬起一地烟尘,绝尘而去。
在马车中,躺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妇人,她半摊在丫鬟身上,在她的身旁,还放着一只帷帘,和一只细软的包袱。
前头便是村庄。
几个农人从田间走过,三三两两,都不住朝这边觑着。
“吁……”
车夫勒住了马。
一个男子,早已在这里等候。
“公子好。”
“一路可还顺利?”
……
隐隐听得那声音,马车中的人,竟刷地一下睁开了眼,她强行撑起来,拖着羸弱的身子,就要往外爬去。
“是他,是他……”
丫鬟猛地慌了神儿。
“主子,您慢点儿!大病初愈,身子骨儿还没好全!”
说着,她连忙伸手去扶。
可那手,却早已被另一个男子接住!那儒雅的眼中,泛着点点晶莹的光亮!
“你……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对不起,让你……苦等了这么多年。”
他将妇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晟儿,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
“嗯……”
眼泪汩汩流下,但她的心里,却充斥着半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喜悦!像是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那墨儿?”
赫连宇怔怔地看着她,眼中含泪。
“你放心,他没事。”
在他的后方,还站着一个人。
此人穿一身灰蓝粗布补丁袍,脚下踩着茎苇底破布鞋,面型瘦矍,长须黑发,目光慈善,虽说不上衣衫褴褛,却也是两袖清风。
这人,正是季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