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狗儿?”
门口响起女人的声音。
一个婢女走过来,惫懒地伸伸腰,佯装刚睡醒的样子,朝那提灯笼的人,轻轻唤了一声。
那家丁随即转过头去,与她低声说话。
“晚香?你怎么在这里?”
“我半夜如厕,见着你的灯笼,便过来看看,正好睡不着,就伴你走走吧。”
“好!”
家丁的声音中,洋溢着莫名的兴奋。
“吱……”
门又被重新关上。
柴房里面,再次恢复了黑暗,只从高处的窗棂上,透露出极微弱的月光。
曹青青猛松一口气。
泪水落满脸颊,她胡乱用袖子一擦,脸上便呈现出一片晶莹,水渍流进嘴里,咸咸的。
见谢枫要走,她一把拖住他!
“你真不管我了?!”
“姐姐,有人来,你想我们都一起死吗?”
“放心,陈狗儿一向喜欢香玉,晚香又十分机灵,不会让他再回来的。”
“那被别人发现怎么办?!”
经过方才的一幕,此时的谢枫,实在有些气急败坏,他急于想挣脱眼前的女人,这个累赘!
他是尚书府的嫡公子……
深更半夜,独自跑到曹府里,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还是个出身比他低十倍的庶女。
此时此刻,他严重怀疑自己……
脑子莫不是进了水?
若被人逮住,明早的整个大殷城内,就会到处议论纷纷,而他的美好前程,也就将付之一炬!
为了这个女人,值得么?
这样想着,他的眼里露出了嫌恶。
“你从没想过娶我,是不是?”
“是不是?!”
得不到回应,曹青青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朝着他的手臂,猛然一口咬下去,疼得人龇牙咧嘴,心肝儿发颤!
“谢枫,你这个天打雷劈的混蛋!”
“我曹青青为了你,清白之身,与你在这下三滥的柴房内……”
她忽然说不下去。
一双纤细的臂膀,紧紧抱住自己,任凭眼泪在脸上流淌。
“混蛋!”
“我要你不得好死!将你挫骨扬灰,既然你毁了我,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她就要大叫起来。
谢枫忍住痛,转过身去,紧紧地抱住她,用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嘴。
“你疯了?!”
低喝一声后,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温柔,缓缓地垂下眼泪来。
“卿卿,你听我说……”
“你以为我就不难过吗?”
“我始终是想娶你的,只是时机不对,你等着,下个月,哦不,这个月月末,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dia让我母亲上门提亲!”
“你放心,我一定明媒正娶,让你做尚书府的少夫人……”
他温言细语地安慰着,因为紧张害怕,嘴唇却在微微颤抖。
怀中的人抬起头。
她脸上泪水少了些,有些将信将疑。
“当真?”
“真的!若我谢枫辜负你,天打雷劈,在烈火中焚烧而亡!”
“不过……”
他的眼珠一转,将距离拉远。
“你现在得放我出去,否则一旦被抓到,咱们可都完了!青青……我,谢府少夫人……这一切都是你的……”
那晚,谢枫离去。
却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眼见肚子越来越大,曹青青怕瞒不住,便借口上门找过他几次,却全都无疾而终。
最终,她买了一包红花。
她倒在房间的地上,地砖冰凉,望着外头淡辉色的月光,整个身子抱成一团,她感到浑身……都在痉挛地抽搐!
“痛……”
“……好痛……”
鲜血汩汩流出,狭窄的房间里,血腥味儿也越来越重。
那些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她伸出断甲的手指,不自觉地放到了小腹上,依稀之间,还能感觉到那种痛!
撕心裂肺,挫骨扬灰……那是一种可怕的绝望!
泪水滑落下来。
榻上人瞪大了双眸,红通通的,如同嗜血。
“杀了他!”
“焚烧而亡……哈哈哈……焚烧……”
动静传到殿外。
婢女慌张地推门进来。
“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
在紫薇阁服侍这么久,主子一向平和宁静。
而此时此刻,那坐在榻上的人,手染鲜血,面目狰狞,从那对眼眶中,攒射出浓烈的恨意!令人一见胆寒。
宫婢紧张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哇……”
襁褓中的孩子大哭起来。
听见这哭声,慧嫔才逐渐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愣了愣,顾不得断裂的指甲,抱起孩子,细心地哄起来。
那双眼神,瞟向了地上的人。
“你下去吧。”
“今日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她说话的语气平和。
可在那婢女听来,却像是来自炼狱的命令,令人浑身一个激灵。
“是,是,奴婢知道了。”
眼前的人终于消失。
大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因为那碗红花,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纵然有幸能够进宫,躲过贞洁查检,能够夺得君王宠爱,可那又怎么样呢?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
两滴眼泪掉下来,滴到婴儿的脸上,又激起一阵哭闹。
“哦~~哦~~不哭不哭~~”
“言儿最乖~~”
……
看着怀中的婴儿,慧嫔的嘴角,浮现出丝丝笑意。
如今这个孩子,就是一切!
可那个男人呢?
她入宫前失贞的事情,只有他知道,倘若一旦东窗事发,她的一切,连同哥哥的前途、整个曹府,都将毁于一旦。
“不行!”
于情于理,他都该死,不是吗?
慧嫔幽深的眸中,迸发出一道光亮,如同利剑,随时要将人剁碎!
三日后。
殷郊西边的某处府门上,发生了一场大火,一夜之间,连人带屋子,烧得干干净净。
在那片黢黑的地方外,站着一大群人。
“听说没?这可是前尚书的府邸。”
“尚书?哪个尚书?”
“骇!听说姓谢,先帝爷的时候就在朝堂,后来新皇登基,说是政务考核不通,一怒之下,就给罢了官儿!”
“啧啧,这可这够惨的!”
“惨?嘿!你是没见过他家公子,听说嫡夫人呐,是小妾扶正,德行败落,连教出来的儿子,都简直不是个人……”
“这怎么说?”
“还能怎么?不就是仗着老爹的威风!长得人模狗样,整日不学无术,寻花问柳不说,还坑害人家黄花儿闺女,翻脸就不认人!”
“看,这不就是报应?”
“听说这府上的嫡女,不是高嫁四王府?”
“高嫁倒是高嫁,只是嫁进去没过两年,就得瘟疫死了,你说怪不怪?一家子都没好下场,也不知造了什么冤孽。”
一群人正纷纷议论着。
在他们的身后,靠过来一个女子。
“听说那谢小姐没死,因为德行差,不受夫君待见,便与小厮苟且,事发后,王妃大度,就将人赏赐给了小厮。”
“因为是先帝爷赐婚,王府怕欺君之罪,才编个‘瘟疫’的谎话。”
“小姐配小厮?你说书的吧!”
话刚落音,这反驳的人才反应过来,刚才说话的,是个女人的声音。
众人纷纷回过头去。
留给他们的,却只有一个背影。
她黑衣素装,头上戴着青黑的帷纱,行走的模样,像是一位小姐。
那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