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暖阁内。
因二妃的位份相当,所以只对坐着。
宫人端上热茶,良妃淡淡呷一口,有些心不在焉。浓厚的脂粉中,隐隐可见眼角下的乌青。
翊妃和气地笑着。
“怎么?妹妹昨晚没睡好?”
听得翊妃这么一问,良妃放下茶盏,讪讪地笑笑,指尖缓缓摩挲着小腹,垂下眼皮道:
“昨晚辛苦各位姐妹了……”
“因着这小家伙,总是睡不沉。”
穆才人与湘婕妤看向这边。
仪美人与顾才人,二人性情相投,正手拉着手,在后方说话,时不时低笑一声,氛围很是和谐。
翊妃转眼一笑。
“妹妹身怀龙嗣,所以能有这份儿福气”
她往四周溜了一眼,“先不说诸位妹妹们,饶是本宫进宫多年,也还没这个福气呢!”
想起昨日的事情,良妃的心头膈应。
但她向来心思缜密,亦笑道:
“姐姐是名门勋贵之后,妹妹怎可对比姐姐?”
“伯父大将之身,在边关保家卫国,令北境的贼人,闻风丧胆,不敢进犯大殷半步,如此功劳,姐姐还说担不起么?”
想起父亲,翊妃的脸色沉闷。
她鼓起腮帮子,叹口气道:
“爹爹身在边关,为朝廷效力,我亦食天家俸禄,却尸位素餐,没有半点儿用处,不怕妹妹说,本宫实在羞愧!”
见她这副模样,对方一时语塞。
殿内茶盏杯响。
仪美人与顾才人坐在末端,还在嘁嘁喳喳,不知道聊什么,看似十分欢乐。
半晌后,良妃才转话道:
“听闻边关严寒。”
“家父前几日狩猎,在殷郊的丛林中,新得了几匹白毛狐狸,皮质极软,便送与姐姐。”
“妹妹的一份儿心意,还望姐姐莫嫌弃。”
“哪里……”
翊妃回过神儿来,先是怔忡一下,随即看向对方,眼神很是感激。
“自古礼轻情意重。”
“既然是妹妹的心意,本宫却之不恭,只是本宫无功无劳,怎好……凭白收下妹妹的大礼?”
良妃垂下头,嘴唇嗫嚅。
那眼神看着翊妃,意味深长。
“姐姐尽管收下,妹妹最近得了一种病,还望姐姐治呢。”
“病?”
翊妃眉毛一挑,转即摇摇头。
“妹妹怕不是说笑罢?本宫既不会医术,更不懂药理,又怎会治病呢?”
“是吗?”
末端的两个人听见,也停下话语,往前方看了两眼。
良妃直直地盯着她。
“自古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姐姐放心,臣妾的这个病,是一块心病。”
“以前总听皇上说,姐姐的心思玲珑,极其通透练达,月荷最近惶恐,怕只有姐姐出手,才能够治好。”
“噗嗤……”
翊妃轻笑一声。
“妹妹,你莫不是哄我玩儿吧?皇上都有多少日子……没踏足过昭和宫了?还夸我?”
对面人敛眉沉思。
良妃正了脸色。
“姐姐若不信,也就罢了,但事实却是如此。”
她幽幽地看向对面。
那精致的指尖,正“啪嗒啪嗒”地,在茶几上敲击。
“妹妹盛情难得。”
“那本宫……恭敬不如从命。”
正说着,明月从隔壁过来。
她先朝殿内拂了拂,才和笑着道:“小主们久等,皇后娘娘已经就绪,请前往主殿。”
“是。”
众人纷纷起身。
自从戚氏被赐死后,本来沉闷的后宫,变得更加寡言少语,皇后忧心太子,整日也恹恹的。
一次请安,也就匆匆过去。
凤栖阁外。
二妃并排行走,两端华盖涛涛,一大群宫婢太监跟着,甚是惹眼。
“方才良妹妹说,有心病?”
翊妃缓缓转过头,盯住对方的脸。
“不知道这病根儿是什么?”
良妃亦瞥过她一眼。
“那日臣妾在娘娘宫里,娘娘对臣妾说,戚氏惨死,是有人加害……”
“如若那戚氏是冤魂,臣妾与戚氏同住,实在惶恐。”
翊妃笑笑,眼神疑惑不解。
“妹妹多虑,本宫何时说过这话?”
她不等良妃开口,顿下脚步,暗暗压低了音调。
“这是一个宫婢说的。”
“宫中以讹传讹,本宫当时听到,亦昏了头,又恰好赶上妹妹来,这才多嘴,如今想来,真是万般的后悔。”
“所以……娘娘不信?”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佛家说得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心中信没有,那便就是没有,妹妹自然不必惊扰。”
良妃的嘴角弯弯,划过一丝笑意。
“月荷只是不懂……”
“为何娘娘不信,却又要来告诉臣妾,宫中以讹传讹,娘娘入宫多年,难道不忌讳么?”
翊妃淡淡笑笑,却将眼色看向了别处。
“忌讳?”
她缓缓地摇摇头。
“因为忌讳,才要防备。”
“本宫一时嘴快饶舌,难道妹妹会为了这个,而整夜难眠?”
说着,她转过头,看向面前的人。
良妃讪讪地笑笑。
“怎会?姐姐多虑了。”
“也是,妹妹怀着龙嗣,身份尊贵,若为这子虚乌有的事,劳神太不值得。”
一行人迤逦前进。
良妃目的达到,也就无话可谈,
她渐渐低下头去,沉思半晌后,才抬起头来,停住脚步,淡淡施了一礼。
“娘娘的心意,臣妾懂得了。”
“臣妾宫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翊妃抿着嘴笑笑,亦屈身回礼。
“良妹妹好走。”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里的防备,逐渐松懈下来。
“呼……”
昭和殿内。
一行人刚回踏入宫门,送礼的小太监便赶到了。
“翊妃娘娘吉祥!”
“怎么?这是……”
她抬眼向后看去,一个小太监躬着腰,奉上一只朱漆托盘,那盘中,盛放了几匹白狐皮。
听娘娘问,太监急忙解释:
“回娘娘的话,这是良主子命奴才送来的。”
“良妃?”
翊妃立马回过神来,笑道:“是了……”
“你家主子好生客气,本宫当是句玩笑话,却没想,还真送来了。”
“东西放下吧,回去代本宫道谢。”
乐月接过托盘。
那两个太监打了个千儿:“是,奴才告退!”
送礼太监走后。
乐月怔怔地,用手抚摸着那毛皮,眼中洋溢着笑意。
“主子,这皮毛致密柔长,触手升温,当真是好东西!”
翊妃却端沉着脸。
听乐月说话,她将眼神一撩。
“收起来罢,好生保存着,回头本宫自有用处……你们都退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