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床榻边,接过丫头手中的敷药,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都下去吧!”
“是。”
榻上人还在嘶嚎着。
他的双腿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淋淋的,让人直恶心。
巧颜峨眉微颦,伸着兰花指,换过一张木片,掀着碗里的药膏,往上仔细糊着。
“行了,别叫了!”
“不怪奴才下手重,是你自己不中用……”
“谁让你平时不积德?如今连那王府的奴才,都敢到你头上来撒野!”
“你还有脸说?”
听得巧颜埋怨,男子缓缓地转动,朝外偏过头。
那嘴里,仍旧“哎哟”地唤着。
“还不是你?说世子上门,是要分国公府的家产,这才让我去闹,可如今倒好,羊肉没吃着,倒惹了一身的骚!”
“我呸!”
“你还敢怪我?”
气急之下,巧颜的动作重了些,将男子摁得吱哇乱叫。
“打仗的人不中用,反倒怪起军师来,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说着,她下手又重了一倍。
“哎哟……”
“贼婆娘,想谋杀亲夫啊?!”
女子不理他,继续嘟囔道:
“你是府里的养子,虽说上了祖宗祠堂,可到底不是人家的骨肉,我是叫你去闹,可你的目标是国公府,去得罪那世子作甚?”
想起方才廊下的人,她的气儿更堵。
那气儿撒在手上,就变成了狼哭鬼嚎。
“妈耶你轻点儿……”
“闭嘴!”
看着她的手,男子即便再怒,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门外大风呼啸。
外头的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
“吱呀……”
房门从里面,缓缓地被打开。
世子终于从暖阁中出来,长平上前去,为他系好披风,便撑起一柄雨花伞,缓缓推着轮椅,离开了府门。
殷宫。
春熙阁内。
此时正值三更天。
仪美人还赖在顾才人处,半歪在暖榻上,正慢翻着一本医术,看得甚是沉迷。
股才人漫饮着茶。
“你啊,真是个书呆子。”
“这书我刚从文贤阁借来,还没动呢,便快被你翻遍了,你要是个男子,定能去考个状元!”
“快来喝碗燕窝,醒醒神儿。”
榻上人两腮晕红,笑了笑。
她将书本放下,闲闲地伸了个懒腰,接过对方递来的碗盏,吃得很是香甜。
“还是姐姐对我好!”
婢女从殿外匆匆进来,神色慌张,险些跌了脚。
“娘娘……”
顾才人掀起眼皮,神情有些愠怒。
“什么事?冒冒失失的。”
“回主子的话,闹……闹鬼了!”
“琼华殿里闹鬼了!那边儿乱成一团,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各宫的小主们,都已经过去了。”
榻上人放下碗盏,微拧着眉头。
“姐姐,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顾才人点点头。
“也好。”
二人才走到琼华宫外,便见里头的灯火通明,帝辇和凤辇双双并排,正停在宫门口。
一进门,便有奴才去通报。
“仪美人、顾才人到!”
进入内殿,除了殷帝皇后,果然另外三位妃嫔,都已到齐,见人进殿来,翊妃、湘婕妤纹丝不动,穆美人起身见礼。
正要上前请安……
殷帝却摆摆手。
“不必多礼,坐吧。”
顾才人环顾了一眼,见大家的面色沉郁。
床榻前,良妃躺在殷帝的怀中,浑身吓得抖抖索索,半呜咽地哭泣着。
殷帝不断安慰她。
“皇上,有鬼,真的有鬼……”
“好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言语安慰道:“定是你看错了,这宫里一向太平,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那些脏东西。”
“不……”
良妃紧紧搂着殷帝,将头缩在他的怀中。
“臣妾亲眼看见的,是戚氏……”
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
“戚氏妒忌臣妾得宠,怨恨臣妾腹中的孩子,更不满皇上处死她……”
“好了!”
殷帝眉头紧皱,神色有些不耐烦。
“杀她的是朕,即便是冤魂不散,她找你做什么?你别怕,好歹还有朕在呢!”
“皇上!”
“臣妾怕……”
怀中人呜呜哭泣,殷帝亦很无奈,皇后见状,便转过头去,对明月使了一个眼色。
她移到床榻沿上,轻言细语地安慰道:
“良妹妹不必担忧。”
“本宫已经差人去德音阁,明日在偏殿内,做一场水陆道场,戚氏犯下死罪,皇上也并未冤她,不会是什么厉害的。”
话音刚落,殷帝便接话。
“是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皇后。
“有皇后为你做主,定能相安无事。”
说着,几个宫嫔上前来,接连劝解着。
“皇上,明儿还有早朝,您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交给臣妾就好,臣妾今晚在这儿守着,直到良妃妹妹入睡。”
见皇后这般……
良妃纵使万般不舍,却也不好再闹。
湘婕妤坐在一边,思虑半晌后,将手伸进脖颈间,取出贴身的一只玉佛,双手捧着递过去。
“这是?”
见皇后疑惑,她笑道:
“这玉佛,是臣妾幼年时,家母曾去寺中求得,大师说能消灾解难,逢凶化吉,便送予良妃娘娘吧。”
殷帝亦转过头来。
他接过玉佛,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玉质看似普通,却触手生温,通透润泽,可见常年与人体接触。
“婕妤有心了。”
湘婕妤垂下头,声音轻轻的,十分谦逊。
“这是臣妾的本分。”
“……”
良妃紧紧拽了拽殷帝,缩在他的怀中,眼睛却看着太师椅上的人,感激道:
“如此,便多谢妹妹。”
湘婕妤笑了笑。
“良妃娘娘客气。”
良妃半睡半醒,时常梦魇,一直闹到了四更。
殷帝早已离开。
大殿内,只剩下了皇后与翊妃,还在强撑精神守着,茶几上的热茶,早已换了好几番。
烛光熹微,闪烁不停。
榻上的人已然睡去。
“娘娘,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后宫还需要您,这熬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皇后缓过神来,疲惫地看向翊妃。
“也好……”
“今晚你也辛苦,不必再守着,也回宫去吧,正好伴本宫走走。”
翊妃当即意会,缓缓垂下头。
“是,臣妾遵命。”
她往榻上看了一眼,那嘴角处,还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