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峰不耐烦了。
小丫头，死到临头还这么多毛病。
“会。”
他语速平淡，平平无奇的脸因为生气，反而多了些冷冽的气质。
“你不想死在某的匕首之下，想死在羽箭之下？”
廖峰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小丫头面色更加古怪了。
“你带弓箭了吗？”她问。声音很轻，一出口就碎在了微风里。
“没有，不过你若真的想死在羽箭之下，某可以带着你去买。村子里的猎户会用自制的弓箭。”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以为弓箭射杀会死得快吗？
哪怕正中胸口，也得挣扎一阵子，哪比得上他的匕首来得快。
“你没带弓箭啊。”萧沅好的声音仍旧很轻，轻得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是你，那是谁呢？”
廖峰没弄明白：“你说什么？”
他俯下身子，阴影将小小的女童完全罩住了。
第二支羽箭恰在此时，破空而来。
廖峰反应迅速，闻风而动，转身横起匕首，挡在胸前。
“当！”
来势凶猛的羽箭与坚硬的匕首相撞，跌落在地。
廖峰挡下一箭，不敢恋战，一脚踹开紧锁的正房门，带着三个小孩儿躲了进去。
如今敌暗我明，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三间正房是被打通的，靠西靠东各一张竹榻，地上散落着几个蒲团，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套僧衣，随意地搭在衣架上。
苏苏扯下僧衣，撕下一条，给萧沅好包扎伤口。
伤口太深，苏苏包了一层又一层，还是有血迹渗出，急得她无声地落泪，只恨不得受伤的是她。
韩廷芳更是内疚得不得了，他是个男子汉，却没法保护萧沅好，传回京城，要被人笑话死了。
十公主真勇敢啊。
韩廷芳不禁感慨，也很仗义，都要死了，还惦记着他和苏苏。这个人情，他韩廷芳记下了，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要是能活着，以后也尽量让着她。
嗯，除非她先动手欺负他。
萧沅好倒是没有苏苏和韩廷芳这么感慨，她幸灾乐祸地冲廖峰笑道：“大叔，那个放冷箭的人，是冲着你来的。”
第一箭应当是想射杀她的，但方才的那一箭就很有意思了，明明就是瞄准了廖峰的后背。
不管先前怎么样，反正现在的情形很微妙。
她的敌人一，要杀掉她的敌人二。
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她的敌人一和敌人二既都是她的敌人，也都是她的朋友。
嘿嘿，两个人打起来才好，最好两败俱伤，都死翘翘。
廖峰一个人占据了西边的竹榻。
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萧沅好一眼：“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外头那个小人，杀了某，就要杀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
萧沅好心情大好，笑得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大叔你杀掉了那个弓箭手，也要杀了我。都是一样的嘛。”
廖峰冷哼一声：“你明白就好。所以不要惹某，惹急了某，某现在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这句话没有吓倒萧沅好：“大叔你不会的。哦，不是不会，是你不能呀。”
她笑得很狡黠，让廖峰想到了小时候养的一只偷鱼的猫。
“那个外头的弓箭手，和大叔你一样，都想杀了我。换言之，他也想拿一万两白银。大叔你现在就是他拿银子的阻碍，为了保证独吞一万两，他肯定得先把你杀了呀。”
“要是我想的没错，刚刚在竹林里和大叔打起来的，也是要来拿银子的人吧？”
“大叔，你那个主家可真有意思呀，悬赏白银万两，让你们这些杀手刺客，跟猴儿一样，争相来取我的人头。他却躲在幕后看大戏。大叔，你说，你的主家这会儿看着你们自相残杀，会不会正在捧腹大笑？”
廖峰的右眼皮子一直不停地跳，跳得他心慌意乱。
他腾出手按住眼皮，虎口的麻木让他记起了方才的那一箭。
张弓拉箭的人必定臂力极大，才能把弓拉满拉圆，射出的羽箭也因此凌厉迅猛。
方才那一箭撞在他胸口的匕首上，不仅让他的胸口钝痛，也震得他虎口发麻。
近战，他还有几分机会。
远战，是半分机会都无。
只能躲在这里，等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弓箭手主动现身。
“王小十，你到底是何人？”
廖峰从来不会去过问所杀之人的身份，他只要一张画像，加上所杀之人最后出现的地点。
问他们的名字，也不过是想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们上一炷香，以求心安。
但此刻，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小女娃娃的身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她的性命。
萧沅好笑嘻嘻地摇摇头：“我不告诉你。反正今天咱俩有一个要死在这里。若是你死了，告诉你，你也不能去找我。若是我死了，告诉你，你也不会给我收尸立碑，那何必呢？”
廖峰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地叹了口长气：“某叫廖峰，秦国开阳府廖家第七子。”
萧沅好也敛去笑容，很郑重地点点头：“我记下了。你放心吧，我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把你的尸首送到你家的。”
“你送不回去的，开阳府廖家没了。”
廖峰脸上无有悲痛，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儿：“说起来，灭某廖家满门的，还是你们大燕的人。”
“欧阳太后？”
廖峰紧抿双唇，没说话，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又没有了表情。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竹榻上，像是一尊泥塑。
禅房静下来。
这种安静放大了恐惧不安，使得韩廷芳更加焦躁。
他干脆站起来踢着蒲团玩，把地上的蒲团踢得满屋子都是。
“韩二哥哥，你跟这蒲团有仇啊？”
韩廷芳闷闷地道：“我是想着怎么才能出去，老待在这个小房间里，我真是受不了！”
萧沅好看他一眼，也从竹榻上下来，趴在地上，往竹榻底下看了看。
“你干嘛？床榻底下有啥？”
韩廷芳跟着趴下来。
萧沅好直起身，拍了拍手：“我准备钻到床底下躲一躲。”
韩廷芳还以为萧沅好发现了什么机关，闻言不由得很是失望：“这底下能藏什么啊？何况你还在人家眼前钻到床榻底下，这有什么用？他想杀你，一把就把你从床底下拖出来了。”
“你是不是傻？”
萧沅好指指廖峰，又指指地上散落的蒲团：“外头的人现在想要廖峰的命，但他又不敢进来，只能等机会。你踢着蒲团满屋子跑，他听着动静，说不定以为你是廖峰，放一箭，就能把你扎透了。咱们躲在床底下，也是为了避免他气急了乱放箭。”
韩廷芳觉得萧沅好说的很有道理，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可是，我钻不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