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宸一字一顿,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夜岚眉心拧结的更死了,一双原本还锐利逼人的眼,此刻却变得充满了哀伤。
却唯独,没有被剑刺中的疼痛与震惊。
仿佛,夜九宸会用剑刺他,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也仿佛,刺中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另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宸儿,你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要伤害父皇么?”
夜岚的悲伤看起来情真意切,如果冷月在场,一定会忍不住为他鼓掌。
翻脸像翻书一样,这个世界欠他一个奥斯卡小金人啊!
但此刻冷月还躺在府邸里,生死未卜。
夜九宸阴鸷着一张绝美的面容,好似地狱深处而来的修罗一般,带着索命一般的危险。
“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戏就不用再演了。你把解药给我,你还是你的大周国帝君,我还是九皇子。
不要再跟我说鸩毒没有解药,旁人或许没有,但你夜岚,一定有!”
面对夜岚想要打父子亲情牌的缓兵之计,夜九宸毫不留情的当场拆穿。
这么多年,或许在外人眼里,他是受帝君纵容的九皇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夜岚这么做,甚至于他几次忤逆,都没有杀他,是因为有另外的原因。
听夜九宸这么一说,夜岚果然收敛起了眼中的悲伤,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意料之中的幽冷。
“呵!”夜岚冷笑一声:“夜九宸,你还的是孤四个儿子里,最像孤的一个。”
说话间,夜岚向后退了一步,退出了夜九宸剑身的距离,转身朝龙床走去。
只是转身的一瞬间,他眉眼间却变得分外阴鸷危险。
夜九宸没有阻拦,只是手持长剑,跟在夜岚的身后。
夜岚走到龙床旁边,从方枕下摸出一个小匣子,转身,递到夜九宸跟前。
“这解药,原本是为你准备的,只是孤没有想到,那个冷月居然会抢着喝下那杯酒。
不过,孤很好奇,这解药拿回去,真的还来得及么?”
夜九宸看见那木匣子的一瞬间,眼底就顿时迸发出一道精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上前一把拿过木匣子,收起长剑准备转身离开。
来不及也要来得及!
他原本也不敢肯定夜岚这里一定会有解药。
而且最一开始冷月喝下那杯酒的时候,他是真的慌了、怕了、以至于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
可是刚刚等在门外的那一瞬间,他虽然依旧心急如焚,但却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焦急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只有冷静,才能想到办法。
所以他想到了夜岚。
冷月喝下那杯酒,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而因为那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原因,夜岚又不会真的让他死。
所以,夜岚这里,一定有解药!
而事实证明,他分析的没有错。
他了解的夜岚,刚愎自负,也没有偏差。
所以他来了。
甚至没有想过,如果夜岚临时反悔了,就是不肯拿出解药,他会怎么办。
或者说,如果夜岚真的不管不顾,被逼到了愤怒的极点,就是要用他的命来换冷月的命,他会怎么办?
他只是来了!
只要能救冷月,他不惜,一切代价!
“夜九宸!”
夜九宸不打算再做任何一丝一毫的停留,转身就要走,夜岚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从身后传来。
夜九宸脚下的步子一顿。
夜岚用不温不火的口吻继续说道:“你觉得,孤的这寝殿,真的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夜九宸冷冷一笑,却没有转身。
“父皇不会杀我,最起码,不会在这个时候。”
这次说完,夜九宸没有再给夜岚说话的机会,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暗处。
夜岚站在原地,嘴角蓦的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
夜九宸或许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来为冷月讨一枚解药。
但他却忘记了,他今日这般旁若无人的就能进入寝殿,实则是在把他的底牌,曝露给了夜岚。
夜岚从前也怀疑过,夜九宸在宫中到底留了多少人,多少势力。
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这个儿子,还真的是没有让他失望啊。
这也是今天他会乖乖任由夜九宸伤了他,又拿走解药的最主要原因。
想着,夜岚已经坐在了龙床之上。
“王德海!”
夜岚唤了一声,寝殿的大门随即被人打开,但进来的人却不是王德海,而是另外一位在寝殿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来到夜岚面前,刚刚跪下,想要回话,喉咙却蓦的一凉。
小太监不可思议的捂住脖子,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夜岚。
夜岚手中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来的,更加不知道什么时候,割向他喉咙的。
小太监更加想象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温热猩红的血,顺着指缝不断的涌出,小太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几个问题,人已然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猩红的血,迅速的往外流淌着,很快就将小太监周围的地面染红。
夜岚面无表情的走到小太监跟前,将手中的细剑在小太监身上擦拭干净,重新盘在腰间。
帝宫之内,安安静静。
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静的,又好像今晚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
冷月躺在床榻之上,几个太医站在床榻前,死死的低垂着头。
他们就不明白了。
鸩毒无药可解,他们就算是豁出去性命,也没有办法把冷月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可偏偏,冷月已经都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为什么还能迸发出这么可怕的气势。
她不准几个人出去向夜九宸和冷迟报信。
但这玩应是拖就能拖的了的么?
特么的等会毒性上来了,冷月两眼一翻,结果不还是一样?
可是偏偏,冷月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几个人身上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无法动弹。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宫里那些个主子已经很难伺候了。
几个太医没想到,今天这个居然比宫里的还难伺候。
冷月此时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擎着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看着上方。
有点奇怪。
刚喝下那杯酒的时候,她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烧一般。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将五脏六腑都生生拆掉,再重新组装,再拆掉再组装上那种来来回回的疼痛。
都吐血了。
可是这会子,她身体里那种疼痛竟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那种舒畅,以她现有的词汇量有点难以形容,但就是特娘的舒服。
按照那些太医说的,她这会儿应该翘辫子了才对。
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回光返照?
不!不对!
可是她又不知道怎么跟太医说,所以只能先这么按兵不动。
只是她忘了,她这边按兵不动,旁边那群太医却惨了。
一个个提心吊胆的等死,这种感觉真不怎么样。
门外,院子里的冷迟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从太医来到现在,足足快要过去一个时辰了,为什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算是情况不好,太医也会出来说一声啊。
冷迟特别想闯进去看看。
但转念一想,没有动静说不定就是好消息。
万一他这边闯进去了,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无法承受的结果……
这么一想,冷迟就不动了。
认可独自承受这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可是冷迟没想到,会有不速之客来临。
夜陌寒之前一直是待在大理寺的。
虽然之前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听见关于冷月的消息就乱了分寸匆匆赶过去,但也一直坐立不安。
柳青和朔风看在眼里,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静静陪着。
直到,他们的人把冷月的消息从宫中带了回来。
夜陌寒这次彻底坐不住了。
因为消息说的清清楚楚,夜九宸是抱着冷月出的帝宫,而且离开之后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去了九皇子的府邸。
夜陌寒很明白,冷月出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几乎连想都没想的,直接就动身了。
来到夜九宸的府邸,甚至来通报都等不及,直接就闯了进来。
此刻,再看见院子里将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的冷迟,一瞬间,夜陌寒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四皇子?”
冷迟意外于夜陌寒的到来。
“她在哪?”
夜陌寒却什么都不管,只是上前一把攥住冷迟,用几乎是颤抖的声音,急切的问道。
冷迟没有马上回答,眼神却越过夜陌寒,朝他身后看去。
夜陌寒回头,看见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
夜陌寒脚下宛若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已的往那扇门挪动着。
岳城见状,立刻想要拦住。
柳青和朔风却挡在了岳城身前。
“这里是九皇子的卧房,还请四皇子留步。”
岳城冷着脸看了看眼前的朔风和柳青,朝夜陌寒说了一句,夜陌寒却重耳未闻一般,好似行尸走肉,一步一步,朝冷月所在的卧房挪动着,靠近着。
岳城见状,眉峰不禁一挑,顺势上前。
而柳青和朔风也不甘示弱,三个人直接动起手来。
夜九宸一路骑着尔康,飞奔回府邸。
尔康也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几乎用上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不多时,夜九宸回到府邸,放弃了步行,直接干脆用轻功御风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