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不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两个人趁着午休时间这才得以空闲在操场上散步，钟修竹手中拿着一罐冰镇的碳酸饮料，偏头对苏林语笑道。
“是啊。”苏林语喝了一口水，眼前是橡胶操场，中间是铺好了假草的足球场，面积目测也和标准跑道差不离，更别提旁边建设完好的篮球场。
他们在图书馆转过，里面设施完好，教材涵盖了市面上大部分的教育书籍，更别提更为繁杂的兴趣读物。
“我以前只在省级福利院看过这些。”苏林语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在秋千上，晃着腿道。
钟修竹也随之坐在了旁边的秋千上，“听上去你去过不少福利院？”
苏林语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稍微了解过。”
小时候的记忆虽然随着时间褪去而斑驳不少，却不能完全磨灭。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苏家的亲生孩子，但苏家待她如初，谁又说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血缘才是亲人？说到底，血缘这一层关系，如果你不在乎，形同虚设。
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有的人注重形式，有的人不拘细节。她大概是二者之间，必要的时候形式重要，在某些情况下，那一层形式又可有可无。她抬手喝下一口水，凉水入胃，吹着微风，又是别具一格的畅快。
“但是确实没想过这里的福利院可以发展成这样。”苏林语记得小时候的地方，欺凌居多，和谐不过是人前的闹剧，为了避免惩罚的必要手段。但是经过一上午和他们的共处，这里是真的和睦。
钟修竹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心情也轻松很多？”
“是啊。”苏林语抬起手从指缝中看见湛蓝天空，“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蓝的天了。”午后的阳光刺眼，她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钟修竹：“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像还和他们很熟？”
钟修竹笑笑，不答反问：“你知道为什么这里不像其他公立福利院一样吗？”
苏林语知道钟修竹指的是环境和设施，她联想到钟修竹从前也是家境不错的男生，试探道，“你家以前投资的？”
说完，就看见钟修竹微讶的神色，苏林语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你这么直接出现在我面前，突然说要做我学徒，我总要对你有点认识吧。”苏林语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她对他的调查。
钟修竹极目望去，阳光在他脸侧打下柔和的温度，“以前以为你是个缺心眼的，没想到这么用脑。”
苏林语狠剜了他一眼。
“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的身世吧？”
苏林语表情微愣，她没查得那么细，大概知道了他家世清白之后就没细看了。
不过钟修竹没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道，“我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我爸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和人抢一个硬了的窝窝头，拖着快瘸了的腿。那个场景可能过于震撼，我爸从此赞助了很多孤儿院。”
“难道这里是……”
“那倒不是。那家孤儿院是私立的，早就倒闭了。”说着，钟修竹微微偏头，好看的五官一明一暗，“老爹死了之后，我就稍微拿了点闲钱，给这里捐了点钱。不过现在的福利院也确实受到社会重视，我小时候的那种事情倒没怎么发生了。至于这里为什么建设得那么好……”钟修竹耸耸肩，“这个世界上好心人挺多的。”
苏林语想到那些模糊的印象，应了一声。
“怎么了？”钟修竹手搭在她的头上，用力地揉了揉，“心疼我了？”
苏林语白了他一眼，“心疼你做什么？”
还没再说什么，两人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声。
“你这就叫洗干净了？”女声尖锐，伴随着一阵瓷碗破碎的声音，“你再这样，以后就别在这里工作了！”
“怎么？看你的样子还真的不愿意在这里工作？行，老张，带她去扫厕所。”
“小、小姐，我错了我错了……”细听之下，竟然是垂垂老矣的声音。
苏林语和钟修竹对视一眼，连忙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往音源处走去。
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姐啊小姐真的对不起，这些、这些碗我会好好洗的。”老人伴随着咳嗽，有些泣不成声的味道。
接着是凛冽的破空声，苏林语的呼吸一窒，那不会是鞭子声吧？！
她快跑起来，果然就看见鞭子堪堪落在了老人的脚边，那双布鞋顿时开裂，渗出血珠。再抬眼，就看见穿着讲究，一身精致洋裙的梳着棕色波浪长发的女人站在保镖撑开的太阳伞下，手里握着纯白的鞭子，上面隐隐还能看见血迹，她正扬手准备下一鞭子。
“住手！”苏林语脱口而出，穿过保镖的围攻，上前劈开她的手，夺了鞭子。
“你是谁？！”女人皱眉，挥手让保镖退下，“鞭子还我。”
钟修竹慢了苏林语几步，也看到了眼前景象，“你是什么人，在福利院里欺负老人？”
听到这句话，女人的脸上浮着一丝讥讽的笑容，“这个福利院是我给的赞助最多，现在教训人都要看你们这两个无名小卒的脸色了？鞭子还我！”
苏林语神色不豫，那老人还缩在地上，她怎么肯把鞭子交出去？
旁边一个保镖伸出了手，道：“小姐，鞭子。”
“放心吧，我懒得费力气打她。”女人耸耸肩，似乎不在意地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苏林语不肯放手。
“给我抢过来！”女人失去了耐心，烦躁道。
“小姐，老爷出门前让你别惹是生非……”给她打伞的保镖低头提醒道。
“啪！”那小姐反手给了保镖一巴掌，恶狠狠道，“要你多嘴！”
保镖沉默不语，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把鞭子夺了回来，递给了小姐。
女人拿着鞭子仍是咬牙切齿，“你说我欺负老人，不如自己问问她，她都做过什么亏心事！呵，这回让我抓到了，你就别想好过！”
说完，她狠狠地往空地挥了一下鞭子，“你们别让我看见你们！回去了！”
看着保镖三人跟着女人离去，苏林语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和钟修竹扶起老人，“老人家，你还是早点选一个别的工作吧？”
老人慢慢站了起来，对上了苏林语的脸，一时失声，“你……”
苏林语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刚才吃东西没擦干净嘴巴？
还不等她说出口，老人已经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这只是报应而已。谢谢小姐出手。”
苏林语还想说什么，老人却已经摆摆手，准备自己走了。
钟修竹连忙道，“您住在哪儿，我送你过去吧？”
老人摇头，仍是拒绝，“我那里不方便。我先走了，这次谢谢了。”
苏林语还想跟着，却被钟修竹拦住，“算了吧，这个奶奶看上去有点难言之隐，我们还是走吧。倒是你……是不是之前认识她？”
苏林语摸了摸脸，摇头道：“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钟修竹若有所思地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也许是她对你有什么印象？”
“可能吧……”
钟修竹敲了敲她的额头，“行了，别想了，我们走吧。”
“诶？走去哪儿？”苏林语猝不及防被钟修竹拉着手，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拉着走了几步。
“你忘了吗，我把我的游戏机给了肖迁，不陪我再买一个吗？”
肖迁就是早上抓着他不放的男孩子。
钟修竹话说得理所当然，料定了她会跟着的模样。
“谁说的？”苏林语有意开他玩笑，“可能我还有事呢？”
“有什么事情比我重要吗？”钟修竹带着她很快就走到了停放车的地方，回头对她道，“你看，世界都在变化，但是我还站在这里。”
“突然说这种话，怪让人难为情的啊。”苏林语爬上了摩托车后座，给自己扣上帽子。
钟修竹笑了笑，发动了车子，“你知道我后面那句话就行了，走了。”
话音刚落，苏林语的身体就因为惯性不自觉向后倾去，她连忙抱住了钟修竹的腰。
风声掩盖了她的回答，钟修竹没追问，他们在大片阳光下驰骋。
……
苏林语对游戏机并不是很感兴趣，因此在钟修竹挑选东西的时候，她只是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做什么，这么无聊的样子？”钟修竹付完钱出来，把东西拿在她眼前一晃，手习惯性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凑近她歪头道，“看见没，这就是即将陪我几个月的老婆。”
苏林语抬头看见他的笑脸，极有感染力，不由自己也抿开唇含蓄地笑了，然而扫见后面人影的时候，她的笑容滞了滞。
“怎么了？”钟修竹好奇地跟着她目光看去，正是潭城与俞之雪。
他站直了身体，在她耳边轻声道：“可别因为他的缘故让我这一天的辛苦都白费啊~”
“说什么呢。”苏林语瞪了他一眼。
可惜她的面相柔和，杏眼一瞪也没什么杀伤力，倒有一丝娇嗔的意味。
在这里偶遇并非她所愿，苏林语打算带着钟修竹直接离开。却没想到倒是俞之雪先上前打了声招呼，“苏姐姐好。”
苏林语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还没等她说什么，潭城只微微偏头对俞之雪道，“我们先走吧。”
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