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芦看着眼前扑面而来的巨浪,有一些惊讶。
倒不是被这百丈高的水浪吓住,而是惊奇于在西北中也能看见如南海浪潮的一般的巨浪。
顾北芦咧出一个笑容,他今年十九,无父无母,婴孩时被师父从潮水里捞出,侥幸不死,三岁时跟随师父观南海大潮,五岁和那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师父打潮学武。十四岁的实话南海出现一场百年难遇的海啸,老头子在那场海啸卷起浪涛时,坐在南海之畔,迎着巨浪,安详而去,年仅十四的顾北芦隔空一拳,打得刚刚上岸的海浪尽皆翻涌回海,先前大浪滔天的惊天之势如同一个笑话。只可惜老头子的双眼已经闭上。次日,顾北芦背着老头子的遗体徒手游向不知在南海何处的蛟龙窟。
找是找到了,只可惜,去而复返。顾北芦用一颗蛟龙窟里抢得的冷灵珠冰封住老头子的尸骨,暂时埋在南海之畔,等他日后会南海时,便要再去一趟蛟龙窟。
独自又观潮两年,十六岁时,顾北芦离开南海,入中原。
南海观潮人顾北芦之名由此响彻天地。
在中原许久不见大潮大浪的顾北芦此刻脑内的回忆便像是红日大王掀起的巨浪,一直拍打着他的心胸。
他曾见过的所有潮水,此刻都涌在他的眼前。最主要的,这些巨浪使他想起了那位给他披上这间灰袍子的老人。
顾北芦的心神回到眼前的长烟河巨浪上,已经有水花落在他的脸颊,顾北芦抬手抹去那几颗水珠,说:“你应该知道我顾某人是南海出身,见过的大风大浪,真不算少。”
这位青年前跨一步,拳架如当年观潮时一模一样,在武道行家眼里,这拳架算不得多高明,可同时,在武道宗师眼中,如此拳架的顾北芦,可称得上天人合一。
“有句话怎么说的,叫坐井观天?我没读过书,不太知晓。”顾北芦笑道,“你以为这浪涛的声势很吓人是吗?”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去南海看看。”
顾北芦径直一拳,拳风落在巨浪之上,巨浪上破开一个巨大的空洞,随后拳势磅礴,将水浪的翻涌直接压下,顾北芦再往前跨一步,拳头向下一按,百丈巨浪如何从长烟河涌起,此时就被顾北芦如何按回长烟河。
长烟河水猛烈震荡,却在顾北芦磅礴如山压的拳势下翻不出河岸一滴水花。
长烟河中不少鱼虾与修为太低的妖怪被此水流震至昏厥,缓缓浮出河面。
红日大王在长烟河面脸色阴沉。
“南海每日的涨潮而来的潮水,都比你这这要吓人些。”顾北芦朝红日大王笑道,言语中带着明确的讥讽。
顾北芦稍稍抬手,又起一身拳意。潮水是一往无前的澎湃,每日用拳头击打潮水的拳意更是如此。两者交锋,更是狭路相逢,只有一方得以前进的那种。顾北芦在南海大潮里势不可挡已十年。
红日大王脸色慎重,不再维持人身模样,变回到兽人妖身,如今的他是披着蓝色水袍的蛇人。他驾驭着漩涡,冲着顾北芦而去。同时,长烟河再涌出几道化作水蛇形状的水柱。
顾北芦稍稍皱眉,这几条由水流化作的水蛇明显与先前的水柱与巨浪有所不同,最明显的,形成水蛇的水流,是鲜红色的。
空气中开始有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可能是血,也可能是其他什么。
顾北芦不知是勇者无畏还是艺高人胆大,知晓这些鲜红色的水蛇可能有所蹊跷,却也不避不躲,挥拳而上。
鲜红水蛇围绕着红日大王而动,顾北芦以一身罡气震碎一条水蛇,却在一拳将砸在红日大王身上时抽身急退。在他的护身罡气触碰那条水蛇的那一刹那,顾北芦就知晓了那些水蛇的作用。
水蛇虽被罡气震碎,那些鲜红的水流却没有就此溃散,而是贴附在自己的护身罡气之上,将其慢慢腐蚀。
如果自己肉身沾惹上这些鲜红水蛇又是何种情况,顾北芦懒得去想,不碰便可。
顾北芦挥手间拳意拳势乍起,出拳在空中,如同竹竿搅动湖泊湖水,将空气打出,与那些在空中飞舞的鲜红水蛇撞击在一起,将其打散。在出拳的同时,顾北芦点出一指,朝着驾着漩涡而来的红日大王。
这一指的指芒落在红日大王身上,竟如同火柱点在纸页,竟是将红日大王连同其蛇尾下的漩涡尽皆灼烧沸腾,化作轻烟。
顾北芦紧锁的双眉不曾放松,却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而同时,顾北芦周身罡气与空气中混杂的点点红色水珠在顾北芦背后凝聚成红日大王的模样,手中也多出一柄匕首,轻而易举的穿透顾北芦被腐蚀的护身罡气,刺破那件本就破损颇多的灰袍。在红日大王以为要见血的时候,那柄同属法宝的匕首却只是在顾北芦灰袍下的白色衣衫上划出点点星火,匕首的刃锋连一点刮痕都没留下。
“就你有宝贝?”顾北芦转头笑道,却又没有丝毫迟疑与留手的一拳砸在红日大王的七寸处,拳罡大盛,如同夜里明火。
红日大王身上那件蓝色水袍泛起层层涟漪,到最后也没能消去多少力道。
红日大王猛然坠地,砸的大地震动不已。
“就这样?”
顾北芦耳边传来脸庞依然陷入地面的红日大王的声音,他想撤退的同时,才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被红日大王的蛇尾捆住。顾北芦再连出两拳打在蛇尾之上,皆无反应。
红日大王蛇尾缠绕的力度加重,就势要将顾北芦的躯体裂成两半。
但是,到最后被压成两截的只是顾北芦的残影。
顾北芦又晃晃悠悠得出现他放长枪与酒壶的河畔,身前是黄砂君与明月夫人,身后是红日大王。
他举起酒壶喝了口酒,将酒壶拴在腰间。随后,他抚摸着自己的长枪说:“瞧着这杆枪没有,我是用枪的。可不知那个女妖怪对你们说没有,到最后她那座白云山山头覆灭时,我都没有用这杆长枪。”
在场的三个妖王脸色皆是阴晴不定,却各有思量。
顾北芦回头瞥了一眼红日大王,然后转向黄砂君,问:“你真不出手?”
黄砂君很知趣的看向红日大王。
红日大王颔首,如果之后自己险胜顾北芦,也是得不偿失。还是那句话,妖王没有一个蠢的。
天地间有黄沙掠过,黄砂君亦从人身变回妖身,倒是全身被黄沙覆盖的模样,只是脸上再没有了五官。
“黄沙化身成精,天地精魅?”顾北芦啧啧称奇,“我见过水灵成精的,黄沙倒是头一次见。”
他脚下风沙微动,顾北芦赶紧后跳。原先他所站位置便被一阵龙卷撕裂。
“说了要以一对二打两个妖王,就要这么才合适嘛。”顾北芦挥动手中长枪成圈,将天地风沙草木全部吸引,最后落地一砸,正好拦住背后偷袭自己的红日大王的去路。
黄砂君身上的黄沙逐渐飞出,渐渐弥漫此地,天地间入起大雾,只是空气中的是沙尘而已。
黄砂君手掌一握,所有黄沙朝着顾北芦所在集聚,每一颗沙砾,便是一道匕首或是箭矢。黄砂君自信,就算他有那件白色衣袍护身,也得吃些苦头。
只是黄砂君却感知到有一点寒光闪过,他胸口便多出一个大洞。
留下此洞的,就是顾北芦的那杆长枪。
顾北芦身形也出现在黄砂君身后,伸手正好抓住飞来的长枪,再用力劈下,将黄砂君的身形打散。
黄砂君的身体又在另一处风沙中出现,但顾北芦完全没时间继续去管黄砂君,枪尖下一刻便直刺背后,与红日大王的匕首相撞。
而黄砂君又掀起几道黄沙龙卷,顾北芦正要躲避之时,脚步被红日大王的蛇尾缠住,摔倒在地。红日大王用匕首刺下,不同先前,此刻全力的红日大王将匕首完全刺进顾北芦的肩膀,猩红的鲜血浸透那件白色衣衫。
红日大王一击得手后便立刻后撤,让顾北芦被黄砂君的龙卷卷上天空。在龙卷里,沙尘便是刀刃,在顾北芦身下留下无数血痕。
鲜血四散而落,但两位妖王仍是没有停手,黄砂君驱动着黄沙将顾北芦牢牢裹住,并且在一点一点的收缩,黄沙之中有一滴接着一滴的鲜血落在地面绽放成花朵。
红日大王口中吐出鲜红水柱,将被黄沙压制的顾北芦的身躯的射穿。先前他走中的匕首此刻也化作一柄重剑,他想去砍掉那位南海观潮人的头颅。
然而,黄沙骤然炸开,浑身鲜血淋漓的顾北芦立在空中,手持长枪。
“很疼啊。”他说。
却见得他身形再度腾空,然后轻声道:“我这有一枪,曾在蛟龙窟的走龙壁上留下一洞。”
顾北芦带枪刺来,却朴实无华,唯有枪尖有一点紫色光芒,聚万千精神。
下面的两位妖王皆知,缠斗至此,该出杀招了。
红日大王化作重剑的匕首斩出一条鲜红色的大蛇,半点不比流动的长烟河小。黄砂君抬手间,天空便覆盖了一层黄沙大漠,这座大漠径直盖下,能吞噬整片山川。
三者交汇,此处被一场风暴席卷,即使是作为妖王之一的明月夫人,也不得不潜入长烟河下躲避罡气与风浪。
而风暴过后,顾北芦,黄砂君,红日大王三方成三角而立。
顾北芦拄着长枪,呼吸有些紊乱。他身上那些大小伤口皆不正常地往外翻涌鲜血,此般模样的顾北芦像极一个装满水的水桶,而水桶上有无数处破洞朝外喷涌水流。可这个青年人的眼神却无任何变化,看不出恐惧,也没有坚毅的神采。最初他站在长烟河畔,站在白云山脚是何种眼神,现在依旧。
黄砂君身上所覆黄沙少了大半,而红日大王蛇身上多出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在他周围,破碎成片的蓝色水袍飘散在空中,最后化作点点水滴。
红日大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血洞,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南海顾北芦,厉害啊。”
顾北芦强撑着身子,咧嘴道:“才开始用长枪,别着急嘛。”
红日大王的笑容更甚,他忽而抬起手臂,无数水妖鱼怪虾兵蟹将便从长烟河里爬上岸。
“看看你能杀多少,而我和黄砂君又能再何时杀你。”红日大王说。
小妖们冲向顾北芦。
从天空俯瞰过去,黑压压一片,如蝗虫过境。
顾北芦侧头看了一眼水妖的数量,脑袋发疼,全盛状态下的自己还好说,可如今哪怕红日大王与黄砂君不出手,自己都不一定能在这妖潮中活得下去。
在顾北芦提枪刺入最先冲至他面前的鱼妖胸口时,大地又是一番震动,且经久不绝。顾北芦身后远处有沙烟滚滚,袭卷而来。
沙烟之中,是覆甲精骑。
随着马蹄声的临近,顾北芦看着这些骑兵冲杀入妖群,马蹄踏在水妖身上,踏在长烟河畔。
顾北芦抬起头,看见了精骑悲伤的西北凉王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