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河的妖怪已悉数伏诛,站在他们身后的,大部分是来自漠州黄沙谷与雷谷的妖怪。
黄砂君红日大王与明月夫人三位妖王逃离长烟河,一路北上,还未到黄沙谷,凉王府与西北军便已进军两处山头。
三位妖王无奈,只得卷携自己山头下的这些残兵败将一同逃走。黄砂君与红日大王或许拦不下这些来势汹汹的西北铁骑,但没有顾北芦与陈舒林,这些西北军也就别妄想着能阻止他们去做想做的任何事。就算是长烟河畔,他们三位妖王想逃,顾北芦与西北军陈舒林依然没有办法阻拦。
当时当他们从在此从西北军手上逃走之后,回顾身后的黄沙谷,黄砂君与红日大王明月夫人面面相觑,白云山没了,长烟河也没了,如今黄沙谷也没了,那他们该去往何方。
他们想到了当初那个叫简亦繁的男人所提到的最坏也是必定的结果。
就黄砂君而言,他是不信的,现在,他也不得不信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心湖上再度浮现出简亦繁的声音。简亦繁让他们赶往凌州岳凤山,西北之事,最终会在此处落下帷幕。
三位妖王依然面面相觑,没有动作。凌州可是那位黑王所在的地方,西北四州中几乎每一州都有两位妖王,哪怕是凉王府所在的凉州也有百兽妖王与明月夫人,唯有凌州只有黑王秦观,其中原因,谁都知晓。
可何况黑王秦观曾站在凌州上空对着西北所有妖王与妖怪说过,除凌州本地生长的妖怪精魅外,一概不得入内。所以明月夫人的那位北境大妖靠山跃马涧王怒在踏足凌州时被秦观以雷霆之势斩杀与西北与北境交界,他们这些妖王都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在西北凌州,这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在三人商量去与不去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明月夫人算是一锤定音,她说了一个字,那就是“去”,红日大王无奈,只能跟着她。
黄砂君望着远处早已看不见的方向,没办法,黄沙谷已破,他也只得去,只希求黑王秦观不会出面来拦截它们。此时的三位妖王心里,对那位简亦繁所说之言已没有了任何怀疑,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去选择相信他。
所幸入凌州后,黑王秦观一直没有露面。
而来此之后,黄砂君则更为惊讶。他看见轻雷子一拳将应天长打倒在地。
他们又看向简亦繁,后者与一个光头困坐在一个金光棋盘之上,而他们头上,还有一个金色光芒的棋盘在缓缓旋转。
应天长竟可能地吞吐着天地灵气,惜诵长衫的防御挡不住轻雷子的那一拳虽然在应天长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应天长并没有任何的惊讶。
惜诵长衫的防御力虽然不俗,但应天长并没有注入自己的法力或是运转天地灵气,只是靠着心神启动了这件长衫,应天长有些后悔因为当初酒肆里的那颗电珠就小觑了小雷公一击的威力,活该自己现在如此。
不过,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疼痛总能让人记住些东西。应天长这次便是。而所幸的是,相比惜诵在许鹿口中只能算作不俗的防御力,它对主人的辅助恢复能力则得到了许鹿的大肆赞扬。所以当初应天长对阵黄砂君使出抽干自己灵气法力的雷隐落时,不过几息的时间他便有力气去拔挂在自己背后的桃花长剑。
而现在,惜诵也在不停的运转周围天地的灵气反补应天长,消除轻雷子那一击对他造成的伤害,以及恢复应天长的体力。
所以,应天长能说出那一句“不够”。
“不够?”轻雷子抬起脚,他的脚下依然有雷电释出,“那再来一脚,可够?”
随着话音落下,轻雷子带着雷电的脚也朝着半跪于地的应天长的脑袋踩下。雷电引动空气,发出声声暴鸣。
应天长深吸口气,侧身滚开,勉强躲过了轻雷子那一脚。但轻雷子这一脚踏在地上,雷电与泥土的爆炸所掀起的风暴并没有给应天长留下理想的着陆点。
他被风波再一次掀飞,而轻雷子则飘荡在他的身边,如同一个风筝。
应天长眯着眼,在风暴与飞扬的砂砾中看着萦绕在自己的身边的轻雷子。
现在的轻雷子是漆黑的鸟人的模样,长长的喙在应天长眼中如同一柄刺刀。
应天长从未见过轻雷子的兽人妖身模样,但应天长却知晓这就是轻雷子,不是排除法,是因为这是应天长感知轻雷子气机时,在他气机中所看见的黑暗,便是这般模样。
应天长很熟悉这个模样的轻雷子。
“别死了。”
应天长看着鸟喙上下打开又闭合,吐出轻雷子的声音,应天长猜这估计就是轻雷子作为他的半个朋友的最后一句话了。
之后就是他们两个见生死的时候。
应天长手掌捏拳,金刚怒目。
如风筝一般飘荡的轻雷子的双翼被蓝色的雷电所包裹,他的背后更有几多雷云缓缓浮现。
他伸出被羽毛覆盖的手,他身后雷霆轰鸣,一道蓝色的由雷电凝缩而成的光束从他的双手之间射出。
金刚怒目这一拳轰出时的瞬间,由佛光所成的金刚法身便将应天长全身笼罩保护。
轻雷子知道会这样,他见过这一拳招。
蓝电光束轻而易举地穿过金色佛光所构筑的金刚法身,并在应天长的右边肩膀处留下一个空洞,才消失在远方。
一叶猛然起身,果然他所寻找的佛光没有错。
简亦繁浸在水中的手掌握拳,他们坐下与头上的两道金光棋盘立刻缩小:“一叶法师可别轻举妄动啊,我可不想与你交手,很麻烦的。”
一叶没有理会简亦繁的声音,他脑海已被那些逐渐的佛光占满。这些佛光就在他的面前,他能清楚感受到这些佛光与这些佛光所形成的金刚法身的脉络与来源。一叶和尚能肯定,这些出自白马寺。而挥出这一拳的,却是儒家心斋的四先生,应天长。
应天长咬着牙,血液从他的牙缝里渗出。
他拼着命不让右肩的疼痛影响在他挥出金刚怒目这一拳时的另一个动作,他的左手,在拔背后的桃花。
应天长甚至在疼痛之中已经无法感知到自己右臂的存在,能反馈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疼痛,不会停止的疼痛。
而他的左手,却被一只覆满羽毛的手握住。
“之前你与那团黄沙搏杀的时候我便注意到那道声势浩大的雷霆之后,你的手去摸你背后的长剑,想来身为李青莲师弟的你,杀招也在剑上。”轻雷子说,“毕竟与你走过一些路,你可不是那些只是佩把剑作装饰的废物。”
应天长还能说什么,怪自己表现得太好?轻雷子手上电光一闪,便有应天长的惨叫传出。
但让应天长最真正痛苦的,是轻雷子的另一只手,将应天长背负在身后的桃花取下。
“没了剑,你的战力应该会损失许多。”轻雷子将应天长向扔垃圾一般随手一扔,“再告诉你一件事,生死对决呢,就得全力以赴,哪怕我现在比你强上许多,也会做出夺走你这把剑的举动,不会让你有机会用些杀招的。你们那句话咋说的,狮子搏兔。不然我是如何从最小的妖怪逐渐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应天长在地上的翻滚停止后,吐出一口血水。到现在,他倒是挺庆幸身上不断传来的疼痛让他无法昏厥过去,只要没彻底失去意识,他就有一线生机。
这是多年逃荒求生中学到的,这股乐观也是学烂橘子的。虽然有很多时候,应天长想过一死了之,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死吗,多大个事。
但是现在他却不这么看,他从简亦繁嘴里听到了意义两个字。
“所以……你就学……学会了……多嘴?”
虽然说得很艰难,但应天长还是说完了这句话。他觉得他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再如何因为疼痛或是伤势难以开口,也得发声。这样,在某种程度上,他应天长和轻雷子才算是对等的。
轻雷子看着趴在地上却将最后的力气用来说话的应天长,笑了出来。他很满意这句话。应天长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也说得好。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轻雷子说,“我之所以没有一招就杀了你,就是想再看看当初你用的那道雷法。这可能使我的实力再进一步。怎么样,帮帮忙?”
“你要是需要时间,我可以等你。”轻雷子双翼震动,飘在空中,居高临下。
“如你所愿。”
应天长放弃惜诵长衫其他的所有能力,将其在此刻全部转化为对自己身体的恢复。他慢慢从地上爬起,左手缓缓结印。
哪怕有着惜诵长衫恢复自身伤势,他右肩被直接洞穿所留下的空洞也并非一时半会就能好的。应天长根本无法动用自己的右臂,所以他结印的同时在想,自己还有哪些底牌。
三个老鬼留给自己的东西。
老书虫的裁纸刀若自己伸手去拿,肯定会被轻雷子抢先夺去,而其他的,大抵都是如此。
况且左手结印,右手被废,应天长也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
归根结底,是自己实力的不济。
雷龙从天而降,应天长虚弱瘫倒,真的是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而应天长看着轻雷子化身为一只巨大的老鸹,淡蓝色的雷光笼罩着他,他奔着雷龙而去。
应天长眼前被一片白光遮掩,再也看不到什么。
当白光散去,他眼前出现的轻雷子。
衣衫褴褛如应天长一般血迹斑斑的轻雷子。
应天长知道,轻雷子只是看起来比较狼狈而已。
“你还能再来一次吗?”轻雷子问,依然居高临下。
应天长现在连摇头都做不到。
“知道了。”轻雷子说,“再见了。”
他从背后的雷云中抓出一道闪电长枪,径直刺向应天长。
应天长闭上眼,轻雷子手中的闪电长枪却忽然破碎。
轻雷子皱起眉。
“应四先生,这样有失我们心斋颜面。”
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你想杀我们心斋的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