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停好车进来,就看到叶浅双手掩面蹲坐在地上,刚刚还神采飞扬的一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
一旁的莫小北也好不了她多少,弓着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整个头几乎埋在双腿上。
“快起来,地上凉。”顾深半搂半抱的扶叶浅起来,让她在另一侧的休息椅上坐好,自己靠着走廊的墙壁守在她身边。
穿着湿淋淋的衬衫西裤裹着医院借来的长毯交完费回来的秦墨,一眼睇到急诊室外的顾深讶异的喊道:“二哥?!”
顾深扭转头看到秦墨诧异的一怔,瞬间反应过来,“人是你救的?”
秦墨点了点头,向急诊室内扬了扬下巴,“认识的?”
“里面的姑娘是你嫂子的朋友,这次的事儿真的谢谢你啦!”
秦墨走过来时就看见急诊室外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姑娘,也就猜到里面应该有一个是他嫂子,不然以顾深无利不起早的性格也不可能杵在急诊室外面。
只是两个姑娘都耷拉着脑袋,看不清相貌,秦墨禁不住有些好奇,到底哪一个才是让他忙足整个月累成狗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嫂子。
叶浅和莫小北听到秦墨与顾深的对话,差不多同时抬起头。
秦墨最先注意到的是莫小北,一眼认出她是监控视频中带走贺凡的女仔,不觉愣了愣。
世界还真是小!
此刻叶浅已经站起身,顾深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介绍道:“这是你嫂子,叶浅。”
秦墨主动欠欠身,自我介绍道:“嫂子你好,我叫秦墨,和深哥是好兄弟。”
叶浅微微点了点头,“你好。谢谢你救了我朋友。”
莫小北大方的主动伸出手,“莫小北。”
“秦墨。”
礼仪性的握了下手,秦墨退到一旁悄悄打量自己的两位准嫂子。
同样是五官精致的美女,但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一个,明艳张扬,美得很有攻击性。另一个,清雅温婉,美得细物润无声。
秦墨在脑海里将她与他的两位哥哥配对,冷硬配张扬,腹黑配温婉,都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即视感,绝配。
急救室的门打开,几名医护人员推着安雅出来,莫小北和叶浅跟着一起进了病房。
安雅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打点滴的手背,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小护士在旁边问什么,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莫小北拦着护士问情况,小护士看了看安雅简单几句概括了情况。
“经过抢救人已经没有大碍,只不过病人几乎没有求生意识,被推出来时还问了我们一句,为什么要救她……”
坐在病床前的叶浅听得心里揪得难受,握着安雅的手哽咽了半天道:“你怎么这么傻。”
顾深和秦墨不方便进去,向医生了解过基本情况后,就找了个角落凑在窗口抽烟。
莫小北看安雅半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想到护士那句没有求生意志,气闷得想一巴掌打醒她,为了个出轨的渣男就搞得连小命都不想要,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她们这些朋友嘛?
越想越气,感觉自己憋得就快原地爆炸,莫小北气哼哼地扭身出了病房。
“给我也来一支。”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看向一脸冷然的莫小北,秦墨在口袋摸了半天想起自己的烟刚刚救人时全都泡了水,侧头看向顾深。
顾深本来想装傻的,被秦墨这么一看,只好掏出烟盒抖出支烟来给莫小北。
秦墨抢过顾深手里的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凑过去给莫小北点烟。
顾深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眼秦墨,心想你就点吧,看贺凡知道了会不会削你。
莫小北吸烟的动作很娴熟,叼着香烟吐出浓浓的烟雾,仿佛把积压在胸膛里那口浊气也一并吐了出来。
“你是在哪儿发现那死丫头的?”提到安雅,莫小北明显还带着气,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也只能这样在外人面前不客气几句了。
“浅水湾沙滩,幸好被我看到了,不然这种天气,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就算后悔想求救都没有。”
莫小北烦闷的想,她可看不出安雅有一点儿想后悔的意思,她选这种天气,这种时候,是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这个死丫头!
虽然心里有如此确实的答案,可莫小北还是忍不住问:“你确定她是想跳海,不是不小心被海浪卷走的。”
“我看着她一步步往海里走的。”秦墨想起自己从别墅窗口望见的那一幕,那样决绝,那样悲凉,让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他当时是从窗口直接跳到沙滩,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大海,当时哪怕再晚一秒,那个小小的身影可能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那情形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后怕。
秦墨咬住烟蒂,向病房的方向抬抬下巴,“你朋友为什么事想不开?”
“一人不要脸的渣男。”莫小北说得咬牙切齿,好象这样能把方言直接嚼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莫小北一眼看到从电梯出来,沿着病房号找过来的方言,身后还跟着上次和他一起开房的妖艳货。
莫小北的眸光骤然就冷了下去,丢掉手上的香烟,撸着袖子朝方言大步走去,随手就从走廊抄了个灭火器。
“卧槽!她这是……”秦墨惊呼一声和顾深抬步追了过去。
那一灭火器要是抡过去,是会死人的!
贺凡一个执法者,弄个杀人犯女朋友,是要怎么办?
莫小北穿着高跟鞋气势汹汹走得一点儿不慢。
方言看到复仇女神般杀气腾腾的莫小北,干脆站在哪儿楞住了。
还好秦墨和顾深反应不慢,看到莫小北抄起灭火器就马上追了过来,总算是在莫小北距离方言不足半米的时候一左一右架住了她。
莫小北象一头暴怒的母狮,挣扎地向上踢腿,“放开我,让我打死这个人渣!这种烂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秦墨直飚冷汗,贺凡这位小美人可太彪悍了,他用了这么大力气,都感觉有点儿控制不住她。
叶浅在病房听到动静,打开房门走出来,“小北,是我叫方言来的。”
莫小北胸脯起伏喘着大气,目光凶狠的瞪着方言和他身旁的女人。
过来就过来吧,还带着那贱货一起,是怕安雅没死透,过来补刀嘛?
秦墨在莫小北身后低声说了句什么,莫小北才稍稍冷静下来,可望向方言的眼神依然冷得可以杀人。
方言脖子后面嗖嗖冒凉气,心虚地向后缩了缩,一副窝囊相儿。
叶浅神色冷然,“进来吧,安雅有话要说。”
方言看看莫小北,再看看她身后那两个男人。
180以上的身高,身形颀长,仿佛挺拔的青松,气场矜贵,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方言看得心里发憷,有些后悔过来赴约。
叶浅向门外让了让,用手示意他进去。
没等方言动弹,莫小北就揪着他的胳膊往里拽。
“唉,唉,你干什么?”小三这时候跳出来刷存在感。
莫小北一脚踢过去,“滚远点儿!”
小三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摔在地上,哀嚎着:“方言,她打我!”
莫小北冷笑,“你再嚎,我连他都打。”
小三嘴角一撇一撇的,可怜巴巴地往几个男人身上瞟。
方言就是个怂货,除了会花言巧语的骗女人外,一点儿本事没有,这会儿自然不会去管地上的女人。
顾深和秦墨是什么样的人,更不可能赏这种货色一个眼神。
小三自己没趣的扶着墙站起身,方言早已经被叶浅请了进去,她想跟进去,莫小北双手环胸象个门神的拦在门口。
她试探往前走了两步,看到莫小北在挽袖子,又缩了回去,在靠墙的休息椅上坐下,不敢乱动。
病房里。
经历过生死,又和叶浅开导的安雅,似乎想通了。
刚刚在病床上虽然对外面的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完全看到,但方言那怂包样子还是看到的了。
人在恋爱时就是傻子、瞎子,这会儿她清醒了,再看这个她曾经爱恋的男人,才发现原来是如此不堪。
方言看到清清冷冷坐在病房上,眼里再无一点爱恋的安雅,心拧了一下。
“方言,我们分手吧!”
本来方言带那女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分手的,可这话让安雅先一步说出来,他却又有犹豫了。
嘴唇动了动,嗫嚅道:“安雅,我放不下你。”
方言走到床边,伸手去牵安雅的手,安雅躲开了。
她扯唇冷笑,“每天瞒来骗去,你不累吗?方言,我累了。”
方言尴尬的缩回手,弯着腰看安雅,“我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我还在乎你,我不想我们的关系有所改变,安雅,我是真心想和你结婚的。现在男人在外面有几个没女人的,他们的太太都能接受,你为什么不能也大度点儿?”
叶浅站在门口,听到方言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么无耻的话,真想过去削他,或许刚刚莫小北要打他,就不应该拦着。
安雅听了方言的话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她爱着就是这么一个渣得没有三观的烂人,还差点儿为了他送了自己的性命。
叶浅说得真对,不值得啊,为这么个男人就更不值得。
还好她终于大彻大悟了!
“方言,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你让我恶心。以前是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给你三天时间,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不然我连人带东西一起往外扔。”
房子,也是方言一直不乐意和安雅分手的原因,外面的女人再好,也不过是肉体上的欢愉,经济上能供养他的,还是安雅。
她是宁可自己饿肚子,都不会亏待他的。可现在她说让他从她的房子里搬出去。
方言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安雅,“安雅,好歹我们一起十年,你让三天搬出去?这怎么可能?你让我住哪儿?”
安雅抬起头漠然的看着他,“那你是事儿,与我无关。总之,三天,你不搬,我就扔。”
在确定安雅是认真的后,方言恼羞成怒道:“安雅,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绝情的女人。我告诉你,房子的贷款我有份还,想让我搬走,除非你把那些钱还给我。”
叶浅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厚颜无耻到如此程度,她实在听不下去,也不想安雅再想受刺激。
她打开门,“方言,安雅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如果你要想耍无赖,你大可以试试我们这些朋友,会不会放过你。现在请你出去。”
“我不走,既然你们叫我来了,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走的。”方言露出流氓的地赖本性,“安雅,50万,你给我50万,我明天就搬走。”
莫小北在外面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又窜了。
“50万?姑奶奶给你50万巴掌!”说着一巴掌削在方言后脖梗子上。
方言还没来及回身反抗,秦墨就已经冲过去,象拎小鸡一样把人从病房拎了出去。
那小三看自己男人吃了亏,叫着冲过来拉扯,“你们干什么,快放手,我报警啦?”
她装模作样的掏出手机,下一秒就被顾深拿走了。
莫小北的武力值打男人打不赢,打女人可是绰绰有余,直接拎着那女人的脖领子,与秦墨一对眼神,就往后楼梯走。
秦墨拎着方言跟在后面,顾深走在最后面。
那女人喊得好似杀猪一般,方言也跟着呼救,偏医院没出来一个人管。
他们不知道,就刚刚在外面这一会儿,顾深已经悄悄找过院方,愣是把这一层清场了。
将人拎到后楼梯,两个人挣扎得早就没了力气,被人象丢垃圾一样丢在墙角,惊恐缩成一团。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顾深单手叩着楼梯扶手,声音冷得仿佛地狱来索命的阎王,“谈谈。”
方言往墙角缩了缩,“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你最好现在放我们走,不然我们报警!”
顾深轻蔑的冷笑,“你觉得报警有用吗?或者你可以试试。”
他将那女人的手机丢在地上,“报啊!报!”
两人看着顾深有恃无恐的样子,反而不敢动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是我和安雅之间的私事,和你们无关。”
秦墨双手抱拳将指关节按得“咔咔”响,“小爷,还偏就喜欢管闲事。”
方言:……
顾深鬼神修罗一般森冷地道:“方言,30岁,Z县生人,天宁公司行政部经理;姚兰,25岁,临港姚村生人,天宁公司行政部秘书……”
方言警惕的望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深摸了摸腕上的百达翡丽,“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要捏死你们俩,对我,和捏死两只臭虫差不多,所以,最后乖乖的听话,让你搬就搬,让你滚就滚。不然,等我出手,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方言,“你威胁我?”
“没错。”
秦墨不耐烦地往方言身上踹了一脚,“还不快滚!”
病房里。
安雅眼底漫出一丝水气,神色间透出几丝悲凉之气,“叶浅,你说得对,我太傻了。可他以前真不是这样……”
叶浅拍拍她的肩,表示安慰,“安雅,你值得更好的。”
想想这十年的痴心错付一颗蓄在眼底的泪水倏然滑落,在灯光下,有些炫目。
叶浅抱住她的肩,轻轻拍着她的背,“别难过了,为那样的人,不值得。安雅,你还有我们。”
两人又聊了好一阵,莫小北从外面进来,在床上一坐,“嘿,多大点儿事儿啊!不就是男人嘛,等你好了,姐给你介绍十个八个,随便挑,随便捡。”
安雅破涕为笑,打了她一下,“去,你当买白菜呢?”
莫小北明显心情不错,一只手撑着床,吊儿郎当的道:“白菜?不,你才是鲜嫩儿的小白菜,他们最多是猪。”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叶浅抚额,这人到底会不会安慰人?
可莫小北的出现确实让病房里沉闷的气氛好了许多。
……
城郊的垃圾处理场。
方言挣扎着从麻袋里爬出来,身上的每一处关节仿佛都散架了般的疼。
四周是臭气熏天的垃圾,而他就在这垃圾山的半腰,头顶脚下都是油腻、湿淋淋、行迹可移的垃圾。
“唔……唔……”
身旁一个麻包袋象蛆一样蠕动,他努力睁了睁被打肿的“缝眼”,看清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麻包,爬过去打开。
姚兰顶着肿得好似猪头一般的脸,带着满身臭气扑进他怀里,“言,我疼……”
这话如果换个情景,方言一定热血沸腾,浮想联翩,可现在……
他好悬没吐出来。
两人互相搀扶的从垃圾山上爬下来,一瘸一拐的走出垃圾场,看着四周漆黑一片,完全没有车经过,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一小时前,他们怒气满腹的从医院里出来,姚兰一路骂骂咧咧的说着那两个野男人说不定是安雅的相好,早就把绿帽子给方言戴上了,还好意思威胁他们。
方言心里烦得不行,可却觉得安雅不是那样的人,那个女人有多爱自己,他一直更清楚,不然安雅也不会在回家看到他和姚兰在床上,就绝望的跑去自杀。
安雅一直怀疑方言已经出轨,但她隐忍着装不知道。
方言也很清楚这一点,安雅的隐忍让他更加肆无忌惮,趁着安雅学校有研究科题需要加班,直接把姚兰带回家了。
谁知道安雅提前回来,堵了个正着。
再也无法自欺其人的安雅绝望的跑了出去,这也有了今晚的自杀事件。
方言很肯定在自杀那一刻安雅都是爱着他的,一定是叶浅和莫小北这两个讨厌的女人,在安雅面前说了什么,才让她对自己这般无情。
还有那两个男人,也是她们找来的帮手。
不过方言比姚兰有眼色,他认出顾深手上的百达翡丽腕表,是今年的限量版,这样的人他惹不起。
这也让他更加心烦,三天,他要去找房子搬家?
他一个小小的行政主管,一个月五六千,因为有安雅支付大部分生活费,他好象过得挺逍遥,可没了安雅,他连自己都养不起。
这么一算,方言就后悔了,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安雅哄回来。
姚兰还沉浸在愤愤不平中,有对没能压安雅一头的不甘,有对方言今晚表现的不满,有对那个矜贵男人的爱而不得。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拐进停车场,突然眼前一黑,一个麻包袋将他们从头套到脚,接着一顿不分轻重的拳打脚踢。
午夜的停车场空无一人,他们叫啊喊啊,全无作用,反而让外面的人加大了力气,落下的拳脚更加狠戾。
全程他们没听到有人说话,也分不清到底有几个人。
就这样祸从天降的被人胖凑了一顿,到后来,他们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了,再到后来,直接疼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他们就已经在垃圾场了。
方言觉得是之前那两个男人做的,又觉得不象。
如果想打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在后楼梯威胁他?
可除了他们,他想不起自己还得罪过谁?
难道是认错了人?方言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透了。
……
医院里。
三个小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起来没完,她们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象这样敞开心扉的聊天了。
大约聊了一个小时,安雅的情绪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叶浅和莫小北起身告辞。
约好转天接安雅出院的时间,才从病房退了出来。
关上房门,叶浅回过头透过玻璃窗望见眼泪顺着安雅的脸颊滑落,落到了她的脖颈,在一路往下滚。
她捂着胸口蜷缩在床上,眼水打湿了枕头。
叶浅想起余华的一段话:
无论多么美好的体验都会成为过去,无论多么深切的悲哀也会落在昨天,一如时光的流逝毫不留情。生命就像是一个疗伤的过程,我们受伤,痊愈,再受伤,再痊愈。每一次的痊愈好像都是为了迎接下一次的受伤。或许总要彻彻底底的绝望一次,才能重新再活一次。
希望安雅她……能再活一次。
鬼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