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还记得在二诊后,他给薛姎讲了很多故事,可他回忆过多次只记得在沙河河畔,他对薛姎说:“你惹上梁辰这个大祸了。”
稻村已经三月未见滴雨了,沙河下的镇水石牛在几百年后再一次露出了他的真容,第二日稻村的老者和古井山上的老道再一次在古井山下的祭坛相会。
祭坛是西周时所建,那时的稻村还在古井山的怀抱中生存,古井山、古井西山、古井东山三座大山宛若三条铁索,紧紧的锁住了稻村人对于外界的向往。至今,古井山鹰嘴崖的石壁上还镌刻着古时稻村人第一次探索出村之路时留下的遗迹——“则登西山顶,沙河葬于群山之中,山重山势山无尽”。
稻村的先民曾执着的想要走出稻村,第二次他们选择了沙河,上百年的大松柏从古井山运出,一月后,四条长十五米,宽六米的大木筏载着四十名勇士出发了,稻村祭坛上燃起熊熊的烈火,为他们祷告送行。古井山上,鹰嘴崖上临时修筑的烽火台冒出滚滚的狼烟,这是勇士们与家乡的引线,一头牵着他们的心,一头连着稻村的希望,两头相会于天际,并与云霄。四十勇士离开大半年后,鹰嘴崖上仍旧终日燃起狼烟,却丝毫没有勇士归来的丝毫印迹。在一场冬季莫名的大暴雨之后,几根绑着绳子的柏木静静的躺在了沙河的河滩,乱木之中,一块刻印着稻村图腾的铁牌将所有稻村人对于外界的渴望烧成了灰烬。稻村沸腾了,几乎所有的稻村人都认为这是古神对稻村的惩罚。翌日,村长和大祭师在祭坛召集了所有稻村的村民,人们在祭坛处跪了一天一夜,大祭师吟唱请求上苍饶恕的秘咒。最后村民们在祭坛前共同订立了新的村规,“凡稻村村民,不得踏出稻村半步,违者受祭坛火刑”。
稻村往外的探索的勇气逝去后,日子似乎过得更好了,依靠着温柔的沙河,沙河旁成片的肥沃土地,随意撒下的一把种子,在几个月就能有丰硕的收获,稻村村民本不逊色于中原大地上勤劳的百姓,每一个秋天对稻村来说都是一场盛会,这地方活脱脱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稻村也是极苦闷的,这里宛若一个小世界,几百年来人们反复着单调的生活,只有那一点点的小小的改变,继续给这个村子创造活力。稻村的气息依旧还是几百年味道,这四面围绕的大山把稻村打造成了一个密室,密室内进不来半点新鲜的空气,只由得室内的空气交换、融合、创造??????稻村说得上又古又旧。
又古又旧的稻村,所有的希望都流淌在沙河静静的河床上,沙河水通过一条条古渠滋养着成片的良田,这是稻村的支撑。稻村人直到如今也不知道沙河的源头在哪儿!只是稻村一辈又一辈的老人口口相传——这是上天恩赐给稻村的礼物。
几百年前,这份上天的恩赐正式镌刻在稻村村民的心头,如同祭坛中烙印的村规,已入灵魂。
这份记印源自一场危机,几百年前稻村同样经历了一场干旱,沙河在几个月内迅速的枯竭,只留下几条腐烂的死鱼和散乱破碎的贝壳。稻村村民只能靠着古井山上的古井和几汪山泉度日,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谁都不知道稻村的命运如何:谁都不知道该如何了。只剩得最虔诚的做法——祈祷!村里的两名智者——村长和大祭师终日在祭坛前祈祷,换来的不过是日渐消瘦的身体。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古井上的古井依旧渗出续命的清水,山泉水终日孜孜不倦的流出,稻村各家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仍不见少,稻村只是活得辛苦了。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早些到古井山上排队打些水。说得辛苦,稻村人脑子里冒出的倒是高兴这类的形容词,这无疑又是一个新鲜的花样儿,老天爷让他们活了下来,又给他们创造了又一个崭新的体验,放弃探寻外界的念头之后,沉闷了上百年的稻村,在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下,获得了新的“恩赐”。
只是百日的奔波来往一事,稻村人很快厌倦了。村里的木匠在村长的指示下,做了几个大水车,村里各户人家轮流送水,这一下稻村人更加清闲了。没了农活,少了每日打水这个新鲜事儿,赋闲在家的稻村人坐不住了。
有人出稻村了!这个不知从何处传起的谣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吹进了了所有稻村人的耳朵,恐慌的情绪像是一个幽灵附身在所有稻村人的心头,村民们见面不再热情的打招呼,只是匆匆的低头而过,眼神似乎没有一点神采。村里闲时聊天的谷场也是空无一人,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将要落下。
日夜守在祭坛的村长和大祭师怒了,稻村本就在生死存亡之际,居然有人在这时候再去触怒神灵。祭坛的火焰再次燃起,大祭师压着沙哑的喉咙吟诵着祈求上天饶恕的咒语,怒不可遏的村长则在沙河断流之后首次离开了祭坛,稻村需要他,这是神给他的指示。
谣言传开的第二日,村长在荒废了大半年的谷场召开了集会,然而,后世的稻村人,没有一个人知道稻村的那场集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人去了村外?村里上千年的历史都一一书写在竹简村志上,独独这一片,莫名的毁了。
集会后的第二日夜里,大风穿过每一户稻村村民的院落,萧萧的风声,引得人耳鸣,古井山下的祭坛,大火借着风势燃得更旺了。仍跪在祭坛前的大祭师,瞥见黑云慢慢遮盖住了天上的明月,黑云中隐隐的闪电宛若一条条小蛇在云中舞蹈,大祭师没听得一丁点的雷声。风还在吹,黑云还在聚,以往在四更天出没的太阳,今日五更的锣声敲响,还未见得半点光亮。
借着祭坛前的烈火,大祭师瞧见黑云似乎盘聚成了一条惊天的黑龙,那龙眼处丝丝电光闪耀,仍未听得半点雷声。巳时已过,稻村所有的村民迈着快步,不约而同的赶到了祭坛。风还未停,吹起枯叶夹着黄土不时落在村民的头上,祭坛前却是静悄悄的一片,只听得山里乌鸦“哇哇”的几声叫。黑云不知有多厚了,可风还未停,黑云还在聚拢。待得午时,那黑云罩住了整个稻村,咔嚓一声,龙头处,一道闪电化作那碗口粗的电蟒向着古井山袭来,霎时间,稻村所有人同时跪俯在祭坛前。那电蟒不偏不倚,正正好劈在了鹰嘴崖老旧的烽火台上,顿时,烽火台土崩瓦解,埋藏在烽火台底的狼粪瞬间被雷电所引燃,燃起的狼烟宛若滔滔巨浪,直冲霄汉。
天空之上,黑云中密密麻麻的闪电在聚拢,稻村仿佛陷入了传说之中的雷霆囚笼,一道、两道、三道??????数不清的闪电从天空奔袭而来,古井山、稻村谷场、西山顶??????各处都闪烁着雷光,这一时,稻村的村民全靠着雷电便可在黑云中窥得此时的稻村。
雷电尚未停休,黑云中一点点小雨珠不时落在稻村村民的脸庞,这雨愈下愈急,雨珠都忙着从天空中下来玩耍,你挤我挤便贯穿成丝,雨丝又在雷云中慢慢搓成线,那雨线从黑云中落下,仿佛磁力的吸引,这雨线又并成了雨幕,大雨便没头没脑的浇了下来。
上天仿佛要将这大半年来积蓄的雨水一下倒在稻村这狭小的土地上,又好像老天爷刻意的怒火由此倾泻而出,大雨倒在稻村村民的脊背上,作势要把本就弯曲的脊梁打得粉碎。忏悔的稻村人啊!任凭大雨如何击打,雷电如何的可怕,仍究跪俯在祭坛前。
大雨未歇,只是随着时间愈发的大了,天仿佛开了个口。祭坛早已是一片泥泞,稻村的孩子们先倒下了,他们的身体本就不足以承受如此的风雨,只是因为他们是稻村人,稻村好的坏的,所有的一切他们都要继承,这是在他们尚在娘胎之时,稻村拓印在他们灵魂里的意志。大雨之中,大祭师仍不停不休念诵着祈祷的咒文,本就年迈的他在大脑一阵恍惚之后,摔在了泥泊之中,口中的咒文在雨声中微微的传来回声,他最后一眼望见了天空中仅剩的一点光亮。
大祭师醒来已是三日后,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刺得他不舒服,在黑蒙蒙的世界里游荡三日后,未见的阳光倒把他当做了敌人。大祭师对稻村本已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睁开眼,本以为已经下了地狱,想不到的是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床边睡着的十八九岁的少年是他唯一的弟子,大祭师料想着他也未休息好,便没有叫醒他。只是他不经意的伸了伸腿,床边的弟子一下就从美梦中苏醒了过来。见着大祭师醒了,脸上堆满了笑容,又对着大祭师问这问那。
大祭师醒来一刻钟后,刚吃喝完一碗稀粥的大祭师,便瞧见村长独自一人从大门走了进来。
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大祭师只是瞧了一眼,便知道村长心里藏着事,那事情肯定不小。
“老朋友,薛姎惹上梁辰这个大祸了。”
自在之人当写自在文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