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顾旭在一旁假意劝道：“爷爷身体抱恙，你别刺激他老人家。”
“哼！”顾老爷子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这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孝顺，我也不至于一个产业都不给他！
顾家企业旗下产业种类繁多，随便一个产业都是一笔庞大的资产，顾老爷子这意思，是不打算给顾允一丝一毫？
千九月站在一旁思索，传闻顾家只出男丁，顾老爷子只有两个儿子，孙子辈的又只有顾允和顾旭两个。
顾允的父亲似乎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而顾旭的父亲好像没有继承家业的打算。
那么这庞大的顾家产业就只有顾允和顾旭两个继承人。
现在看来，顾老爷子是有意将顾家寄托在顾旭身上了。
“爷爷。”顾允没在意顾家产业的去向，直言开口：“我这个坐轮椅的，来拜访您不入坐无所谓。”他紧了紧握着千九月的手，继续道，“不过我的未婚妻……”
“从进门后就陪我站在这里，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放肆！”
随着一声闷响，顾老爷子粗粝的打手打在了红木座椅的把手上，“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顾允挑了挑眉，气势磅礴：“爷爷是觉得我的未婚妻不配入座？”
他言语中三番两次提到千九月，顾老爷子这才将视线移向从进门后就安静杵在顾允身旁的人。
“你是他的未婚妻？”顾老爷子眼神犀利，看得千九月莫名心虚。
“是的，爷爷。”
她从小就因为身份问题不便见人，她母亲自然也没教她该如何叫人。所以对于称呼，她到现在都不甚了解，只能硬着头皮随身边人的叫法。
顾老爷子被她这声‘爷爷’叫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还没过门就把自己当成顾家人的，肯定不是什么单纯的人。
况且顾允还半身不遂，一个健康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残疾人？
“你父母同意了吗？”顾老爷子神色严肃，历经沧桑的眸子始终盯着她。
千九月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掷地有声道：“我对阿允一往情深，就算我父母不同意，我也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她其实想说的是，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婚姻大事还需要受之父母吗？
但碍于顾老爷子的面子，她只能冠冕堂皇地这么说了。
“呵！”顾老爷子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冷嘲道：“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如果您不同意。”千九月敛下眼，故作深情地看向顾允，“这只能看阿允有多爱我了。”
她刚说完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借着低垂地脑袋，在顾老爷子看不见的地方对着顾允翻了个白眼。
顾允酝酿好情绪，深情款款地看向千九月时便看到了这个白眼，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就算是爷爷……也不能阻碍我们在一起。”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们四人，千九月和顾允卖力的表演，顾老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顾旭则在一旁看戏。
最终，还是方才那位引他们进门的那位老妇人上前打破了沉默。
“老爷。”她恭敬地询问道：“晚饭要准备小少爷和千小姐的吗？”
“嗯。”顾老爷子冷不伶仃地应了一声，随即扫了一眼千九月：“千小姐是吧？”
“您叫我九月就行了。”千九月很知分寸地应道。
“坐吧。”顾老爷子指着他左手边空着的红木沙发，眼神掠过一旁的顾允，“别让人说我们顾家不懂待客之道！”
千九月看了一眼顾允，把他往沙发边上推了推才坐了下来。
“你叫九月？”顾老爷子脾气古怪，这会儿倒是心平气和的，“是在九月生的吗？”
“是的。”
“这名字起得可真随便。”顾老爷子有意说出口。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千九月是千家私生女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一个私生女的名字取得随便倒是合情合理。
他是存心提起，有意要她难堪。
千九月敛下眼默不作声。
她的名字取得随便，她当然知道。
正在这时，顾允伸手牵起千九月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语调轻松：“说起来，我的名字取的也很随意。”
千九月讶异地抬眸看向顾允，只见他轻佻一笑：“因为我的出生是被允许的。”
所以才叫顾允吗？
原本烦闷的心情瞬间愉悦起来，她眯着眼笑得纯粹，“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顾老爷子和顾旭皆是一脸复杂。
顾允的母亲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她不远万里来到京城打拼，遇上了当时年轻有为的顾家二少爷。
两人一见钟情，这才有了顾允。
顾及世俗杂念，顾老爷子极力反对这门婚事，并且有意撮合顾允的父亲与沐家三小姐。
却不想当时顾允的母亲已经怀了他，在万般恳请之后，顾允的出生才得到了允许……
千九月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但也明白顾允是在安慰她。
她抿嘴笑了笑，握着顾允的大手肆意揉捏。
傍晚，在晚餐即将开始前，顾宅迎来了一位贵客，从顾老爷子笑意盈盈的脸上就能看出这位客人的尊贵。
千九月推着顾允随着顾老爷子和顾旭来到顾宅门口迎客。
夜幕刚刚开始，顾宅外炽黄的灯已经亮起。
远远一阵引擎声停下，车门开启，一位身着萃紫色旗袍，风韵犹存的女子逆着光走在水泥路上。
高跟鞋踏踏作响。
随着人影走近，千九月的身形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顾允侧头瞥了一眼千九月，眉头微挑。
“隋清！”顾老爷子语调高昂，“来了正好！一起吃饭！”
“沐姨。”
“沐姨。”
顾旭和顾允不约而同地称呼。
千九月神色涣散，半晌才断断续续地出声：“阿……阿姨。”
‘不许叫妈妈！’
‘想参加宴会就叫阿姨！听到没有！’
童年耳边的叮嘱再次响起，千九月头痛欲裂，眼眶微红，她再次开口，像是喃喃自语；“阿姨……”
听到她的称呼，顾允有些讶然地看向千九月。
之前沈言之查得明明白白，千九月是沐隋清的女儿，可她这称呼……
沐隋清像是不认识千九月一般，和蔼可亲地看着小辈们点了点头。
几人移座至餐厅，千九月推着顾允站在餐桌左侧。
她的目光呆滞，余光始终跟着举止优雅的沐隋清。见她入座，千九月咬了咬下唇在沐隋清的对面坐了下来。
主座上是顾老爷子，左右两边分别坐着顾旭和顾允，再过去，就是沐隋清和千九月。
豪门的晚餐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也算得上是大鱼大肉。
千九月食不知味地夹着碗里的米粒，缓缓送进嘴里。
顾允沉着脸不动声色地往千九月碗里夹了些土豆丝。
她平时最爱吃土豆了。
然而千九月连碗里多了菜都不知道，她只是木纳地小口小口吃着晚饭。
一顿饭，犹如嚼蜡。
在千九月终于熬到晚餐结束，准备同顾允回庄园时，那位风华正茂的女人踩着小步伐走到他们身前。
此时千九月只恨花园里的灯光太暗，让她没法好好看看她的妈妈。
“小允啊……”沐隋清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在千九月身上停留过，“你爷爷脾气就是那样，你也别跟他置气。”
“我知道的。沐姨。”
顾允对沐隋清还算客气。
“还有，我会劝你爷爷让你回企业工作，你也别整天想着跟顾旭争职位。”沐隋清说得语重心长，“兄弟之间哪有什么职位高低！”
对这点，顾允没有答应，只是不可置否道：“爷爷既然已经把我在企业里的职位都收回去了，我就没指望他在给我。”
“至于顾旭。”顾允眼神阴骘，“该争的我还是会争。”
“小允！”沐隋清感叹一声：“你一争你爷爷又该以为你要争家产了！”
“没事的沐姨。”顾允笑得坦荡。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顾允身后沉默不语的千九月突然倾了倾身子，她只觉得太阳穴无比疼痛，像有一根针扎在里面一般。
她抬手按着太阳穴，身体往轮椅上靠了靠。
“小九！”
这声轻呼让千九月鼻头一酸。
十五年了……
从她被赶出沐家，送到千家起，就再也没听过来自母亲的这声呼唤。
“怎么了？”顾允皱着眉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千九月。
“我没事。”
千九月稳了稳身体直起身，她勾着嘴角对沐隋清点了一下头，声音淡薄，“谢谢阿姨。”
“我们先走了。”
她说完，推着顾允缓缓往大宅铁门走去。
沐隋清站在秋风中，微微红了眼眶……
千九月坐在车里，窗外景象一闪而过，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过往。
正是因为有那样被唾弃的过去，她才会衍生出这样的人格。
静默良久，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对驾驶座上的司机开口道：“王叔，把我送到京郊赛车场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顾允，见他点头才开口：“千小姐，今天赛车场好像没有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