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师自然是不肯喝茶的,而齐笙也清楚。这面具好像长在大巫师脸上一样,让他摘下面具就跟要撕下他的脸皮一样。所以倒茶了也是摆摆样子而已。
“我跟哥哥最怕的就是随了我那没出息的父皇。世人都说我父皇胆小怕事,他不是暴君却也不是明君。是个昏君罢了。可是坐到这个位置上朕才发现,不是父皇天生如此,而是形势所迫。他的忍让不过是想让国家更平静罢了。现在想来,若是我也胆小怕事顺了那万朝倒也算给百姓一个交代。好好一个瑟金城变成空城死城,怎能不叫人感慨。”
齐笙娓娓道来,慢条斯理的模样让大巫师听着好似在讲故事一样。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齐笙你是成熟了,若是万朝这位新帝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单单从人身上看,大巫师似乎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木瞻不是木睚的对手,更不是齐笙的对手。他的锋芒和欲望太过于明显,或者说他身上还有少年的狂躁,作为一个帝王这本是不该有的东西。
“大巫师谦虚了,万朝新帝是您的学生。我等这般凡夫俗子怎么能与之相比较呢!”,夜色渐渐晚了,但是齐笙却也不催大巫师,就这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大巫师歪嘴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了木睚交给自己的小包袱,黑色的小包袱从大巫师黑色的衣衫里掏出来。
半起身大巫师把那小东西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的推到了齐笙的面前“龙生九子,尚且各有姿态。我这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也有良莠不齐的,陛下可莫要吹捧我这个老人家。这是厓王交代我带给陛下的东西,月色上头,踏月而来也应当趁月而归,若是乌云避日再赶夜路,只怕出差错。”
事情办妥了,大巫师缓缓起身变要离去。而齐笙也不等大巫师离开,一手拿过木睚送来的东西慢悠悠的拆开来“大巫师怎么如此着急?难道不想跟朕一起看看哥哥给我送了什么东西么?”
他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大巫师已经看出来了。齐笙似有似无的拉着自己不让她太早离去,只怕早就做了手脚。
心中闪过一丝阴凉,大巫师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齐笙的圈套。她迈出去的脚步已慢慢的停下,站在原地顿了顿慢慢转过身又往回走坐到了齐笙的对面。
黑漆漆的大巫师白灿灿的面具,齐笙却也得意的笑了起来,手上动作轻盈的拆开那包裹,若有思索的问“大巫师又不着急走了?”
“既然棋局已经开始,挣扎也无用。随遇而安罢了。”
“大巫师好聪明,朕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在大巫师面前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齐笙,欠债要还。”
不得不承认大巫师头一次被别人算计了,这个仇她先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黑色的小包裹被慢慢的拆开,里面的东西不多,单单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
齐笙先把那小盒子拆开,只见那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打开瓷瓶,里面是味道异常香浓的液体。齐笙皱皱眉头不知道为何,随后他又拆开了那信封。
“长延陛下亲启,万朝隆冬初雪与枝头第一穗梅花,揉作一团,亲做香料,点些揉于手腕,芬芳四溢。军营脏乱,车马铁甲味道异常,送此清香,愿君傲然立于隆冬。”
齐笙轻声将信上的内容读出来,最后居然珊珊落泪。
现在这幅局面,大家都自顾不暇,他居然还能想着这些琐碎小事。傲然立于隆冬不难看得出来他是希望自己能在这次战争之中全身而退。
“大巫师,上次您和朕说的事情,可还做数!”,一改之前的无赖表情,齐笙脸上突然变得坚定而沉着。
“你哥哥在万朝日子也不好过。陛下防着他,把他接到宫里住,说是陪伴,其实是监视。若我这个做师傅的还不帮他谋一条出路,他这前半生便在宫里困着,后半生也要在宫里困着了。”
“大巫师放心。朕就算是兵败,也要把万朝皇帝的命,留在这瑟金城之下。”
大巫师知道,木睚这一招以退为进算是成了。虽然远隔千里,但是大巫师也能猜到木睚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若是他主动跟齐笙提出要他拿下木瞻的命,那齐笙必然会对自己这个哥哥有些忌惮。可是这样迂回婉转的说出来,让齐笙打心里想为木睚除掉木瞻,这一切就变得更加靠谱了。
“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只做我应该做的,那么陛下,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齐笙突然之间明白自己和大巫师其实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
之前大巫师曾经和自己说过要扶哥哥登上万朝的王位,当时齐笙听着很是激动,但是回去之后冷静下来他总觉得大巫师是不是在位木瞻办事故意欺骗自己,让他放下心来然后兵败木瞻。
可是现在齐笙知道了,大巫师当真是站在哥哥身边的。
齐笙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他欲言又止。
“大巫师,其实朕在万朝军营里有人。只怕现在那人已经行动,扰的军营骚动,万朝皇帝怕是已经知道您夜里外出了。现在您回去怕是……会被为难。”
大巫师随意一笑“你那些小伎俩我已经猜到了,无碍。我还不怕那小子,我回去了无论多晚都没有事情,我若不回去那才真正要出事。”
夜深了,大巫师一个人前来一个人离去。
回去的路上他骑着马儿的速度更慢了,好似猜到了有人在等着他,故意放慢速度让他多等一会。
越是接近军营,大巫师就看到点点星火。走近一看大巫师就见到了那意想之中的人。
灯火连夜,木瞻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他好像被谁背叛了,面色不善的盯着大巫师,他的身后是手持利刃的士兵,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人就要冲上来把大巫师拿下以通敌卖国的罪名捉拿大巫师。
“大巫师深夜外出,去了哪里?又见了谁?”,夜里的温度更加寒冷,木瞻说话嘴里一边吐着热气,而大巫师带着面具却没有热气从他的面具四周冒出来。
马儿慢悠悠的走到了木瞻面前,大巫师慢悠悠的翻身下马,语气神态却毫不慌张。
“陛下心里不是有数了么?”
“可是朕还是想听大巫师亲自说,免得有些误会。”,木瞻的眼神之中透露了一些受伤。大巫师是自己的师傅,难道这场战争他还会帮助长延不成!
自己曾经对大巫师言听计从,他与大巫师有过师徒情意。感受到大巫师背叛自己算计自己木瞻心中十分难过。
夜里突然有一处帐篷起了火,木瞻发现那帐篷在大巫师的大帐附近,他叫鸡的去寻大巫师却发现他不在军营之内,而且连同他的马也不见了。
木瞻知道大巫师出了军营,也知道他应当是去了哪里见了谁。深感背叛,心里怅然若失。
“我不是万朝的臣子,也不长延的臣子。我见万朝的皇帝,也见长延的皇帝。无需和陛下汇报。”
“可是你是朕的师傅,你不能背叛朕去帮长延。这是情分。”,木瞻执着着,拿着师徒最后的情面道德绑架大巫师。
他最怕的就是大巫师站在长延一边。
若是论打仗以万朝的势力完全不畏惧长延,可是大巫师是个能扭转乾坤的人,若是他站在了长延一边那胜负就不成定局。
“你是万朝的皇帝。我是大巫师。你若像你父皇一样猜忌我,我可以现在就走。木瞻用的上我的时候想起来你我是师徒,用不上我的时候说你是皇帝。做事可没有这样做的,做人也没有这样做的,做徒弟更没有这样做的。”
心里的怨言大巫师已经藏了很久很久,接着这次机会她终于能全部跟木瞻说出来。她不怕木瞻,不怕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可是她怕木瞻会伤心,毕竟师徒一场。
大巫师自己心里也愧疚,她帮着木睚谋计木瞻。而木瞻也开始和自己渐渐生疏,师徒俩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距离越来越远。
木瞻沉默着低下了头,突然之间他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猜忌师傅,不信任师傅。他怎么会有一天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父皇猜忌多疑,生性冷漠!难道自己也难逃过这样的厄运么?
“时候不早了,大巫师早些休息吧。”,这一次他做出了退步,当着众人的面给大巫师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测过身子把路让了出来,这是第一次木瞻希望大巫师留在自己的身边。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大巫师也会心软。
“这次见长延陛下,本想着再劝劝他割城臣服。生灵涂炭战火喧嚣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他执意不肯,也就罢了。为了这天下百姓我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这话看起来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是大巫师也做出了让步,侧面的和木瞻解释今天夜里他为何独自出军营去见齐笙。
两个人的心结算是解开了,大巫师默默地走回了军营自己的大帐。
躺在床榻上,不脱衣服不去面具。
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无比的惭愧,她又一次欺骗了木瞻。
欠木瞻的情分他这辈子算是换不清楚了。
可是想起五十年前万朝木家是如何对待珉王朝如何对待珉氏皇室的,她又觉得这些事情并不为过。
闭上双眼,大巫师脑子里却开始想念那个人。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皇城里过的怎么样呢?
两军驻扎在瑟金城已经七日有余,但是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懂手。不明白他们到底在等待什么。
战场上出奇的平静,可是皇城里的木睚却是炸开了锅。
李相来找木睚,寓意投靠,不过提出了要求要他登上王位那日娶自己的女儿李清如为妃。
现在在朝中木睚没有任何后背依靠,思索三日最后木睚还是答应了李相的要求。毕竟李相的学生众多,李家又是世家大族,他若是坐到那个位置上免不了在早期需要他们的支持。
定了这件事不仅仅是木睚放了心,李相也开了心。因为木瞻并不重视李相,甚至利用新臣处处打压,若是让木瞻这个皇帝坐久了,他们李家就算是没有后路了。
而另一个顶开心的人就是李清如了。虽然这样嫁给木睚的手段卑劣,但是若能陪伴在木睚身边,即使他不喜欢自己,但是她和她的家族能成为木睚结实的后背,她也多甘愿。
这日常宫人又端来了木瞻临走之前吩咐的安胎药给葇夷送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近些日子葇夷总是觉得身子虚弱,气血两亏。明明每日珂萨辛给自己强吃了好些东西,可是身子确是一日比一日没有精神。
请了御医来看,那些老臣都说没有事情。药也是他们开的,当真看不出什么。
宫里的老嬷嬷说女人怀孕三个月以后便是这样很正常,好好调养再过些日子习惯了妊娠反应就好了。
现在是孩子长得最快的时候,母亲觉得身子虚弱是因为孩子把母亲是吃食都要了去,所以母亲更应该大补特补。
木睚整日在御书房忙朝廷的事情,趁机他也做些手脚,以便日后用。
万贯悄悄被木睚召请进宫,手里抱着一大本账册,脸上洋溢着藏都藏不住的笑容。
撒网这么久终于到了收货的时候。
见万贯自然不能去御书房见,御书房到底还是木瞻的人多,叫人瞧见了总是不好。于是万贯被打扮成侍卫的模样,随着珂萨辛一起去了金鳞殿。
万贯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主子当真是找对了,居然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见了木睚他第一件事便是把那厚厚的账本放在木睚面前,翻到最后一页给木睚看。
“殿下,可以收网了。”,红色朱笔清清楚楚写着钱款项目。
木睚将那账本翻开到第一页上面写着“池金赌坊,商醉金记账本”。
确认了名字之后木睚又一页一页的翻账本,每一笔钱款下面都有同一个大小的红色小手印。
每一笔钱款都不算太大,越往后数目越大,日积月累便都记在这账本上了。
“越往后这数字越大,翻着倍的滚,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木睚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十分得意,两年的时间,他就用这小小的赌坊套到了万朝第一商贾商家的全部资产。
商家从商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全都被这商醉金一个人给败没了,说起来也是有趣至极。
“之前殿下跟属下说过那翻倍的算法,第一把翻一倍,第二把两倍,第三把三倍依次推算比寻常赌局算的更多。后来属下仔细琢磨了一下琢磨出来更有趣的算法,陛下的算法是加法,而我的算法是乘法,一倍一倍,刚开始数量小没人在意。越往后便是滚雪球,越来越大,大到他商醉金都无法承担。日积月累,便把他那家底全都掏空了。”
“你确定这数字是商家的所有财产么?能让他败的身无分文?商家家大业大,不可估量,家产有多少真的算的清楚?”,木睚突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短短两年时间,一间小小的赌坊居然吞了这万朝最大的商家。
然而万贯是什么人?他是这万朝黑路白路都走得通的人。与其说他是世家大族,江湖混混明显更适合他。
“陛下无需担心。商家的商铺到处都是,打着统一的旗号。那些放不到台面上的生意万贯也查得出来。估算商家的银钱,万贯这件小事还是十拿九稳。没有这本事也不敢跟在主子身边不是?”
指尖轻轻划过那厚厚的账本,冤有头债有主。一个人都别想跑。
抬眼看看万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光是看他身上的气质就知道他不是凡人。万贯跟着自己做他的影子,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站在木睚的身边,给他一个拿的出名号的身份。
人嘛,往往缺失什么就越想要得到什么,万贯对自己忠诚与否其实木睚自己心里也没有准数。
万贯是有能力的人,他现在怕的不是其他,而是自己以后若是喂不饱万贯这只凶狠狗该如何是好。
当你许诺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他便会跟着你,若是你把他最想要的给了他,欲望是会膨胀的东西,他的胃口越来越大自己最后终有给不起的那一天。
木睚啊,不能养虎为患。
此时此刻他心中最想听到的居然是大巫师的声音,若是把这件事跟她说了一定会有其他不同的看法吧。
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居然如此信任和依赖大巫师,明明当初那个到处跟别人宣扬大巫师是魔鬼不要过分依赖他的人是自己。怎么到头来反而被打脸了呢?
看到木睚脸上难以消散的犹豫不决,万贯心中也很忐忑“主子若是觉得稍欠火候,那再等一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