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宏宪问完,没立刻等到答案,他看见怀安后退一步,拱手躬身,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郑重地道:“提亲!”
“提亲!”对面几脸懵。
好半天后,何氏率先明白过来:“他想要思卿啊!”
“思卿?”孟宏宪似没听清楚,半信半疑看向他,“你们不是……”
话未说完,他又想起了他如今身份,可这层关系转变太快,以至于他完全绕不过来弯。
他的身世被揭露也就不过这几天,这几天来来回回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连皇帝的态度都变了又变,看上去大家忙得不可开交。
而他,竟还有工夫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决定了!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两人同在孟家生活多年,如今若要结为夫妻,岂不是让外人生疑?搞不好会有人认为孟家内部家风不严,早有伤风败俗之事呢。
但儿女婚事他一贯觉得自己不大好出面,通常是交给家里女眷去办的。
此时他仍想如法炮制,侧目看着潘兰芳:“你意下如何?”
潘兰芳因为刚才误打了他被训斥后,这会儿变的异常老实,一句废话也不肯多说,只迅速吐出三个字:“你决定!”
他语塞,又看向何氏。
何氏恍若背书一般晃着脑袋,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他显然没听见。
平日伶牙俐齿的何氏嘴里像是塞了个枣,就是说不清楚,再重复一遍,听到他耳朵里还是混沌的。
他知晓她在插科打诨,问不出什么,目光流连一番,连思汝都看了。
思汝倒是态度分明,立马回应道:“四妹若能嫁给二弟,是个好归宿。”这话说完,觉得有些别扭,想了想,改口,“我是说,二……公子,二少爷,那个……”
怀安在一旁干咳了一下,暗想,您能别纠结“二”那个字了吗?
但他现在有点紧张,比方才局促得多,虽在心里抱怨,却犹犹豫豫不敢说话。
好在孟思汝及时开窍,最后敲定与那些侍卫同称呼:“我是说孟少爷,他们挺相配的。”
这很显然不是孟宏宪期待的答案,他不满的目光越过思汝,甚至投到了欢儿身上。
欢儿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她还在关注孟宏宪脸上的手指印,嘻嘻笑着:“您的脸打得疼不疼啊?”
孟宏宪觉得自己刚才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他板起脸,自己往前站了一步,“不行”两个字还没出口,但听有人敲门,门开后,是那为首侍卫,他笔挺地朝怀安朗声道:“孟少爷,您要我们弄的东西已经安排好了,只待您下令。”
怀安点点头,对方行了个礼退下,还贴心帮他们关上了门。
“兵器准备好了?”孟宏宪暗暗一惊,想说的话语当即噎在喉咙里。
他不是来提亲,是来抢亲的吧?
他立刻收敛了暴脾气,改成迂回的战术,笑容满面地对面前人道:“是这样啊,思卿答应过我不结婚的,当时你也在场,你应该记得吧?”
“记得。”怀安点头。
“那你就别……”
“但我不想遵守。”他答的理所当然。
“嗯?”
“当时她要答应,我没有身份干涉,现在我能干涉了,我不遵守。”
“你……”孟宏宪火冒三丈,可望望门外,只能强忍住怒气,仍然决定晓之以理,“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思卿的呢,毕竟,你知道自己身世,也就才几天时间吧?”
此话难得回答,孟宏宪故意这么问,给怀安挖了个进退两难的坑。
若说身世揭晓后才动心,对方立马能找出借口:“就几天,怎么会是真正的喜欢呢?”
而若说早就动心,那他岂不是变态么?
可是,这非要有个界限吗,就不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萌生的吗?
孟宏宪见他沉默,露出得意神色,觉得自己赢了这一局。
而他轻嗤了一下,不急不慢地道:“我不大相信没有原因就轰轰烈烈的爱,在我看来,情之所起,皆因好感,有好感,相互吸引,才慢慢互生爱意,这种爱不只是在男女之间,亲人,朋友,但凡真心聚在一起的,一定都是因为爱,那所谓血脉之情,只能拴得住根,未必拴得住心,古往今来同根同源却剑弩相对的大有人在,若非有爱,世上哪会有真正的志同道合,不离不弃?我光明正大的说,我爱她,很早就爱了,我爱得坦荡,往昔希望与她一路同行,如今……希望与她共度余生。”
他说得光明磊落,然而说到最后一句,内心还是涌出一丝慌乱。
爱的起点是一样,可是面对不同的人,或在不同时间面对相同的人,产生的情愫与感觉却不一样。
孟宏宪怔了怔,他挖的坑被填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道理来说。
可他不想就此放弃,思量许久,心念一转,既然晓之以理没有用,该是动之以情的时候了。
他又道:“你突然要来娶她,外面的人便会想,她是不是早就和你厮混在了一起,他们会怎样说她,又会怎样来说咱们孟家……你不顾孟家声誉没什么,但也不为她的名誉考虑吗?”
“这个……”这一点把怀安问住了,他托着下巴沉思,“难道我真的思虑不周吗?”
“对啊对啊,绝对思虑不周啊。”孟宏宪见他有退却的迟疑,仿佛看到曙光。
可是曙光还没亮多会儿,何氏挪过来,清脆道:“什么名誉啊,四丫头这几天一直在狱中陪他。”
她嘴里的“枣”吐了出来,这次说话恢复了伶牙俐齿。
“什么?”孟宏宪猛一回头。
而何氏继续“背书”,好像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
他只好又转向怀安:“真的,这几天你们俩……在一个牢房中,一直在一起?”
怀安点点头承认,但没接话,他继续嘀咕方才的问题:“要是您真觉得我欠缺思虑,那我就回去再想想,今天的事儿就当……”
“别别别!”孟宏宪忽然举起手,“是我错了,我同意了,完全同意,没有任何意见!”
“啊?”这下轮到怀安夸张地发懵了。
“你们都单独相处那么长时间了,现在你必须要娶,不娶不行,要不然思卿的名誉往哪儿放,我孟家的脸面往哪儿搁?”他的语气急切起来,说完后,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上面还有五个手指印,这会儿仍然有点疼。
“此话当真?”怀安立马不懵了。
“当真啊,你……你当不当真,别是逗我们玩呢?”
怀安听此话,脸色一正,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言语之间一扫方才的戏谑:“此等大事,断无玩笑!”
“那就好那就好。”孟宏宪拍拍胸口。
“但是……”却听他又道。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但是什么?”
“但是,您这边同意了,不知她……怎么想?”问出这句话后,怀安内心狂跳了几下,失了气势。
“咳!”孟宏宪舒了口气,“她自然听父母做主,而且,她都愿意进狱中陪你了,难道不是对你有意吗?”话说到此,他咯噔一下,暗想思卿是什么时候对他有意的,她是在身世揭露之后还是之前呢?
按照怀安的说法,之前之后其实没区别,反正哪种爱都是爱么,但在他回忆起一些蛛丝马迹来看,思卿在之前,爱得可未必“坦荡”。
这几个孩子,简直一个比一个闹心!
他的神思转了一圈,只是不知道,九年前思卿初来孟家,就已明了怀安的身世。
九年,爱得是不坦荡,却极其不容易。
眼前,怀安听他的话,仍道:“还是听她亲口一说吧,如此,我才安心。”
孟宏宪立刻着人去叫思卿。
下人才去,何氏却凑到了孟宏宪身旁,与他耳语几句。
他听罢,脸色瞬间变了:“是啊,我一时情急,差点忘记了!”
他孟家不是普通人家,那“世德流芳”四个大字还在大门上挂着,“世德”就算不在,“流芳”也必须在。
连忙与何氏低声说了几句,又向她使使眼色,对方意会,偷偷从正厅溜了出去。
安静的后院,若不是提亲一事,不管前面发生什么,都没人想起思卿,是的,不是保护她,是压根将她遗忘了。
就算有人来提亲,不是对方非要问她的意见,前面的人好像也没想起来要她出面。
即便如今的她在外面是人们眼中女子的典范,即便她开办的瓷艺社给孟家重新带来希望和荣耀,但回到孟家,她仍然只能在后院呆着,被人遗忘。
秀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来,今日的消息对这位丫鬟来说是爆炸性的,她惊讶的话都说不利索,在思卿面前断断续续,先讲了二少爷带很多兵来把孟家里里外外都包围了,把思卿说得万念俱灰;而后这丫鬟喘了口气,说二少爷是带人来向老爷提亲的,但是老爷死活不同意,思卿又失魂落魄;然后接着听她说,后来老爷不知怎么突然反悔,又允许了。
思卿刚神思归来,却看秀娥还有话没说完。
惶恐地看着她,见她灌了一口水,接着道:“但二少爷又不答应了。”
“为什么?”
“他说还是希望能听到您亲口允诺。”
思卿抚了抚心口,想把秀娥暴打一顿。
“欠揍”的秀娥偏不知她心思,触着逆鳞又道:“四小姐,要我说啊,您不能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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