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五点五十分的医院,曙光微现。
却已经吵闹起来了。
血液科的vip手术室,亮了一晚的灯光终于熄灭。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乐乐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被送进了icu。
陈沛因为是乐乐的干爹,属于病人亲属的情况,不能参与手术。
所以他陪着许颐时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手术做了一整晚。
他们都一整晚没有闭眼睛。
阿苏来看过几次,最后被陈沛催着回去了。
林举荷也来过。
永远都是一副别人欠了她八百万的样子,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带了安萌过来。
这是陈沛第二次见安萌。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给乐乐做配型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对林举荷横眉冷漠的到了极致。
而这次,她已经成了林举荷的小跟班了,等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许颐时没有理她,她就一直缠着林举荷。
把林举荷缠得烦了,她就带她走了。
走的时候还跟许颐时说乐乐出手术室之后要通知她。
许颐时直接把林举荷当空气了,林举荷又跟陈沛交代。
如果说她跟许颐时说话的时候是用说的,跟陈沛说话的时候就完完全全的是在交代了。
她的高傲在陈沛面前展露无疑。
陈沛也没理她。
甚至还在心里求求她赶紧滚吧。
反正自从乐乐生病之后她这个当妈的也没有个当妈的样子。
除了用乐乐威胁许颐时,乐乐对林举荷来说,就毫无用处。
不。
乐乐如果活着,还能让她在林家多分一份财产。
对于林举荷来说,这个也算是大用处了。
呵呵。
*
手术室门口。
陈沛赶紧走上去跟乐乐的主刀医师交谈。
了解到乐乐手术过后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只是移植需要推后了。
因为她目前的身体情况再经不起一点折腾了。
甚至接下来的几个月都需要住在ICU随时观察情况。
只要没事就好。
暂时没事,也是好的。
陈沛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感谢主刀医师。
主刀医师朝着许颐时那边看了一眼。
许颐时正在看手机。
锁上的眉头没有一刻松开过。
叹了口气。
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希望乐乐能熬到可以骨髓移植的那一天。”
这样一句话,如同天降惊雷一样把陈沛劈在了原地。
“尽全力。”
陈沛愣了片刻,却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沉重。
医生点头,然后转身离开的时候拍了拍陈沛的肩膀。
一瞬间,陈沛只觉得自己肩上压了千斤重担。
无形压得他无法喘气。
看了许颐时一眼,许颐时正在文件上写写画画。
那是乐乐的病例。
许颐时对乐乐十分上心,专门有本子记录乐乐每天的情况。
比医生写的病例都要详细。
陈沛有些哽咽了。
默了很久之后才往许颐时那边走过去。
“乐乐被送到icu去了,去看看吧?”
许颐时却摇头了。
他一手合上记录病例的本子。
“我等她醒了再去。”
一手摁掉了手里快要燃烬的烟头,起身。
他脚边的烟灰缸已经满了。
那是他一晚上抽出来的烟头。
燃成了灰烬。
见到许颐时要走,一直等在边上的助理潇航赶紧走了上来汇报自己刚才得到的消息。
“老板,许老他们都知道消息了,正往医院赶过来。”
潇航有点紧张。
他跟在许颐时身边将近十年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过。
却觉得这次情况很不一样。
因为这是全球最好的儿科医院。
乐乐这个病例,也有很多国内外的儿科专家参与。
只是治疗之下,乐乐的情况却没有好转。
乐乐这次病情恶化,医院这边也是做了消息封锁的,不知道怎么的还是传到了许家老宅那边去,惊动了许老。
老人宝贝这个孙女就跟宝贝着自己的一口气似的,听说在来的路上已经晕了一次了。
潇航叹了口气。
许颐时眉头紧锁,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
“是谁告诉他的?”
“好像是夫人。”
毕竟林举荷对内对外都还是许颐时的老婆,乐乐的亲生母亲。
潇航称呼她一声夫人也是正常称呼。
只是,他明显的感觉到,夫人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自家老板身上肃杀的气场更甚了。
他心惊胆战,赶紧把自己调查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夫人先是通知了林家的人,后来林家人见到许家没人往医院来,就找上门去了。”
“……”
许颐时没有说话。
默了片刻,他才皱眉让潇航派人守着乐乐住着的重症监护室的那层楼。
“一个林家人都不要放进去。”
许颐时丢下这句话后往电梯那边走去。
天亮了。
乐乐的情况稳定了。
他要去公司了。
潇航脑门儿冒汗的想了想后追上去。
“那夫人呢?”
这句话在目前是最不能问的,但是又是不得不问的。
“林家人一律不能靠近乐乐。”
摁下电梯往下的按钮,许颐时薄凉出声,“让元禾两个小时后来公司见我。”
“好的。”
潇航听到了元禾的名字,抿了抿唇不敢说其他的,只是点头应下。
叮的一声。
电梯到了。
潇航赶紧跟上许颐时进电梯。
却被许颐时叫住了。
“就在医院这边守着。”
“好的。”
潇航目送着许颐时消失在电梯里后赶紧拿起手机去安排许颐时交代的事情。
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陈沛。
陈沛注意到许颐时已经走了,靠在墙上叹气。
潇航停在了陈沛面前。
“陈医生。”
他跟陈沛打招呼。
陈沛疲惫的掀了掀眼眸看了潇航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陈医生,乐乐的情况很不乐观吗??”
潇航跟陈沛不是太熟,但是却知道他是个十分乐观的人。
如今他都这幅样子了,只怕……
想到某个可能,潇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知道。”
陈沛真的不知道。
他行医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么颓废。
这么短的时间内经历这么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被挤爆了。
呼吸一口都是奢侈。
见到陈沛无心再多说,潇航叹了口气。
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皱了皱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接听了电话。
那边直截了当的说了些事儿,让潇航听得眉头紧皱。
也是震惊了。
注意到潇航这个表情,陈沛走了过去。
“怎么了?”
他问。
潇航手机里的通话已经被那边挂断。
他再迅速的拨过去,那边却成了空号。
“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沛再问。
他在空气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电话里的人说查到了解小姐流产的真相……”
潇航被陈沛的问话从巨大的震惊里拔了出来,思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沛皱眉。
“解语不是自己吃了堕胎药吗?”
还能有什么真相。
“那个人说真相就在……解小姐的住所。”
“还说,解小姐不是吃堕胎药导致流产的。”
潇航只是重复电话里的人说的话。
陈沛听着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血检……算了,我去看看。”
陈沛说着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往电梯那边走去。
潇航赶紧追上。
一边走还一边打电话让人查询刚才那个瞬间变成空号的号码的来源。
但是却碰壁了。
唯一能查到的就是那个号码是在京市给他打的电话。
至于其他的,一无所知。
“见鬼了。”
电梯里,潇航盯着这个号码,眉头紧锁。
*
府山。
解语一个人在客厅。
尧方木走了。
解语让他去学校把解铭跟她母亲江眉接回来。
客厅的电视开着的,解语没心情看,但是有些声音能让她不容易老是胡思乱想。
卧室那边,冯媛也歇了闹腾,只是偶尔在房间里说出很恶心的话想要刺激解语。
比如说她跟冯佩琅谈恋爱那么多年,现在再换新对象了,是不是跟二婚一样。
还有说她跟解铭的事情。
冯媛是个没脑子的,本来是要刺激解语的话,但是说着说着就把她跟解铭那点事儿全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至少从她的角度,添油加醋的清楚。
冯媛比解铭大一岁,没考上大学,就在府山县城里上了个卫校。
她的世界本来跟解铭没啥交集。
解语给解铭未来的规划就是考大学,选个好专业,以后找份工作走出府山县,去大城市买房定居。
如果真的眷恋家乡,五十五岁之后一起回府山养老。
府山的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倒真不失为一个养老的好地方。
而冯媛呢?
解语没想过她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她想的是,解铭找对象绝对不能找冯家的女孩儿这样的。
尖酸刻薄。
薄情寡义。
可偏偏,这样的两个人能凑到一起。
不,应该是冯媛缠上了解铭。
解铭有一次同学聚会是在冯媛打工的酒店里,解铭喝多了,冯媛送他“回家”。
却把他带回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冯媛跟解语说的是她跟解铭“一见钟情”。
但是解语相信这一见钟情才有鬼了。
解铭之前有暧昧的对象,是他班上的女班长。
名字解语不记得了,但是解语知道那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孩子,跟解铭约定了一起考上大学之后再来处理两人时间的感情。
怎么说呢。
冯媛跟那个女孩儿比起来,只能说是一个在粪坑里,一个在天上吧。
“解语!我告诉你,解铭可心疼我肚子里的孩子了,你要是让他有任何闪失,他饶不了你的!”
卧室那边,冯媛又开始捶门了。
解语冷冷勾唇。
疯求了吧这个女人。
恰巧这时候家里的座机响了,解语起身去接电话。
看到座机上显示的来电是林弯弯的号码的时候,解语微微顿了一下。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微微停滞了一下。
*
许氏大楼。
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元禾推门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见到了落地窗前的那抹修长的身影。
是许颐时。
元禾嘴角抹起了一抹笑容。
她抬脚走进去,放下包包。
“在想什么?”
元禾轻车熟路的倒了两杯红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送到了许颐时面前。
许颐时没有接,只是掀眸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我找你来是干什么的。”
“当然知道。”
元禾淡淡的笑了一下,将红酒杯放下,转身去沙发上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了许颐时面前。
“离婚协议。”
许颐时伸手接过文件,走到办公桌前翻开文件,看了几眼之后皱眉。
“有什么问题吗?”
元禾是许颐时的大学同学,毕业之后一直从事律师工作,自己开了一个律师所。
算是事业有成。
她是许颐时的律师。
许颐时伸手指了指文件上的某句话。
把文件推到了元禾面前。
元禾在许颐时对面坐下,结果文件看了一眼,注意到许颐时指出的问题是文件上关于许氏百分之五的财产的分配。
许颐时之前跟林举荷结婚的时候,婚前有签署过婚前协议。
婚前协议里林举荷提出要分割许颐时婚后财产的百分之五作为孩子的教育成长基金。
而林举荷的所有财产,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都跟许颐时无关。
这份离婚协议里,元禾按照许颐时的要求把婚前协议的条款写了进去,她没想到许颐时是对那应该分给乐乐的许氏的百分之五的股份有异议。
“这里是按照婚前协议拟定的。”
这份协议里,没有写要分割给林举荷的财产。
按照两人签署的婚前财产协议来看,协议里默认了两人婚后财产独立。
不互相干涉,就算离婚,唯一需要分割的也是那套导致许多乐患上白血病的那套房产。
不过那栋别墅许颐时已经言明不会要了,所以分给了林举荷。
而乐乐的抚养权是许颐时要全力争取的。
“把这百分之五的股份换成现金金额,给她。”
许颐时要元禾修改。
“但是那可是好多亿的财产……”就这么给林举荷?
元禾有些微词。
许颐时的手指敲在桌上,神色似在思索。
“给她。”
这是最终定论。
如果林举荷拿了这笔钱能够痛快离开他跟乐乐,就是最好的事。。
元禾惊讶许颐时的干脆,但也知道许氏的有钱,这百分之五的股份伤不到根本。
她点了点头,拿过协议合上,表示今晚会回去修改一下。
“为什么会突然决定离婚?”
这份离婚协议是许多年前就起草好了的。
但是许颐时一直没有认真的拿出来要兑现过。
元禾一直以为许颐时跟林举荷还不至于到离婚那一步。
毕竟他们的孩子许多乐身体情况日况俞下。
她没想到今天接到潇航的电话是让她把许颐时的离婚案件加到之后的行程里。
许颐时从来不做只打雷不下雨的事情,要拿到面上来的事情,便是敲定了的。
所以,元禾有些奇怪。
“如你所见。”
许颐时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的办公室在许氏大厦的最高楼。
八十六楼的高层,可以把京市尽收眼底。
元禾走过去站在许颐时的身边,看到的是繁华的京市。
国际一线城市。
而这个城市的三分之二的经济命脉都捏在了许颐时的手里。
掌控在许氏的股掌之中。
也就是说,这么繁华的京市,许颐时有一大半的江山。
元禾所见的,是许颐时的成功。
是他这些年打下来的江山。
“你是说,你成功了,所以要离婚?”
元禾说出口之后才觉得自己肤浅了。
不应该是这样。
“窗外的世界,是林家无法撼动的许氏。”
所以许颐时要结束这段婚姻。
元禾了然。
关于当年的京市一霸,甚至是京北一霸,即便是现在坊间都有许多传闻。
传闻林家的人不断的打压许家,捏死许颐时的许氏犹如捏死一直蚂蚁一样。
传闻林家恐吓许颐时要是敢跟林举荷结婚便弄死许家所有。
如今,许氏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许氏。
林家更是连他一根汗毛都伤不着。
只是元禾想到了深处,又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去年的许氏也已经到了林家无法企及的高度,但是那个时候许颐时也没有提出要离婚。
“你可以走了。”
许颐时转身往办公桌边走去,提醒元禾,“弄好之后发我邮箱。”
“好。”
元禾没觉得尴尬,点头往门口走去。
只是走到门口还没开门,就想到了一件事儿,停下了脚步。
扭头看着许颐时。
许颐时正在看文件,专注而认真。
他的侧脸极是迷人,轮廓柔中有硬,如最好的画家一笔一线描绘出来的般,那一身高贵优雅和冷漠倨傲融合在一起,更有一种很特殊的魅力。
这样的许颐时,让元禾坚定了要说出有些话的心。
她笑了一声。
弄出的响动让许颐时掀了掀眸。
看到她没走。
“还有事儿?”
许颐时问她。
“是还有件事儿。”
元禾从包包里摸出了一张请柬送到了许颐时的面前。
“大学同学聚会,这周五在和风大厦顶楼举行。”
许颐时没有接请柬。
对于同学聚会什么的,他向来是没有兴趣的,也并不会参加。
所以元禾再递请柬给他的时候,他眉头微皱。
“知道你不喜欢参加,但是这次不一样。”
元禾怎么会不了解许颐时不喜欢这些活动,只是这次,她可是跟那些同学们说好了会带着许颐时出席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许颐时看了元禾一眼,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我不去。”
“阿时,你都要离婚了,难道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元禾有些着急了,娇嗔的说了一句。
话语刚落下,元禾便感受到了许颐时冰冷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带一丝情绪。
冷得渗人。
元禾有些尴尬。
但是却并不后悔表露自己的情绪。
她觉得许颐时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他能不懂自己这么多年在他身边无怨无悔帮他处理那些事情的用意何为。
当然是因为喜欢他。
从读大学的时候就喜欢。
他英俊,优秀。
不仅仅是外形的完美,从内到外都是无可挑剔的。
元禾这些年也谈过不少恋爱,但是她觉得到底是应了那句网络流行语。
自从他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之后,其余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将就。
而她偏偏不愿意将就。
他已婚,她保持距离。
他既然要离婚了。
那她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你需要什么机会?”
许颐时放下手里的钢笔,看着元禾。
冷漠。
“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元禾深呼吸了一口。
虽然许颐时脸上的表情冷的要命,但是她还是要说。
“凭什么你要机会我就要给你?”
许颐时睨着元禾。
眸眼冷清。
元禾被这句话震得一颤。
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但是阿时,我替你工作,替你处理所有的事情,我……”
“你替我工作是因为我付给你报酬,比市场上定价要高出三倍。”
许颐时打断了元禾的话。
并没有给她留一点情面。
“你给我三倍,不是因为你觉得我不一样吗?”
是的。
许颐时给她的报酬丰厚。
让她足够撑起一整个律师所。
但是她以为正是这样不一样的待遇,她在他的心里是不一样的。
难道不是吗?
“对,你是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是我大学同学,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只是因为这个吗?”
元禾的身子有些颤抖。
说出口的话也有些颤音了。
她的手死死的抓着包包里的离婚协议,“我很尽心尽力的替你做事儿。”
“我付给任何人这些报酬,他们都会尽心尽力的替我做事儿。”
许颐时盯着元禾看,那样的目光里有一片湖,平静得要命。
这样的平静,这样的深湖,让元禾几乎溺死在里面。
好不容易她在挣扎出了那片深潭。
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这么想了之后,元禾大大的深呼吸了一口,微微一笑。
“我知道了。”
她不是个没有自尊的人。
她从一个小律师做到现在撑起一个律师所,也有过人的承受能力。
许颐时不喜欢她。
她知道了。
就可以了。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份请柬,转身离开。
“离婚协议我拟定好了之后发你邮箱。”
她往门外走去。
只是还没开门,许颐时就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元禾,你等等。”
许颐时叫住了她。
紧接着,是他从椅子上起身的声音。
元禾的心一颤。
他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