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帝奇怪,他只记得和汤寰说了一番话,后来便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在梦中跟一美人花前月下……
是以疲惫了些,他该记得什么?
可皇后这话大有深意,和汤寰那如地狱恶鬼的样子,他当真不知道出了何事!
皇后心中忧思,如果她来说这番话,只怕以后荣帝都不会再见她,毕竟谁让她瞧见了那幕呢,可不说个好歹缘由,今天这些暗杀该如何交代,到时候圣上安个谋君的罪名又太大了些,他们汤家千多口人命莫非就要这样白白的丢了不成。
沉思一会,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她是汤家的女儿呀!只是当着这么多人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皇后又道:“陛下可否单独跟臣妾到屋中谈谈。”声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哀求。
荣帝冷声:“难道朕还要给你们第二次机会伤朕不成!”单独,谁知道现在这些个人是不是要他的命,现在想来,这皇子是好处也是害处。
皇后听见这话,身子不由得颤了颤,跌坐在地上,皇子都差点没有抱住,还是旁边的嬷嬷上前接过了笑得咯咯响的皇子。
许久后,皇后表情哀恸,泪流满面:“陛下竟然这样想臣妾,臣妾一心为陛下,为着陛下操劳后宫,为着陛下生儿育女,陛下全然看不见么,何苦只记得今天,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臣妾了吗?”
荣帝只觉得可笑,她操劳后宫?是够操劳的,他的儿女不是一个个死于非命,就是病弱不堪、胆小怕事!
汤月龙在远处跪下来,高声对着皇后道:“臣也想听听娘娘说说这是什么缘由,娘娘别单独说了,就在这里说罢!”他堂堂正正,坐得端行得正,怕什么?!
汤寰满目震惊,大喊道:“不,不要说——”声音悲切,如动物的哀嚎,令人动容无比。
谢飞采早已经掀了盖头,从谢家人身边走到汤寰面前,细细瞧了一阵,理了理他脸颊边的几缕湿发,劝道:“夫君且让娘娘说吧,不然……”未说完,眼泪已经糊了眼。
汤寰哪里听得进,只觉得他最屈辱、最不愿意回想的一面,将要暴露在众人的面前,他恐惧无比,比大敌压境时心中还要恐慌。
荣帝叹一口气,想到汤家的地位,他怎么能动!关键是今天在人家的地盘,这汤月龙看似不知情,等会若是他让汤家兵出来,他还有命回去?
他软了声音恩赏地开口:“既然如此,皇后说吧。”
皇后止了泪水,站起来,一身的凤袍华贵冷艳雍容,她俯视着眼前的君王,笑了起来,众人皱眉不止。
活腻歪了,对着陛下这样笑?哪怕是皇后也不成!
良久皇后才敛尽笑容低声道:“因为——因为陛下欺辱了寰儿,寰儿一个男子,如何能受这般侮辱,是以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忠心为主,寻思报复而已。”
一语落,满院皆惊。
欺辱了汤寰?
什么意思?!
众人矛盾了,这种事情,他们是听还是不听,听,以后怕是……
不听,可着实好奇,且他们不听,还能自己把耳朵关起来吗?
这个时候,他们无比后悔今天干什么想不开来参加这倒霉催的婚宴!
众人环顾四周,发现这里还有不少的人,事后要算账,岂不是荣国的大臣会少了三分之二?!
这么一想,心又安了:法不责众嘛!
皇后哈哈一笑,荣帝眉心跳了跳,皇后接着道:“不知道怎么欺辱的吗?就是如陛下宠幸女子一样……”
“放肆!”荣帝站起来,怒喝,威严霸气。
什么意思,这皇后简直是越发不成体统,他如何欺辱一个男子!
“不——”不远处的汤寰面如死灰,他以后该如何自处,他的骄傲,他的本事,他的出身……
他现在这样只会给以前他看中的种种抹黑而已,突然他面容平静了下来,笑道:“想我一心为国,那一腔热血没有抛洒在战场,而是落在了这些阴谋肮脏的手段里,真真可笑!天要亡我也——”
话毕,汤寰趁众人思考之际,拔出旁边护卫的剑,抹了脖子,高大的身躯立时倒了下去——
“咚”的一声响,所有人的注意力均从皇后身边移到了那徐徐倒下的身影上,谢飞采的喜服上沾着了血,在春日的阳光照耀下刺目耀眼。
她骇住了,动也不敢动,她突然觉得耳朵轰鸣,目光呆滞的望着那地上的身影,源源不断的血流了出来,沾湿了她的裙摆,绣花鞋……
“寰儿?寰儿!”汤月龙撕心裂肺地大喊,他大步过去,伸出颤抖的手扶起地上那年轻的少年,探了探脖子上的脉息,许久后才沉痛地伸手整理了他脸上的几缕乱发,如破锣嗓子一般唤道,“寰儿呀——你真是傻呀……”
他后悔,他不该这般说,他怎么能,又怎么会想到是这样的事情。
“寰儿——”皇后泪如泉涌,轻声呢喃,她好好疼爱了一场的孩子,也曾在她身边讨弓箭和稀奇的玩意……
“寰儿呐——”国公府夫人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这一声另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婚宴上的血雨腥风,如一阵风,悄悄地传遍皇城的每一个角落,最初大家不可置信,甚至还骂传递消息的人,直到宁国公府门口挂着白灯笼后,不由他们得不信。
皇城百姓听闻消息后,好一阵唏嘘叹息,叹息那样才华冠顶,四大公子排名第二的人物,居然就这样去世了。
他们之前还瞧见汤寰回皇城时,穿着烫金的戎装,威武英气。
出了错愕之外,还有点懵。
这件事影响极大,百姓也不敢明着讨论,只悄悄的用眼神相互示意。
这个眨眼:那件事你知道吗?
另一个则点头:知道知道!
最后双方齐齐摇头:可惜了这少年英雄,男儿气概,百年汤家!
还有那第一公子秦陌也不知道在哪里,真是可叹叹息。
这皇帝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呢!哎!
荣帝回宫便仗责了宁欣,如果不是看在她马上要出嫁的份上,只怕已经被赐死。
这算是很重的惩罚了,宁欣脸上的疤痕未消,屁股又开了花,只恨不得去死。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边荣国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将领刚刚自杀身亡,那边晋国听闻荣国皇城的消息,又带兵卷土重来,迅速攻占了边境的一个城池,吕洛驻守的东边城池兵力不够,之前汤家留下的兵力,由汤月龙的徒儿镇守,因着汤寰的自刎,拒不出兵,于百姓和荣国城池不顾。
吕洛别无他法,派人前来请求朝中派兵支援,自己则带兵顽抗。
这让朝中的大臣们慌了手脚,荣国安定久了,朝中大多是文臣,平时磨磨嘴皮子可以,上战场简直是笑话,那不如说把荣国拱手让人!
汤月龙痛失爱子,且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汤家的名声都坏了,心中极恨,连着一月没有上朝,
朝中将领多半是汤家子弟。
现在晋国又来犯,就在边境的汤月龙徒弟都不出兵,还指望朝中其他的将领吗?
且荣帝早有心削弱他们汤家的兵权。
朝中无用人之际,好在西边边境安定,宋文凯奏请召孙炳南带兵回朝。
荣帝细细思考一番,这边境节度使权势极大,集数州以至十余州的军、民、财政和监察诸权于一人,容易造成割据独立,雄霸一方,本早该废除,只是他要想不靠这些节度使,如何能分散这些个根深蒂固的世家!
是该让他回来了。
思虑许久,荣帝应允,下了一道诏书,让孙炳南即刻回朝,擢升孙炳南以前的副将暂时为新的边境节度使。
孙炳南回朝,朝中的风向一下变了,众臣不仅有些忌惮这个虎虎生威的将军,还有些想巴结,毕竟这才是真正的将军,有权有势,还有钱,如以前的王爷一般!
秦太后得知孙炳南回朝,忙召他前来打听秦陌的下落,孙炳南满脸胡渣的脸,露出疑惑,反倒问太后为何向他打听秦大人的消息,莫非秦大人不在皇城。
秦太后闻此言,惊觉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荣帝欺骗了她,之前荣帝答应了她,让孙炳南找人好好的找一番,现在人家说什么?
问她为什么打探秦陌的消息!
秦太后心中本就郁结难疏,眼前一抹黑,又晕了过去。
孙炳南大惊失色。
宫人拥上前,一些宫人去召唤太医之际,忙把这将军送了出去。
走出太后宫殿,孙炳南一改刚才的吃惊和恭敬,大步走出宫廷。
荣帝这一番动作不仅削弱了孙炳南手中的职权,还让他转移了战场,又不敢做得太过,毕竟这可是唯一能和汤月龙分庭抗礼的人。
荣帝之前因着汤寰的事情,深觉有些太过,本欲补偿汤家,奈何汤家嫡系子孙不是小的小就是真正的纨绔,哪里能入荣帝的眼,何况这次汤家置家国安全、黎明百姓不顾,让荣帝心中不愉,是以汤月龙和荣帝都暗暗的较上了劲。
初夏,孙炳南带兵前赴东边战场。
在这些家国大事面前,公主们的情情爱爱、恩怨情仇都显得不重要了,七公主脸上的伤未好便被南国的迎亲使团接去了南国。
宁欣出嫁前荣帝才让淑妃见了她一面,从此荣国宫中便少了一位以前备受宠爱的公主,也少了一位让宫中人瑟瑟发抖的主子。
她走后,宫中又曝出一件事,原来是宁欣出嫁时,她宫中有一名戏子想跟随过去,但陪嫁名单中,没有他的名字,他多次请求七公主。
七公主被禁足,又被宁九伤了脸,心中不耐烦,不知道怎么处罚的,这人便一命呜呼了。
这戏子还有一名兄弟,在宫中颇有些名气,不见了家兄,自是去寻找了许久,后从宫人处知道了缘由,找到皇后宫中人,求皇后为其做主。
现在宁欣的人都已经跟使团走了,皇后能有什么办法,且宁欣便是汤家这件事的缘由,怎能不气。
皇后自是禀告给荣帝,荣帝只让皇后处理,皇后理所当然地把淑妃短期禁足,变成了长期禁足,若不是不想做得太过分,她真想把这淑妃弄成人彘。
皇后警觉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多次示好秦太后,这番动作,让荣帝更为不满,连带着对那小皇子,也觉得没有往日那般可爱了。
这段时间,九公主从春装换回了夏装,女孩长得快,这时她已经有成人的身高,全身各处如破土的禾苗,以最快的速度疯长着,可她还是不满意,总觉得自己看上去还是一团孩子气。
这晚,她带了新得的一把弓,去了重华宫,宁辞在他神秘异常的“师傅”教导下开始在练气。
九公主落地,跟那脸黑的师傅点了下头:“师傅好。”
师傅很酷的微微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宁辞柔和一笑:“今日你来晚了许多,等会可别再偷懒。”
“我什么时候偷过懒?”
宁辞想起以往两人练功的情景,嘴角微弯,笑而不语,这九皇姐只在轻功上下功夫,其他的也不过是玩玩而已,开始的时候还会认认真真地练着,可没有过几天,便懒洋洋的了。
他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满是柔情温和,一举一动中又带着让人不敢亲近的傲然,最近因着汤家种种变故,荣帝处理朝中事时,偶尔会带着他,是以行事越发稳妥。
九公主也不再言语,放下弓箭,慢吞吞地拿起一旁的剑,她每天晚上都会来这边跟宁辞一起练功,已经有小半年了,进步很大,比跟宫映雪在一起的自在许多,毕竟这些人只把宁辞当做主要的,指点她不过是顺带。
九公主寻不到宫映雪时,便会暂时跟着一同学习。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瞧了眼自己胸前的肉,一脸哀怨地叹口气:什么时候她前面能有一定的规模呀!
赵德端着一盘西瓜过来,走到九公主面前躬身笑道:“九殿下尝尝这西瓜,奴才刚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呢。”
“哇,真凉爽。”九公主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果然冰凉。
想当初自己拿了几个橙子换来如今的“待遇”,也算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