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旬,七月流火,九公主散兵,让虎山、峰山等一众原弟兄回山收割粮草,并派出其他的士兵帮助阳城百姓收割。
收成虽然比往年少了许多,但足够阳城百姓一年的口粮,直到这个时间,军中也没有发生九公主一直担忧的缺粮问题。
小豆子瞧见这短短几个月九公主的动作,有些目瞪口呆,这时候他无比后悔自己是一个太监,要是自己不曾削了命根子,是不是也可以捞一个副将做做!
一会又庆幸自己当初跟着九公主一起出了宫中,才有这番见识。
综上原因,小豆子那是巴心巴肝地听候九公主的差遣。
小豆子让人抬着两大框洗得白白净净的番薯进了驿站中的竹院。
“对对对,就是放在这里,哎呦都小心得点!弄坏了都得让你们赔!”小豆子尖声叫唤道。
屋中的几人闻声来到院中。
外院的吴大娘并两个护卫也来到了院里。
隔壁院子的吕洛也从自己的地挪了出来。
夜风吹拂,把竹院清翠的竹叶吹得“沙沙”作响,轻轻摇曳着如同翩翩起舞的精灵,空气中满是竹叶清新的味道。
几处灯笼把院里照得分明,只见院中摆着两个大筐,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吴大娘瞧了眼,欣喜地瞧着九公主,粗着嗓子道:“公子,这是番薯,可以吃的,怎么会这么多?”
九公主大步走过去,拿起几个红皮的番薯,递给小豆子:“去削了,让大家都尝尝看,”说着,抬起头瞧着面前的吴大娘道,“大娘,今天晚上不用做其它的食物,就吃这番薯,你看看怎么做好。”
吴大娘登时看过去,瞧见两个主子俊秀的面容,没好意思提醒:吃多了番薯会胀气!
以前牛爱吃这个,吃多了肠胃就不好,说通俗点就是肠胃不通,会放屁。
所以倒是没有瞧见人吃这个玩意。
但定城“公子”是何人,她的话,她自然奉为“圣旨”。
她点点头,脑中已经想到了无数做这个番薯的想法。
小豆子很快肖好了一盘,分别端给院中的人。
文珠战战兢兢地拿了一块: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能吃?
鹰空爽快地拿起来:这不够他塞牙缝的,就不能肖几个。
蛇卫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小豆子不敢招惹这尊大神,走向旁边的四公主。
盘子递到四公主面前时,四公主有些嫌弃:“不明食物,我不吃……”她如果没有记错,刚刚这物上面还沾着泥土!
九公主翻翻白眼,伸手拿了一根凑到四公主的嘴里:“就你挑食,你咋那么难伺候呢?晚上饿你肚子。”
这可是她亲自种的,她敢不吃?!
别逼她学宫映雪那招,让她吃一个月!
四公主紧闭着嘴,声音从嗓子眼发出来:“饿死是小,毒死是大!我不吃……”九公主岂能让她如意,逮着她吐字的当口,把一块番薯都投进了她嘴里,“唔唔……”小九真可恶,还记不记得她欠自己的银子!逼急了,马上让她还债!
小豆子忙道:“毒不死的,小的之前也吃了不少!”
四公主美丽无双的小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一个不小心咽了下去,顿时花容失色,脚步不稳地转了半圈。
罗裙随着她旋转的动作层层铺开,如菩萨座下金莲,院中的男人不由得愣了一刻,这人风姿最盛,即便是穿着普通的衣裙,也让人不得不注意。
满院的人瞧见美人这幅神态,均笑了起来。
吕洛失神片刻,对面前这美人的身份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定城说她是一个公主,那这个被她称为姐姐的人,定然也是一个公主……
想起上次定城说他无意中给两人带来的伤害,他有多少次想开口说句“对不起”,可这人冷傲得让他不敢靠近。
吕洛伸手拿了一块,小口的尝了尝,脆而甜,比饿肚子的滋味要好受许多。
“公子,在下有话跟你商议。”吕洛适时开口喊道。
九公主歇了玩闹的心思,拍拍手,走向吕洛。
竹院中也有一方石桌,吕洛坐定,拿着手中的番薯看起来,听见九公主的脚步声,才抬眸凝视着眼前的人,她还是男装打扮,身姿挺拔,脚步爽快利落,一身气质卓然,坐下后,望着自己,一张脸笑颜如花,眼中闪亮明媚,仿佛在说,找我何事?
吕洛愣了愣,方才道:“秋收后,各处将有变动,我们要早做准备。”
九公主点点头:“嗯,我省得,你召集他们商议时通知我一声,我参与便是。”虽然她不是很懂,好歹可以听一听,这个不妨碍的不是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吕洛沉声道。
“嗯?”九公主挑眉,不说这个,要说什么?
吕洛想了想不回反问:“你有多久没有去见秦大人了?”
九公主有些烦:“我没事去见他做什么?”她可是把他记得一清二楚,总是看自己不顺眼,关键还欺负自己,他……
算了吧,提起他都累得紧。
吕洛叹道:“秋收后不比夏季,以后也不比之前,你和秦陌同在阳城,却各自为政,打章英是没有什么问题,若是攻打孙炳南,我们这样分散,与我们都没有好处,所以不如联合,就算是不联合至少别这样,两军在一处却互不来往。”
给他的感觉就好像这两个人如夫妻在置气一般,这都一个月了两人还真能做到互不来往的地步,两人的气性真是高。
九公主深呼吸了一下:“之前他是什么样子,你也瞧见了,对我就是那嬉皮笑脸的,虽是笑着,但从来不好相处,他又瞧不起女子,这次我再去说,若是他又让我把定城军并入他门下,我该如何?”
现在定城军有五万人,陆陆续续有被招降的人加入他们的队伍,若说之前还没有什么,可现在,她是真心不愿意给秦陌。
毕竟这东西就和权利和钱一样,没有尝到滋味的时候,也不存在舍不舍得,可一旦尝到里面的各种滋味,她便舍不得放开了。
特别是现在她走到城中,谁人不尊敬地唤她一声“公子”,更有兵士无比佩服地望着她。
那样的目光,让她沉迷……
让她有些飘……
吕洛没有说话,他只是从全局考虑,倒是忽略了那人的脾性,被她这么一提醒,忽地想起了秦陌关自己一个月的时间!
一时还有些恨得牙痒痒。
那时候难道没有好好的谈吗?可那人自以为是,听不进去的。
九公主最近有些傲气了,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她瞧见吕洛眉宇间一丝惆怅:“罢了,我明日再去跟他谈谈。”
她安慰自己:不为其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早日回到皇城,她也要去找秦陌谈谈。
秦陌这段时日有些消沉,每日在兵营晃悠,本来他也想带着兵去偷袭,结果人家吕洛做了!
他想招收兵,结果那些人都往吕洛,不,都往小九哪里跑,比他的号召力,呼声还要高。
人家五万,他才多少兵,就算加上南边秦其的兵,也没有人家的多,除非把秦家所有的兵力加上。
他本想把高达的兵据为己有,可高达那个油条子滑得很,再说,现在他还真不敢动他,他把小九哄得极好,三天两头的送东西过去。
上上次据说送了一匹白色的坐骑,上次又寻了一把宝剑,偏偏小九那个没有见识的,把这些玩意当稀罕,全都收了!
矛盾呀,他当然希望小九好,可现在小九比他一个男子还要优秀,让他极没有面子,是以,这段时间都是呆在军营,也不曾去驿站找过小九,日子过得沉闷又憋屈。
连平日有事没事总来找自己的阳城几个官员也不曾来找自己喝酒聊天。
正烦着的时候,从他身后传出一声犹如天籁的声音:“你怎地坐这么高?”
秦陌背脊一颤,回眸望去,只见他最近总是想着的人,从楼梯口走上来,穿着浅色的月白衣衫,一头青丝束起,看不清她的表情,楼梯口处忽明忽暗的光线,把她的身形显得绰约风情。
秦陌的心“砰砰”跳起来,只感觉她一步步像是走入他的心间,而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她步伐如此的一致。
这是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胸腔里的热烈。
秦陌呼吸急促起来,片刻又鄙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他不允许小九可以这么牵动他的情绪!这时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
他只能是他自己。
九公主走上了楼梯,这是兵营城门口的点将台,站在上面可以把校场上士兵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可以检验士兵们列队的情况,也便于在出兵前做安排。
秦陌坐在城墙台边,这边台不高,他一只腿微微弯曲卡在城垛间,另一只腿放在下面,修长,好看。
这个动作悠闲慵懒,他依旧是一身暗花的深色青衣,把身姿包裹得俊朗挺拔。
如一副名家绘制的水墨画。
秋老虎虽已过,但风吹来,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热。
“你在上面做什么?”九公主微微笑道,又问了一声。
“哼……”秦陌轻哼一声,没有回话,转过头望着前面的校兵场。
校兵场周围是一圈树,不大不高,但紧紧地把整个场包围,让人无法窥探里面的点滴。
九公主扶额,一时觉得自己这脾性太好。
宁辞生气,是她哄;
四公主生气,她去哄;
宫映雪生气,还是她去哄;
文珠生气,她也得哄着……
现在又来一个秦陌!
真是要命呀。
关键是每次都不是她惹的,比如这次秦陌生什么气?气她之前收了兵匪?气她拿银子出来筑城囤粮?还是气她成立了定城军?
可这些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呀?这表叔怎地还在计较!
而且他之前那般无礼地轻薄自己,自己都没有找过他的麻烦。
好半晌,九公主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背对着秦陌。
心中也有些莫名的烦躁,凭什么都要她来哄,她也要人哄的好不好!
秦陌感觉她在自己的背后坐了下来,心突然一松,他的背往后仰了仰,最后靠在了上面:呵,这可是你自己寻上来的。
秦陌勾唇,脸上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仰头靠在了她瘦小的背脊上,那背脊似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猛地颤了一下,如被狂风吹弯的小树,接着便是慢慢地直起来,承受住他所有的重量。
九公主的背被他压得一弯,差点背过气去,顿时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坐在他后面,这不是脑袋进水了嘛?
她咬牙吃力地支起身子,想跑开,觉得自己又很没有脾气,于是两人极不协调的背靠背坐着。
“小九?”
“嗯?”
“你还是小九吗?”
“……我不是,你是呐?”
还是这么不同,秦陌桀然一笑,背脊因着他的笑,不住的颤动。
九公主感受那力量,突然觉得有些神奇,又生出许多关于“礼数”“礼法”等规矩来……
流光溢彩中,他又问:“小九想过去漠北吗?”
“我疯了才想去那地!”
“呵呵……”
九公主听见“呵呵”两个字,顿时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笑什么?”
“你说……我娶你,好不好。”
九公主大惊,准备故技重施,走为上策之时。
他优雅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想了一个月,从……”秦陌本想说,这一个月感觉怪怪的,脑中总是你的影子时,嘴里却不自觉的说出了另一番话来,“我想了一个月,如果我们的兵要合在一起回皇城,除非我娶你……”
九公主怒了,从台边轻巧地跳下来,她定定地审视着面前的男子,半晌,才道:“我是定城公子,秦大人莫要忘记了。”
当她是什么,莫说他现在要成为她军中的主将,她都要考虑考虑,还来一句他娶自己,疯了吗?
还是他以为她那么不值钱!为了这几千兵力便委身与他!
秦陌心头一着急,慌忙中逮住了她的手,小手葱白柔软,手心却有细细的茧子。
秦陌心头一震: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该是万人膜拜的存在,居然手心生茧。
这边九公主更怒了:他还敢逮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上次他抱着自己就开始亲……
秦陌抬头望着她,她逆光而立,满脸的怒容,虽穿着男袍,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是一个公子,眉目带着英气却不乏柔情,裁诗为骨,真正的牡丹国色,不可一世。
小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瞩目,又让人惊艳。
秦陌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为之神迷。
九公主又惊又怕,忙抽出自己的手,飞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