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那门铃声响的很突兀。
阮稚以为是明朗或者秦飘落了什么东西,折回来取。
她走过去打开门,却看见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他们。
而是……
“徐怀深?”阮稚吐出这个名字,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瞬间又裂开了。
他竟然找上门来了?
徐怀深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门外,眼神如幽潭一样盯着她。
阮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要将门关上。
砰!
门上被什么力量一下抵住,阮稚抬头去看,徐怀深的一只手抵在门上,很轻易的就将门推开。
而后,他整个人跨进来,拽过阮稚的手,将她抵在了鞋柜上。
“徐……徐怀深……”阮稚的声音在发抖。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盯着她。
一双眼,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盯穿。
阮稚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
徐怀深俯首,他的一只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那冰凉的指尖,贴在她的肌肤上。
让阮稚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妈咪。”阮萌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徐怀深微微侧首,看向站在房间门口的小团子,黑眸微的一眯。
阮稚忽然被松开,她眼睁睁的看着徐怀深走向阮萌。
“爸爸。”她听见阮萌叫了一声。
阮稚看见徐怀深抱起了阮萌,走出了她的家。
她的世界一下子被掏空了。
疯了一般的追出去,可徐怀深和阮萌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满世界的找着,都找不到……
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啊!”阮稚从床上笔直的坐起,照进瞳孔的是落地台灯散发出的温暖光芒。
她慢慢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形。
神思慢慢回归现实,才惊觉刚才那不过是个梦。
徐怀深没有出现,阮萌也还好好的躺在她的小床上。
一切都只是她的噩梦而已。
阮稚拉开窗帘,看见窗外清冷高悬的月亮,和小区内宁静的夜色,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她太紧张了。
只因为白天和徐怀深擦肩而过的那一次见面,她这一整天的神经都绷的很紧。
到了晚上才会做出这样可怕的梦。
阮萌还安然的睡着。
阮稚站在窗边舒缓了情绪,才走过去,弯下腰,手指贴近她的小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指太冷的缘故,碰触到阮萌的脸时,觉得那温度好像又变高了许多。
再看小家伙的脸,好像是比之前要更红了。
阮稚再三用手去贴她的脸颊,发现不是她的手指太凉,实实在在是阮萌的体温又变高了。
“萌萌?萌萌。”阮稚将脸贴近阮萌,手掌轻轻拍着阮萌的脸颊,轻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阮萌从昏昏沉沉中醒转,眼睛睁开,表情却很迷糊。
但还是软软的喊了一声,“妈咪。”
听见她喊了一声,阮稚才松了一口气。
赶紧用额温枪测了一下温度。
不测不知道,一测阮稚彻底慌了。
都已经三十九度了。
温度又烧上去了。
阮稚慌了,刚才梦境带来的恐怖还未消散,就又被新一层的担忧笼罩。
她没有迟疑,此刻也想不了那么多,当即用外套包着阮萌,匆匆出了门。
深夜的医院,处处透着宁静。
顶层,张院长送徐怀深到电梯口,跟他握了握手,“之前一直听说徐医生是医学界翘楚,今日的交流,让我对徐医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总之,医院交到你手上,我放心。”
徐怀深也礼貌的微笑,“我也很期待这次的合作。”
电梯到了,张院长说:“搞得这么晚实在是不好意思,我送你下去。”
“张院长留步,我自己下去便可。”
和张院长告别,徐怀深走进了电梯。
门合上,徐怀深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微微往后靠在电梯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抽出一支,抬头间发现头顶的摄像头。
顿了顿,苦笑了下,将烟重新塞回去,装回口袋里。
干净光滑的电梯门上隐约倒映出他的轮廓,徐怀深就盯着那个轮廓,不知道在想什么。
深夜的电梯没什么人用,从顶楼到一楼,一路畅通无阻,也只用了了了数分钟而已。
电梯的门打开,徐怀深直接抬脚出去。
这个点的医院里很清冷,徐怀深捏着车钥匙朝自己的车走过去。
手刚搭上门把手,却又似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口袋。
果然发现,手机落下了。
只好又锁了车门,抬脚往回走。
门诊部门口,一个女人的身影忽然窜进他的视线里。
四周的光线太暗,可他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那个纤瘦的背影。
脚步就这么慢慢的停了下来。
徐怀深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匆匆的跑进医院。
正要再抬脚,却见旁边的出租车上,司机一边下来一边说:“再着急也得给钱吧?”
说着,朝医院里面走。
司机注意到了徐怀深,因为他正看着自己。
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就像电视里的大明星一样,五官格外精致。
司机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从徐怀深身边擦肩而过。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等等。”
……
阮稚抱着阮萌,一下出租车就跑进了急诊室。
她满心焦灼,压根就没注意那边站着的男人。
阮萌被推进了急诊室,阮稚想要进去,却被护士挡出来,“没什么大事,别太担心,先去交钱吧。”
“好,好。”阮稚着急的去交钱。
门诊收费那块早就下班了,大厅里只有摆放整齐的一排缴费机器还亮着灯。
阮稚站在机器前,将就诊卡塞进去,想到刚才,依然是心惊肉跳。
来的路上,阮萌一直在昏睡。
这一路上,她抱着那具小小的滚烫的身子,心却凉到了极点。
阮稚对着机器发呆,屏幕上跳出缴费的二维码,她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摸口袋。
左边口袋空空,右边口袋同样空空。
出门的急,她既没带手机,也忘了带钱包。
恍然才想起,刚才坐出租车的钱都还没给……
阮稚下意识的回头,往门口看。
隔着玻璃门,医院外面空荡荡的,并不见出租车的影子。
而阮稚的视线一偏,忽然注意到那边光影暗淡的角落里,立着一抹身影。
因为光线实在太暗了,又隔着一大段距离,她看不见那人的样貌,甚至连那个人是男是女也无法分清。
可是很奇怪,她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个人的目光,好像正笔直的落在她身上。
而且,他一直都一动不动的。
就这么站在那。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阮稚的后背涌起一层寒意。
她拔下就诊卡,从旁边的通道,折返回到急诊室里。
阮稚最后,问护士借了电话,给秦飘打过去。
不出半小时,秦飘出现在医院。
彼时,阮萌已经挂上了吊瓶,重新住了院。
“秦飘,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昨晚送我来的那个出租车?车钱我还没给他。”阮稚说。
她总惦记着这件事,想着还是要把车钱还给人家的。
秦飘的朋友多,而且杂,就这家医院里都有他朋友。
想查这件事不难,找人帮忙调出昨晚的监控就好了。
秦飘打了个电话过去,不到半小时,截好的照片就发了过来。
秦飘把手机递过来给阮稚,“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阮稚接过来看了一眼,却一下僵在那,脸上的血色瞬间退散。
“怎……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秦飘不明所以的凑过来。
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很清晰,能清楚的看见出租车的车牌号码,还能看见站在出租车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秦飘刚才只注意到了车,觉得能看清楚车牌号码就够了。
现在看阮稚这个表情,又发现她一直在盯着画面上的两个人看,甚至还放大了。
秦飘也觉得奇怪,“这两个人是谁啊?”
阮稚的手指悬在其中一个略矮胖的男人身上,道:“这是出租车司机,昨天晚上就是他送我们过来的。”
她要找的人,也就是这位司机。
而后,她的手指又缓慢的移到了旁边的另一抹身影上,顿住。
画面太清晰了。
即便是在晚上,即便隔了这么一大段距离,可这个男人的五官,还是能看的清楚。
秦飘说:“这人长得还不赖呢。是路人吗?”
阮稚动动唇,“不……不是。”
秦飘疑惑的转头,“你认识的?”
阮稚抿住嘴,却没再回答这个问题。
她忽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她站在大厅里缴费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个身影……
后背,又出了一层冷汗。
“师父?你没事吧?”秦飘发觉她的面色越来越不对劲,一双眼里也被某种恐怖所蔓延。
他忍不住抬手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阮稚却直接吓得站了起来。
“!!!”秦飘则是被她吓到了,把手缩回来,“师……师父,你没事吧?”
阮稚的视线慢慢聚焦,好像飘飞在天外的思绪也在这瞬间被扯了回来。
她呆呆的看着秦飘十几秒,才摇摇头,“没……没事。”
说没事那都是假的。
自从昨天偶遇徐怀深,她的心就没安宁过。
原来她以为,徐怀深并没看见自己。
可现在看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
那他昨天,是装作没看见她吗?
阮稚觉得这样也好,相逢陌路,应该是她和徐怀深最好的结局了。
但愿,之后都别再碰到了。
阮稚不敢乱跑,就守在病房,除了打热水,基本不出病房的门。
下午的时候,明朗过来。
说起昨晚的事,明朗还是有点愧疚,“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阮稚笑了笑,道:“不想让你担心。”
明朗低头看着阮稚,忽然朝她走近了一步,“阮稚,六年了,你还跟我一直这么客气下去吗?”
“……”阮稚垂下眼,有些不自在,“主要是知道你白天有事,不想让你分心。”
所以她才给秦飘打了电话,而没给明朗打。
这话听上去有道理,但阮稚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她用来安慰明朗,和搪塞自己的理由罢了。
明朗的目光扫过她的手,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指。
阮稚动作微微一僵,目光落在两人的手上,心里纠结了一秒,却终归是没把手抽回来。
六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六年?
而明朗为她付出的这六年,是她穷其一生也没办法回报的。
本来她可以让自己慢慢的来,觉得长此以往,总有一天她会习惯明朗的。
到时候接受,就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那个人的到来,搅乱了一湖池水。
或许,她现在就可以试试,接受明朗……
明朗盯着她的神色,见她只是僵了一下,并没把手抽回去,神情中的紧张稍有缓解。
他柔声道:“我需要回凉城一趟,等这次事情办完,我就可以留下来长住一个月左右了。到时候我可以陪在你和萌萌的身边,我也放心。”
阮稚点点头,“好。”
明朗望着阮稚消瘦的肩,她是那么的脆弱。
一时间,明朗心中涌起无尽的保护欲。
他想伸手抱抱阮稚,秦飘却忽然推门进来,“我回来了!”
阮稚赶紧把手抽回来,并且迅速的和明朗拉开距离,神色微微不自然,手脚都慌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瞧着她这样,明朗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飘瞥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明朗稍稍收敛笑意。
秦飘说:“师父,找到那个出租车司机了,他说昨晚的车钱,已经有好心人帮付了。”
阮稚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夕阳西斜时分,明朗离开了云城。
飞机从头顶掠过,渐渐跃入云端,很快,就连那巨大的轰鸣声,也都消失不见了。
窗外夕阳如火,病房内相对安静。
阮萌睡了一天,现下已经醒了,靠在床上看动画片。
小家伙本来就比同龄的小朋友要瘦弱,生了病,就感觉更虚弱了。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一双眼睛里没什么精神。
阮稚在洗手间,听见有医生走进来查房。
秦飘守在外面,回答了几个问题。
就在阮稚拉开房门要往外走的一瞬,从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阮、萌?”
很轻的叫出阮萌的名字,语调很平淡,却又似夹杂着一份不同寻常的情绪。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阮稚的血液都仿佛僵住了。
她握着门把手,站在卫生间里,隔着打开的一条门缝,听到秦飘的声音。
“啊!我想起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喊出来的时候略显激动。
等他喊完,整间病房就又恢复了寂静。
紧接着秦飘说:“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是出现在监控画面的那个男人!”
“不对……我觉得你好眼熟,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见过呢?”
秦飘急躁的不行,忍不住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明明呼之欲出,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可太糟糕了!
阮稚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用极为淡漠的声调说道:“三年前,我们在去H市的飞机上见过。”
“什么?”秦飘一怔。
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可经他这么一点,一切瞬间豁然开朗。
三年前飞机上相遇的那段记忆,一下子展现在了秦飘的眼前。
他一拍大腿,激动道:“对对对,是是是,就是你!没错!”
徐怀深:“……”
秦飘走过来,一把握住了徐怀深的手,“大神,我找你很久了!”
自从三年前,跟徐怀深组过一次队。
一直让秦飘对这个人念念不忘。
不知道是不是太深刻的想记住,反而越记不住他的具体长相。
但是一见面,还是能觉得他很眼熟。
“你找我?”徐怀深合上病历卡,淡淡挑眉,眸中铺满疑惑。
“是啊。”秦飘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不肯撒开,“遇到你之前我不会打游戏,还是个入门菜鸡。当时没觉得你有多厉害。但是后来,随着我对游戏生涯的深入,当初你的操作却在我的脑子里鲜活起来。我才知道,你是真的厉害。”
秦飘遇到崇拜已久的偶像,语气激动的说了一通。
徐怀深很难抓住重点,“所以,你找我是为了打败我?”
“当然不是!”秦飘说,“我想拜师。”
“……”
阮稚深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秦飘发消息,“让他走!”
秦飘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下意识的把手机拿起来,屏幕点亮。
徐怀深垂眸,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他手机屏幕上的那条新鲜热乎的消息。
实在不是他视力好,而是那个消息,简简短短三个字,一目了然。
“嗯?”秦飘此刻完全沉浸在遇到偶像的兴奋中,没能反应过来阮稚的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他条件反射的探头,看向卫生间方向,果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的阮稚,开口就喊,“师父,你让谁走啊?”
他这么一喊,徐怀深也微微回头看过来。
阮稚没有防备,一下就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