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一辈子都这样，长不大，那你就不能抱我，你也抱不了我，等我以后老了，连路都走不了，你还指望我照顾你吗？”
这画面是楚晏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画面，因为这一天对于楚晏而言，是一件遥不可及之事。她很难想象那时候的自己，两鬓白发苍苍，一嘴牙齿都掉得差不多了，说话都说不清楚，吃饭时，手都在打抖的模样。
可是，几年前的自己，又何时想过，她会有欢喜到无法自拔的人？何时想过，会爱而不得，只能偷偷带着孩子跑路？
无情岁月。
明知年华终将老去，而楚晏只是静默着。十年前，她是站在青春的尾尖静静眺望，盼着风的微笑，盼着自己心动的男孩儿。
他不告而别，让她失落了许久。
一个装着玻璃弹珠的瓶子，存放了很久，最近几年，明衍见她还是对着这个裂了口的玻璃瓶发呆，便打趣了她几下。
“小晏啊，你要是真怎么欢喜这个瓶子，我改日再送你个？”明衍笑着就要过来把瓶子拿过去。
感到旁边有流动的空气，楚晏几乎是在下一秒把玻璃瓶紧紧护在怀里。
“哦……是明衍学长啊。”楚晏尴尬地挠了挠鼻子。
“我觉得这个瓶子蛮好，我恋旧，放在身边很久的东西就不舍得丢了。”
无论是物品还是人，她啊，习惯了，就难以丢了。
被她捏着的小瓶，起初是明衍送的。楚晏喜欢过明衍，所以他送的东西，她很珍惜。而之后，因为线头松了的原因，它就掉在地上碎了。
是陆恃带回去后帮她又重新补完整得，他当时捡碎片把手弄得全是伤口的时候，楚晏可是全都看在眼里。
她想说的话如鲠在喉，陆恃说了什么，她也记不太清。
反正楚晏觉得，这个瓶子记载了她跟两个男人的爱恨情仇……价值意义非凡，就成了独一无二的宝贝了。
“那你不要老，我不准你老！”楚允安突然探过半个身子，牢牢抓住了楚晏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楚晏感觉是陆恃回来了。
迷糊的眼眸狠狠一颤，就在楚晏要确定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她眼前人的模样却变了个样。
哥哥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她家，脑子抽疯了才会有这样的假设。
楚晏虚弱地叹了口气：“……又说孩子话了。”
也不知到底谁才是那个“小孩”。
楚允安切好牛肉，把蛋饼也拿过来切好。切的形状居然有模有样。
他把牛肉片放在蛋饼上，用叉子叉起来：“张嘴。”
贴心得很。
楚晏心中感动。
她张嘴咬住他喂过来的蛋饼。
楚允安勾起唇角，圆润的桃花眼里有繁星闪烁：“香不香？”
“宝贝喂，当然最香了。”楚晏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手来，竖起大拇指。
楚允安的眼角微微笑出纹里：“我很开心！”
他就算是个“神童”，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来到人世间，总共就那么上千来天，对世间充满着好奇，时而成熟时而幼稚，却都是楚晏喜欢的样子。
没办法，谁叫奶团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
她不疼，谁来疼！
楚晏亲了他脸蛋一口：“嗯，妈妈看出来了，宝贝开心了。”
“而且啊，现在应该是特别开心，对不对？”
奶团子和陆恃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开心了，生气了，委屈了，都会告诉她，并且会告诉她原因。
才不像陆恃那个闷葫芦，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让她猜心思。
如果这时候杠精本尊林絮在的话，那肯定要怼上一句：“这是你生的娃，他是你儿子，他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晏晏啊，几年不见，怎么见你的智商直线下滑去了呢？”
还好，她选的这个小破村庄，愿意过来的也就明衍了。
而他也不是经常过来，所以几百平米的豪华别墅，就成了她和楚允安的了，安逸！
“头过来，妈妈也来喂你。”楚晏也插起一块，放他嘴边。
楚允安没有矫情使出平日里从电视剧里看到的桥段——欲情故纵。
他的小舌头一伸出来，就卷走了叉子上面的牛肉。
楚允安优雅地吃进去，嚼吧嚼吧。像一只黑猫儿，高贵显得神秘。
陆恃吃东西时，也会伸舌头，但这是他的小动作，要是不怎么注意，就不会发现这个细节。楚晏就没给奶团子发哥哥吃饭的视频，那他怎么会连吃饭都这么像？
怕不是基因遗传能力太强？
“你吃饭别伸舌头。”楚晏抿唇，声音有点儿沙哑。
“为什么？”
楚晏露出一个典型的微笑表情包脸：“像那个老男人。”
“……”
楚允安傻乎乎地看着楚晏，等反应过来，他瞪了一眼楚晏。
你看……连瞪人的模样都像，完了完了。好在楚允安只是会更孩子气一些，否则啊，楚晏很怀疑陆恃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以至于缩水了。
“咋样，好吃吗？”
楚晏发现，她现在唯一感兴趣并有着最大的乐趣就是观察他。
她又插起一块食物，递到他的嘴边。
楚允安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吃下去才喃喃道：“不怎么样，是你喂的我才给脸的。”
“我的脸真大。”楚晏失声，她感慨了一句。
楚允安当作没听到这句话，他喝了口牛奶，用纸巾擦了下嘴，端坐着，生出几分认真。
“允安是不是你第一个喂的男人昂？”
楚允安忽然开口。
他总是这样。
楚晏每次听他小孩的声音，却硬生生用着大人的口吻，她就很想喷水……
“如果是小男人呢，你倒是第一个。”
楚晏特地强调了小字。
“你喂过老男人？”楚允安立马get到楚晏的点，他瞪大了圆溜溜的眼。
“咳，这是必然。”楚晏一愣，似是没想到他的小脑瓜子能够转得这么快，“不过，那时候他可不是老男人哦。”
还表扬夸赞起老男人了？
桃花眼里尽是委屈。
“我会努力原谅你的……”他梗着声音说，“你也要多做一些让我开心的事，帮助我原谅你才可以！”
这小子说的话怎么那么像他的老子？
楚晏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奶团子虽然嘴上有点瓢，但是落实到了实际，这家伙又变得非常顺眼。
就不如说他们早餐吃完了，楚允安就争着要自己洗盘子。
楚晏一听，眉眼一笑：那正好，我还不想洗呢。
楚允安三岁的时候就洗过碗，因为他个子太矮，够不到台子，就自己搬来小板凳，踩上去自己洗，而且洗得还很干净。
自那以后，楚晏每次在洗碗的时候，他总会凑过来帮忙一块洗。
而洗盘子变成了奶团子快乐地工作，谁都拦不住！
楚晏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摆脱小恶魔，休息几分钟。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那么儿子就是母亲的小棉袄，太贴心了有木有？
为了给奶团子一点自豪感。
在他第一次洗碗，楚晏就夸赞了他。
她抚摸着他的脑袋说：“宝贝你太厉害了，你比你爸爸能干。他不会洗盘子，你居然会！”
至于陆恃他到底会不会洗盘子，楚晏不知道，因为她就没看到过他洗碗，所以就被默认为不会洗碗了。
她靠在沙发上，两腿一翘舒服极了，她看着开放式厨房里楚允安的一举一动。
小家伙站在凳子上，戴着儿童版围裙，拿着大大的盘子……
小小的手抓着大大的盘子，一点点洗，认真且乖顺。
“允安，别把盘子给摔碎了。”
“嗯……”
楚晏想着这小子一向不会让自己担心，要是真摔碎了……
她又道：“如果摔破了盘子，别自己去捡，小心搁到手。”
“啰嗦！”四岁的楚允安嫌弃了他的“老母亲”。
孩子“大了”，她被嫌弃了？
楚晏叹口气，拿起电话，拨打国际长途电话——洛医生的私人手机号。
洛书宇和晴安沐帮楚晏动完刀子就准备回华夏，奈何晴安沐那边又在和宁家搞些事情，因此拖了好久他们才终于又回去了。
电话打了很多次，当楚晏以为他是在动手术不方便接电话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已经接通了。
不过答话的人却不是洛医生，是位姑娘家。
声音很耳熟，楚晏听了好一阵子，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这是晴安沐。
“哦，是楚小姐啊，洛医生他前几天不幸摔断了腿，正在住院，他今年来不了美国，你要不回中国来注射药物？”
晴安沐缓缓接着道：“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洛医生起码要半年才能下病床。”
可是楚晏的脸根本撑不到半年以后就会恢复原貌，那么她四年半前动刀的意义何在？
楚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指尖拂过。
不消一个月，软骨就会化为水，被身体吸收。
“那我看看情况，应该是会回来一趟。”
“好的，来之前再联系下洛医生，要不您跟我说下也是可以的。”
结束电话后，楚晏本就皱着的眉，更是舒展不开来，她一脸忧虑地看着窗外，看样子就像个幽怨的小媳妇，有述不完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