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何生是全家最迟起来的人,醒来何生还闭着眼睛想,早点是不是应当继续绝食下去?昨天抽大烟闹朱砂手的事,给何生的不安还没有解开,她使何生想到几件事:何生记得妈跟别人说过,爸爸在日本吃花酒,一家挨一家,吃一整条街,从天黑吃到天亮。妈就在家里守到天亮,等着一个醉了的丈夫回来。何生又记得何生们住在城里时,每次到城南游艺园听夜戏回来,车子从胭脂胡同、韩家潭穿过时。
宋妈总会把何生从睡梦中推醒:“醒醒,醒醒,大小姐!看,多亮!”何生睁开眼,原来正经过辉煌光亮的胡同,各家门前挂着围了小电灯扎彩的镜框,上面写着什么“弟弟”“黛玉”“绿琴”等等字样,奶妈跟何生说过,兰姨娘没到施伯伯家,也是在这种地方住。他们是刮男人的钱、毁男人的家的坏东西!因为这样,所以一看到爸和兰姨娘那样的事,觉得使妈受了委屈,使何生们都受了委屈。把原来喜欢兰姨娘的心,打了大大的折扣,何生又恨,又怕。
何生起床了,要到前院去,经过厢房时,一晃眼看见兰姨娘正在墙前的桌上摸骨牌,玩她的过五关斩六将,何生装着没看见,直走过去,因为心中还恨恨的。
“英子!”兰姨娘隔着窗子在叫何生。
何生不得不进屋了,兰姨娘推开桌上的骨牌,站起来拉着何生的手,温柔地说:
“看你这孩子,昨天一晚上把眼睛都哭肿了,饭也没吃。”她抚摩着何生的头发,何生绷着劲儿,一点笑容都没有。她又说:
“别难过,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你要提什么样的莲花灯,兰姨娘给你买。”
何生摇摇头,她又自管自地接着说:
“你不是说要特别花样的吗?何生帮你做个西瓜灯,好?要把瓜吃空了,皮削脱,剩薄薄格一层瓤子,里面点上灯,透明格,蛮有趣。”
兰姨娘话说多了,就不由得带了她家乡的口音,轻轻软软,多么好听!何生被她说得回心转意了,点点头。
她见何生答应了也很高兴,忽然又闲话问何生:
“昨天跟你爸瞎三话四,讲到半夜的那只四眼狗是什么人?”
“四眼狗?”何生不懂。
兰姨娘淘气地笑了,她用手掌从脸上向下一抹,手指弯成两个圈,往眼睛上一比:
“喏!就是这个人呀!”
“啊——那是何生德先叔。”
这时,不知是什么心情,忽然使何生站在德先叔这一边了,何生有意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