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楚不知道要说出什么。
蔺森又笑了,这一次是自嘲。“我知道,你会认为做朋友是一种变相的‘接近’。可是,怎样的‘接近’才是正常的呢?我只是想与你正常相处罢了。至于喜欢,我可不可以约定时间,这种感情的东西,不知道你懂不懂,不是像做手术切除一个东西那么简单,所以我不能说不喜欢你当真就不喜欢你了。”
毕竟这么多年,毕竟当初那么喜欢。
方楚楚回身,看向蔺森。
他帽子上衣肩上都有积雪,可能是太久时间僵硬站立,他看向她时仿佛一尊冰雕。“方楚楚,让我做一个喜欢你的普通朋友可以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请求,但方楚楚似乎每一次都会开口拒绝,可是这一次,她想改口,“好。”
虽然两个人隔了不到五米的距离,但声音传到蔺森的耳朵似乎走了好长时间,以至于方楚楚以为对方根本没听到。
犹豫要不要再说一遍,却听见一声轻微的叹笑,那个男人鼻头冻的通红,嘴角牵动,露出整齐的牙齿,潮湿纯白的热气呼出来,包裹眼前的白雪,通过那层温暖,她看见他笑了。
然后方楚楚也笑了,情不自禁的,毫无察觉的。唯独被她眼前的男人印在心里。
“那以后见到,我可以向你打招呼吗?”男人开始犯傻,方楚楚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他,只能僵硬的点点头。
“以后给你打电话你也会接吗?”男人又急急的问出,方楚楚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对他的电话的过滤行为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作为补偿,她告诉他,“我换了新手机。以后如果有联系,还是我打给你吧!”
可是对此,蔺森却很怀疑,除了上次醉酒,她几乎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你会吗?”他不安的问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方楚楚认为现在自己很正常,她和他目前的关系也很正常,所以互相打电话又有什么难的呢?
“我以前就打过啊!”方楚楚反驳。
“以前?”蔺森突然想不起来,是多久的从前。
而方楚楚,也在刹那点燃,无数的雪花一瞬间仿佛失去了万有引力,纷纷回到静谧苍穹,仿佛应了那句话,“当你看到雪花飘向天空的时候,你可能正在经历时光倒流。”
然后真的,时间退回好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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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肖君站在一栋居民楼前,在风雪中默默点烟,然后衔在嘴边。
他想起来,那句话是方楚楚说的,肖君轻笑,回头他似乎看见雪花静止,然后上升上升——风雪里有一对男女正向这边走来……
如果时间真的能倒退——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铅灰色的天空与大地,白雪飞扬。
肖君为方楚楚开门,马上一股刺寒钻进车内,方楚楚不由得地抱住双臂。“不下。”直接了断的口气,冷若冰霜的声音,无论是气氛和表情都与这漫天的风雪有的一拼。
肖君撑在车门处,笑她,“方楚楚,酒还没醒呢?”
方楚楚马上投来一记目光,“我不要下去!”她重复道,马上伸手拉住车门,可偏偏男人不让她得偿如愿。“放手!”实力悬殊,方楚楚只好用吼的。
肖君却依然不改嬉笑表情,隐隐往手上加力,“没看出来啊!喝醉了脾气还见长。”
说完拿下架在车顶的另一只手,他直接把方楚楚从里面给拉出来。方楚楚因为酒精的缘故,本来就站立不稳,此时被男人粗鲁的拉出来,别说反抗,她差一点就要扑到男人身上。
所以才站稳,她立马抬起手掌要挥下去,但被肖君截住。抓到她的手腕,他一寸寸加紧,“怎么还想打我了?”方楚楚不说话,瞪着眼睛只是盯着他。
肖君立马收手,两人距离一下缩短一倍。女人眼中的愤怒瞬间被恐慌占据,然后她听见男人说,“我把你从那里面救出来,你居然还要打我?我看你是醉糊涂了吧!”
方楚楚没有醉糊涂,刚刚的宴席,如果不是肖君推门进来带走她,她今晚可能就成了对桌那位大爷的“盘中餐”了。
他的确帮了她,可是方楚楚却偏偏说不出感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方启裕布的局,还是因为从心底她就讨厌他。
反正,她做不出感谢他的姿态,唯独只有恨。方楚楚用力抽走被他抓住的手,没有上车,转身自己关上车门,然后歪倒的靠着车身,她无力的问:“你到底要我干嘛?”
肖君看出她在妥协,没有继续逼她,他轻轻说,“带你看个东西。”
转身,他向深灰色的前方走去,不用回头,他知道方楚楚正跟在身后。“你看!”走到目的地,肖君指给方楚楚看,一栋楼房。具体来说,一栋遗弃的楼房。
方楚楚没看懂,希望对方再给她多点提示,看过去时,却发现男人嘴边叼着香烟,正尝试用打火机点着。
怎奈此时的风太大,他几次点火几次吹灭,香烟没点着,他则没停止打火。
方楚楚看到心烦,走上去,她双手窝成屏障,将火苗罩在里面。
肖君本来一直低头打火,见她的手罩上来,不由得想抬头看她,却被对方遏制,“快点。”
他偷笑,这才低头去,香烟成功被点着。方楚楚双手离开,问:“这栋楼和我有什么关系?”
肖君此时却不着急告诉她,笑着,他说,“谢谢你。”因为想得到的不是她想要的,方楚楚迅速的扭过头,不再寻求他,抬起头认真看向高楼。
大冬天,肖君很少能看见如此优越的脖颈线,在白雪中,就像一根亭亭玉立的白玉兰。走上去,他朝女人的侧脸吹出烟雾。
方楚楚闻到味道,立马捂鼻子扭头,却见一脸坏笑的肖君,她马上后悔下车出来,骂出,“我看你才是醉酒的那一个吧!”
转身要走,肖君抓住她的手腕,“这栋楼就是你今天招待的那位的私产。”
方楚楚渐渐回身,肖君继续说:“你以为你拿下那个项目你就成功了?你错了,因为方启裕早就不在乎那个项目了,他在乎的是这栋楼。忘了告诉你,很多很多前以前,这块地都是你父亲的。”
方楚楚震惊,为什么这些她都不知道。
肖君慢慢靠近僵硬的女人,然后又往她脸上吹烟,她这才回神。“一栋废楼而已,我爸为什么执意要买下来。”方楚楚着急的问出。
肖君却一点都不着急,拿下香烟他递给方楚楚,方楚楚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推开,“你不要闹了!”
“抽烟让人清醒,我看你还没有酒醒。”她根本没有喝醉,何必要酒醒。方楚楚怒斥,“肖君,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话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吗?不是买,是拿回来,这里本来就是你父亲地盘,这栋楼也是当初送给他的。不过——”肖君松开方楚楚的手,慢慢转回身,看向高楼,“就算他今天不还,总有一天要还的。”
虽然肖君讲了那么多,但方楚楚依然云里雾里,走到肖君身边,她怎么看都是一座废楼,可是为了这座废楼,这块原本属于他的地盘,方启裕居然要做出出卖女儿的事情。
方楚楚想到这个就浑身发抖。“方启裕告诉你的?”她问。
肖君低头看向此时的女人,塑刻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有的只是不屈服的倔强和不投降的坚毅。
“方启裕不会告诉你这些。”他劝道。收回眼神,他再次穿过飞雪望向空楼。
“我再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吧。这栋楼施工快完工的时候摔死过一个人。那时才刚刚入冬,离家远的都回家准备过年,工地人很少,下第一场雪那晚,那个男人从当时的十九层楼摔下来,,没人知道,还是到第二早上才发现,人已经冻僵了,身上还覆了一层雪。发现的人也是看见红色的雪才知道的,不然可能要放到过年去了。”
虽然肖君尽量客观诉说,但方楚楚依然感受到不可抑制的忧伤,全身仿佛更冷了。她看向肖君面无血色的脸,有些动容,“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肖君没有理会她,继续道:“讲第二个故事吧,后来又有一个人从同一个楼层摔下来,也死了,死的那天也是一个下雪天,而且是那个冬天最后一场雪。”
“肖君!”方楚楚忍无可忍的喊出来,她做不到像男人那样无动于衷冷血无情,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动物,所以她不想听这些。“不要再说了!”
肖君这才偏头看她,面无表情,“我只想告诉你,这栋楼没人住的原因。他们说,闹鬼。任何人听了这故事,心里再强大,也不会去无视,所以再好的房子给一群疑神疑鬼的人住,总有一天会变成‘鬼屋’。”
方楚楚微皱眉头,突然有点懂了,“这是别人传的谣言?”
“不是别人传的,是方启裕雇人传的,而且这不是谣言,这就是事实。”方楚楚还是不相信,或许是她心底希望这悲剧从来没有发生。
肖君从她眼底看出质疑,嘴角含笑,他说,“不信?”
“如果你是楼里的居民,你会相信吗?”方楚楚反问。
“你看看这空楼——他们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