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匠抬头去看那小子的后背,又抓起他的手看了看,在小拇指上有一块小小的黑痣,他激动地指着道:“就是这个样子的!那天我看的就是他!”
他记得清楚,肯定没错。
人找到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衙门口有的是法子能让一个人开口说话,金吉真诚的上前拍了拍老衙役的肩膀:“这次我是真的佩服您。”这么好的眼力,不是他谦虚,要让他去辨认,肯定是认不出来那个小驼背是装的。
老衙役咧嘴一笑:“小意思,经验,这都是经验。”他们京兆府虽然处理不了什么重大的案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车船店脚牙的打交道,那是他们的常事,这里面真真假假的,有时候就跟玩笑似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断乱出来了好眼力。
这边查案审人暂且不说,顾家大爷因为有朝廷的禁足令在身,自然是不能去参与审案的。
只能回避在书房,焦急的等着前面传来的消息。
“老爷老爷!抓到了抓到了!”小厮激动地过来回报。
“抓到哪个凶手了?”一个杀管事的,一个毒害云岫的,还有一个逃跑的那个女扮男装害他跟媳妇女儿离心的。
小厮挠了挠头,“哪个我是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说,找到了女扮男装去那院的那个!”
顾家大爷一头雾水,女扮男装的那个不是一直都在自己这边守着么?他那个时候还担心顾家大奶奶会带人过来闹事,转门派了好几个人十二个时辰不停的守着,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后院下毒呢?
不听还有些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解释一听,顾家大爷反而糊涂了。
又想到自己被人骗着误会了媳妇,还动手打了女儿……
老了,他已经是个老糊涂了。
而被打的顾南青才没工夫去管她爹的这些自己内心的忏悔。
因为他六叔,醒了!
老大夫施针以后,就把顾六丢在了一边,去花厅跟那群官差吹牛讲故事去了。后来又发生了后院的事情,顾南青不愿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原本和睦的两府如今七零八落的。
云岫失踪六叔昏迷,爹爹跟娘亲又分了心。
想到这里她便伤心,扶子初看她心情低落,就提议过来看看顾六叔情况如何。
正好老大夫也闲在那里,两个人就推着他来了顾六这里。
老大夫看了看扎成刺猬的顾六还老老实实的躺在那里。
自知是自己忘了拔针,只是又不能给旁人知道了。煞有其事的上前号脉,点头道:“嗯,时候差不多了。可以拔针。”
扶子初跟顾南青两个便退到外厅去等候,没一会儿老大夫喊他们进去。
顾六衣着完好的躺在床上,只是眉头紧锁。
顾南青看着六叔,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家里这个样子,能出来主事的六叔却躺在这里,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扶子初过来替她擦眼泪,“别哭了,大夫都说了,顾六叔没有什么大碍了,说不定等下就能醒过来了。”
说话不及的,顾南青就感觉到了手里握着的顾六的手动了一下,她忙抬头去看。
就见昏睡不醒的顾六,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青青,哭什么呢?”
或许是睡的时候太长了,顾六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倦和虚弱。伸手想要去擦顾南青脸上的眼泪。
看到六叔醒了,顾南青先是一愣,然后“哇”的一声大哭,扑倒顾六身上,嗷嗷嚎哭。
“六叔!六叔你终于醒了!六叔他们欺负我呀!我爹还打我!……呜呜呜……六婶……六婶丢了……”
她呜呜咽咽的,顾六才醒过来,是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喘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别哭了,怎么了,你慢慢说,有六叔呢。”
扶子初笑着去扶她起来,“青青,你先起来。”小姑娘激动过度,这要是再扑腾几下,估计顾六叔要被她再压倒晕过去。
顾南青心里激动,哪里肯听他们的话,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嚎哭。
两个人拿她没有办法,只得看着她哭好了。
半天。
顾南青挂着眼泪,坐在那里,可怜兮兮的一件一件的跟顾六说。
“我爹打我!”小丫头泪眼婆娑,还伸着被打的脸给顾六看。
顾六笑着伸手去摸,“大哥做的不对,回头我去说你爹。”即便是小孩子做错了什么,打人就是不对的,这点儿顾六是站顾南青的。
看到亲人疼自己,顾南青眼泪就忍不住。
“六叔,对不起……”想到云岫的事情,顾南青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顾六说了。
她们眼睁睁没有保住六婶肚子里的孩子,连带着六婶都丢了。
“怎么了,别哭了。怎么就对不起我了?”顾六笑着去替她擦眼泪。
扶子初知道顾南青难过的原因,又觉得这事自己一个外人去说,是有些不妥。
但是半天顾南青一开口就哽咽的说不出话。
扶子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咽了口气,壮壮胆子,“六叔,你坐住了,有件事情,可能现在说出来,您觉得不妥,但是也就只能跟你说了,要不日后您知道了,也要怪罪我们。”
顾六不解,抬头去看他。
“六婶孩子没了……”扶子初敛了敛眼眸,声音低沉道。
顾六拍在顾南青背上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迟疑,然后反应过来,手握成了拳头。
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他的云岫,怀了他的孩子……然后又失去了他的孩子……
他心里突然又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孩子没了,云岫一定比他还要难受……
说到底,是他不好,云岫怀着孩子,他这个当爹的却没有在她身边,这事,怪他。
顾六眼神里没了光彩,抿了抿嘴,“你六婶,还好么?”
怪不得醒来没有看到小丫头在他身旁呢,原来是因为这个,流产可是小月子,好好休息才是。
扶子初看了看顾南青,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南青把脑袋垂的低低的,扶子初叹了口气,“六婶她……失踪了……”
“什么!”顾六一下子就惊起了。
“你六婶怎么就失踪了呢!”纵然是刚刚醒过来,顾六还是拼着一口气,站起来紧紧的抓着扶子初,激动地问道。
顾南青哭着去解释,“六叔你别生气,这不关子初的事情,他……六婶……六婶孩子是被人下毒流掉了……”
老大夫进屋来看,好家伙,大病初愈的病人好精神。赤脚站在地上抓着扶家小子,一脸要吃人的模样。
“年轻人,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老大夫身后在顾六伸手摸了一下,就见顾六没了骨头,身子一软,就瘫了下来。
得亏扶子初眼疾手快,伸手搀扶住了他,才没让人落在了地上。
“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去,不好好养病,是想躺上一年半载的么?”帮忙将顾六放到床上。
转头交代后面两个,“也不知道是说你们俩蠢还是傻,这病人才刚醒,你们就给个惊天大刺激,是嫌他头一次没有死成,再努努力,把人给吓死怎地?”
顾南青垂着脑袋不敢抬头,都是她不好,她光顾着让六叔替她做主,替家里做主了,就忘了六叔的身子状况。
翌日,冬日晴冷。
头顶斗大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也驱散不了寒冬的冷意。
转天就是年二十九了。
除夕夜,年味应该是最浓的时候了,外面街上时不时的传出来鞭炮的声响,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笑笑闹闹的在那里玩耍。
一墙之隔的顾家府宅。
寂静一片,下人们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工作,鲜艳的新春门联眼光下刺人的耀眼。
昨天晚上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三处的官员们,抓住了嫌犯,饭都没来的及吃酒匆匆离去。
临走金吉还交代管家保护好案发现场,回头他还要再来。
果然一大清早,就带人拍响了顾家的大门,把后院碎了的碗碟,连带着其他杂七杂八的现场证据都给带走了。
顾大奶奶坐在屋里愁眉不展。
她等着盼着,终于把老六盼醒了。结果云岫却不见了。
老大夫说他施针让顾六缓缓神,大概今儿白天就能醒。
等下六弟醒过来,要是问起云岫,她该如何回答。
“娘……六叔醒了……”顾南青在里屋出来,小声喊着顾大奶奶。
顾大奶奶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起身进去。
顾六已经缓过劲来了,昨晚第一时间知道云岫失踪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激动万分。一夜思考,这会儿他想到的,就只有怎么才能把人找回来了。
“大嫂。”顾六眼神清冽,只是不知道那老大夫使了什么手段,他昨天还能站起来呢,今儿却手脚无力,只觉得身上使不出力气来。
“云岫什么时候不见得?”
顾大奶奶长喘了一口起,才悻悻回道:“昨天下午,大夫替她施针后她昏迷不醒,我留了一个丫鬟在那里守着她,就出来跟着大理寺的小金大人审问谁曾就去过主屋了。”
她也是想早些找到凶手,给云岫还有老六一个交代,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