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阁楼,便是荀衢家人居住的地方;而右边的高台,则是荀衢给学生们授课的所在。
“荀君,家主正在亭中饮酒,要小奴去通报一声么?”
顺着小奴的指向,荀贞看见在院中的亭园里,可不是正有一人在亭下饮酒?他说道:“不必了,我过去就是。”小奴自退回前院,看守门户。
亭子是四角攒顶,下有平台,内置卧榻。四周环绕修竹花卉。如今秋季,花多凋零,竹子不多,稀稀疏疏的,但错落有致,有的竹叶还泛着绿色,有的已经变黄了。
一个男子以手支头,斜卧榻上。从荀贞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没有束髻,散发敞怀,空出的一只手拿着青铜酒樽,闭着眼,在听跪坐在榻前的两个侍女鼓乐唱曲。
伴着乐声,荀贞走到亭前。侍女们看见了他,想停下乐曲。荀贞摇了摇手,示意她们继续。两个侍女,一个击磬,一个唱歌。磬声清扬,歌声婉约,唱的是“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却是《薤露》。
《薤露》是一首挽歌,传自汉初田横的门人。田横自杀后,其门人伤之,为作悲歌。前汉武帝时,李延年将之分为两首,一个便是侍女正在唱的,一个则是《蒿里》。《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送葬时,使挽柩者歌之。
荀衢性旷达,性子旷达的人往往不拘小节,因为不拘小节所以不会掩饰自己的癖好,即使会因此引起别人的诧异也不在乎。荀衢便是如此。他平生两大爱好,一则饮酒,二则听人击磬、唱挽歌,听到动情时,常常泪流满面。
有人问过他:“君正盛年,当有壮志,缘何好此哀曲?闻曲落泪,君为谁哭?”
他回答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我虽盛年,但二十年前,方为少年,二十年后,又会在哪里呢?‘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譬彼舟流,不知所届’。人生在世,便再有壮志又有什么用呢?最终只能如薤上的露水一般干枯,魂归蒿里。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好听挽歌,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忍不住落泪啊!”
他的父亲荀昙、叔叔荀昱皆名重一时,天下皆知,以为名士,但最终因党锢之祸,一个归隐、一个被杀。人们猜测这也许是他之所以会如此感慨的原因。
《薤露》不长,唱完之后,停顿了片刻,侍女又重唱了起来。这其间,荀衢一直没有睁眼,荀贞耐心地等待。唱到第三遍时,荀衢的眼角流下泪水,他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将之摔倒地上,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