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这些人站在一起,可把赵敏吓了一跳。
他们出来的突然,若不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副小心翼翼的笑,手上也还多多少少挎着一些细软。
她险些就要以为他们这是要埋伏在这里,专门等着捉拿他们这群又偷东西又偷人的贼。
“这是何意?”赵敏看向梅子询问道。
梅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下人们,几次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敏敏……可否把他们也一起带走?”
说话的同时,那些下人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赵敏,目光中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赵敏:“什么?!”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一起带走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打算跑路了吗?”
那她可无法确保凤兰那里可以容纳这么些人啊!
梅子也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们……”
没等梅子说完,一个矮小的男子便抢过了话头:“再在阮府待下去,我们说不定都要被折磨死!”
他一边说,一边挽起了双手的袖子,只见那瘦弱的手臂上同梅子一样满是青紫的痕迹。、
“我是替她刷恭桶的,要是耍的不干净,她朝死里打我!”男子说着,满是怨气。
刷恭桶……?!赵敏顿时满头黑线。好吧,难怪方才她隐约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
紧接着,余下众仆人都纷纷开始控诉阮寡妇的暴行。
“我负责给她烧饭,要是不合她的胃口,她便烧了我的眉毛!”一个油腻胖子摸着他仅剩的一边眉,毛丧着脸说道。
“我负责给她缝衣服,要是缝得不好,她便撕了我的衣服!”一个身上满是补丁的丫头羞恼地说。
“我负责给她修剪园子里的枝叶,剪得不好她便剪了我的头发!”一个瘦高的男子一边说,一边取下头巾露出了参差不齐的头发。
“还有我!我负责给她洗衣服,要是衣服有一点点皱褶,她便将我的手指放到搓衣板上踩……”
最后这个丫头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起了哭腔,顺便颤颤巍巍地露出了她的手。
赵敏心里一惊,那双手上原本该是很柔软纤长的手指已变得红一块紫一块,满是肿块和血痂。
大白在赵敏怀里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吓得浑身一颤,低低地哀鸣了一声:“这样严重的吗?”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狠心至此……”赵敏狠狠地说道。
辰熙摇摇头,很是愤怒地说道:“她简直就不配为人!”
赵敏已在心里将阮寡妇给连骂带剐地收拾了无数遍。
原想着那老女人充其量就是一个刁钻任性的怨妇,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长期独处深闺,怨气得不到释放的心理变态!
要是这些下人哪一天约起来,一人一刀将她给碎尸了,也会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再在这里待下去,真的就没有任何活路可言了。”梅子叹了口气,看着赵敏悲戚地说道。
赵敏很是疑惑:“那他们大可以一走了之啊!为何还会待在这里受气至此?”
难不成他们每个人都有东西扣在阮寡妇那里。
方才那个刷恭桶地小伙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还能到哪里去?”
“她行事霸道无理,这个镇子上几乎人人都和她有过过节。我们这些从她府里出来的人,自然也会受到冷眼。”
那手上惨不忍睹的丫头带着哭腔接过了话头:“这年头下人都是猪狗不如的,要找到一个好一点东家更是比登天还难。”
“她时常克扣我们的工钱,即便我们想换一个镇子谋生,也无法攒下盘缠。”
阮寡妇的园丁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钱袋,丁零当啷地从里面倒出了四枚铜板,然后凑到了赵敏眼前。
他苦着一张脸说道:“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众人自是又絮絮叨叨地将阮寡妇的劣性批斗了一番。
梅子适时地打断了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敏说道:“我对他们说敏敏姑娘人心地善良,为了助我脱身,今夜特意到阮府来取回我被扣的东西。”
洗衣的丫头一把抓住了赵敏的手,哭哭啼啼道:“敏敏姑娘,你就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啊!”
赵敏被这一群人排山倒海袭来的悲情身世压得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苍了天了……她原本只想来带走一个人,现在是要她顺便把这一群人都给偷走吗?!
这些人一副你到哪儿,我们就跟你到哪儿的气势实则让她很是为难。
她是断不可能将这群人一起打包带回小塘村的。
此行的初衷原本就是客栈人口变多,过冬用品不够,她才来采买置办。
要是现在反倒带回了这么多张嘴,这么多要穿衣盖被等着被喂饱的人,别说林秀华和赵大海会炸,就连她自己也是万万张罗不过来的。
“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赵家呢?”赵敏疑惑地问到。
闻言,除了梅子之外的下人们都同时沉默下来。众人的神色很是怪异,他们交换着眼神,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梅子轻咳了一声,很是尴尬地说道:“他们与我不同,不像我与张夫人有一定的缘分……”话说到一半,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赵敏。
“敏敏你知道的,关于张夫人的种种传言……甚是诡异。他们也害怕啊!”
洗衣丫头在一旁疯狂点头:“要是我们入了赵府,兴许连命是怎么送掉的都不知道!”说话间她那含着一包泪的眼睛只转溜,越是显得疑神疑鬼,一惊一乍。
这下赵敏不干了。他们这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
张口没好气地数落了起来。
“我说你们这些人也真是好笑!都到这副田地了还挑三拣四的!”
“赵夫人的传言被你们主子传了这么多次,怎么人家反倒越过越好?还成功再嫁?”
“你们的主子却依然还躲在这个像鬼宅一样的地方当个怨妇?”
“即便真论起生死来,你们继续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难道就能活命吗?!”
“赵夫人的相公现在不也好端端地活着吗?说句不中听的,你们要是继续待在这儿,兴许你们被那阮氏折磨死了,赵夫人的相公都还健在!”
她说得激动,脸和脖子都涨得通红,将方才还挨近她的洗衣丫头都吓退了几步。
辰熙不着痕迹地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敏敏,你也无需这样疾言厉色。他们也只是惜命而已。”
赵敏吁了一口气,也心知自己这样有些过分了。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又重新开口,语气平缓了一些。
“总之我敢向诸位担保,赵夫人绝对没有任何问题。除了短时间内或许会有些拮据,但是一定不会苛待各位的。”
赵敏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梅子:“要是诸位信得过我,信得过梅子姑娘,今夜就随我一同回赵府去吧。”
闻言,众下人又是面面相觑,有些迷幻了。
最后,那负责烧饭的胖子咬了咬牙,第一个说道:“那我们就跟随敏敏姑娘一同去吧!这怪力乱神之事,不信也罢!”
紧跟着,园丁和那刷恭桶的也附议:“对!就去赌一次试试!”
剩下的两个丫头拉着手对望了一眼,也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梅子和赵敏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家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梅子一脸轻松地笑,连连点头。
辰熙看了一眼天色,便对众人说道:“要走就快些吧,已经将近卯时了。”
赵敏点点头,赶紧带着众人鱼贯而出。
一行人趁着依然还算暗沉的夜色,悄咪咪地一路朝赵府奔去。
赵敏心想,她这种公然带着一帮员工连夜跳槽到别个东家的人,整个大郅国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于是正带着小空躺在床上鼾声震天的凤兰,甚至是睡在外间的老张,都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吵醒。
老张点起了灯,借着微弱的灯光迷迷糊糊地透过窗纸往外看。
只见外面一串模糊的人影不躲不藏,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走进了院子,简直就像山贼要进来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