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和臣子简单的对话完了之后,时间便到了册封的时间。
萨博再没有了刚刚睡醒时的喜悦。
他现在已经把昨日在战场上的经历,和现如今的际遇全部当作了一场梦。
甚至就从斯沃德将军排过他的肩膀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丝毫便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扳动了一般。
又好像是一颗星星,被改变了轨道。
他不知道如何这一切该如何解释,也一时间对自己的身份的变化无所适从。
因而他只好板起一张脸来,就像那些石刻雕像中的天使一样。
既然这是一场伟大的神迹,那就将其贯彻到底罢了。
修士们将珍贵的淡水装进罐子里面,并倾洒在他的头发上。
水很快便凝结成了冰晶,覆盖在他的全身。
而修士们则宣称,这就是伟大的圣迹。
神要赐给帝国胜利,于是便为帝国送来了一名使者。
有人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叫他不要颤抖,会有人在仪式之后为他更衣。
还有人贴在他的耳边说,现在要到了对皇帝陛下宣布忠诚的时刻。
即跪倒在地上,将手送到皇帝的手中,握过手之后,再使得皇帝摸摸他的头发,称呼他为“上天派来的使者”、萨丁意志的现实体现以及皇帝陛下的守护者,最忠诚的“养子”即可了。
这当然不是说他具有继承帝国的权力,而是因为皇帝陛下年幼而无子,命令这个年轻人收为帝国的养子,又是神圣之人,相当于是为皇室多了几多人丁兴旺的“景象”。
大贵族们坐在幕后,诸如斯沃德,农诺将军那般,他们是帝国掌权者的代言人,负责组织和观察这种类型的活动。
中等的贵族则是与萨博站在同一侧,他们是这场神圣仪式的执行者,同时也是演员。
而站在台下,远远的观看的,则是那些低等贵族和平民。
他们虔诚的望着眼前神圣的一幕,有的人甚至激动的留下了泪水,高呼萨丁的本名。
萨博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今却站在台上,任由自己面前的小男孩摆弄。
这个孩子即使这幕戏的演员,又是幕后的推手和台下的观众。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兴趣而来。
他现在还很年轻,但他再不断的成长。
当他成长到一定的年龄之时,他终将成为这个大陆上最有权势的皇帝。
他的双手将会托举起整个世界,调和所有贵族之间音符,并最终奏响属于他自己的篇章。
想到这里,萨博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的匍匐在了地上,垂下了脑袋。
但他并非是要刻意隐藏自己的泪水。
再不同于过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冰水敷在脸上,他的每一寸神经都像是燃烧一般的疼痛。
但他却没有声张。
因为他知道,与其说自己是今天仪式上的主人,倒不如说是今天闹剧上的主演。
当一切落幕之时,他得到了一个伯爵的头衔,但目前还并没有分到一块合适的土地。
他最终成为了帝国高等贵族中的一员,但他失去了自己的朋友,过往的身份,甚至自己的名字。
仪式进行的末端的时候,一名主教突然插了一句嘴。
“既然骑士大人乃是天上的真神下凡,是萨丁的使者,那为什么不恢复自己原本的姓名呢?”
这些名字倒是都有成文可寻。
于是,从今之后,世上少了一个名叫萨博的骑士,农场主的儿子,而多了一个名叫“韦迪亚”的在世天使,一名帝国彩虹骑士团的兄弟。
就连他所指挥的那场胜仗,都被认为是“恢复神性之前的事”而被永远的留在了过去。
韦迪亚,与他的经历却是正合适的一名古代英雄。
他是一名战神,且出生于冰雪之上。
远处,一位少年,他骑着一匹灰白相间的骏马,才刚刚踏进冰封的沼泽地半步,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他有些疑惑的自言道:
“奇怪,我以往的冬季从来不生病的。”
仿佛是听到了少年的抱怨一般,前方玄甲的骑士回头向朝着自己的侍从望去。
只不过,当他的目光扫视过少年的脸颊时,他竟从心中生出片刻的陌生来。
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他相貌英俊,高耸的鼻梁上托挂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叫人想起雪原上的万里晴空,而当少年的眉毛微微扬起,嘴角上翘出一个弧度之时,又好像是天空中又升起了一颗太阳。
骑士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低声嘟囔道。
“老了老了,真是老了,竟然连儿子长大了都认不出……”
而正在此时,他们前方的沼泽地中竟突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军队。
方才他们隐藏在一片低地之中,以至于何塞和他的儿子韦迪亚,在沼泽的边缘处并未第一时间观察到他们。
随着行军路线渐入沼泽地深处,商队的马车已经又多出都不再适宜通行,他们唯有沿着之前大军踏出来的“大路”前进。
而有了大致方向的何塞父子,则是选择了沿着小路直接去找帝国正规军的步伐。
他们带了五天的食物和水,本以为要找上很久,却不料才刚刚和商队分手,便是遇到了帝国的组织。
这只队伍不过十几人左右,他们虽然都着着帝国军团的兵甲,却看上去又几分精神不振,至少在看到两名骑兵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吓了一大跳。
等到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的对象之后,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排出一副要与之交涉的姿态来。
“你们是哪来的贵族?为什么没有跟着皇帝的大军一起行动?”
韦迪亚刚要替父亲回答,却被何塞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我是一名来自瓦卢诺的城市贵族,现在是志愿加入皇帝的大军服役。”
“志愿兵?人人都说自己是志愿兵,但他们人人都往皇帝的钱包里面讨债。”
一众步兵之中,似乎还有一名管事的伍长,他操着一口流利的阿巴斯奇亚方言,他抬头,竖起鼻孔说到。
“行吧,讨债的,你带了多少士兵来,总不会就你们两个吧?”
“军士长,我是一名骑士,而我的身后是我侍从。我们就只有两个人。”
几个士兵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用怜悯的眼神再三的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的玄甲骑士。
“两个人?”
“头,我恐怕他没油水。”
而他们面前的军士长却并不为之所动。
他狠狠的扇了那个士兵一巴掌,随后刻意加大了嗓门吼道:“蠢材!你以为我们是在做什么?我叫你们为皇帝陛下征税,谁叫你只顾自己了?”
望着满面凶恶相的士兵,韦迪亚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马背上的包裹,那里面只是装了一些必要的食物和水,但在士兵的眼中,这便是心虚的表现。
“就说你呢!把你手里的包裹拿出来把!不是你的东西,你也留不住。你们两个骑着马,我们几个弟兄是追不上你们,但得罪了我们,嘿。”
说话的军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好像凭借这个就能唬住面前的何塞骑士和韦迪亚一般。
何塞骑士皱了皱眉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包裹里面没东西,但此刻要是任由这些士兵翻检自己的东西,即使告诉他们,身上没有财货,这些士兵也必然会得寸进尺。
于是他便干脆的将包裹收了起来。
“你们是做什么的?能跟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替皇帝收税吗,可有帝国的证明?”
何塞骑士的这番提问倒是难为住了这几名士兵。
他们纷纷将目光望向军头,仿佛是要叫他们的头现在为自己出个主意。
而军头的脸上则是露出了几分难堪来。
他们的行动根本就没有得到什么“皇帝的认可”,不过是几个小军官想要乘机发一笔财,才命令他们守住沼泽的后方,借维持补给线为名义敛财的。
如果真有人追查下来,只有叫这些小人物们顶包的事儿,那里会有什么“证明”呢?
“证明?!”
军头眼睛一连转了几次,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一般的懊恼来。
“您倒是提醒了我,我将证明来落在路上了,这可怎么办?这样吧,您先过去,等我们找到了证明之后,皇帝陛下班师回朝的时候,咱们再算清楚这笔帐,您看如何?”
杀人灭口?巧取豪夺?
开完笑,那可是骑士,就算他们是乡下来的小骑士,他们这些平民也没有杀他们的资格,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赚点外快罢了。
而现如今,这兵油子早已经发现自己装上了个“明白人”,面对这样的贵族,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莫过于装疯卖傻了。
士兵们早已经从兵头背后的手势中发现了“溜之大吉”的讯息,心中才刚刚放松下来,准备找个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没料到他们面前的骑士却固执的摇了摇头。
隔着铁皮头的声音总叫人觉得嗡嗡作响。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比如说,你们为皇帝服务,却没有带上证明。那我觉得你们不像是税吏,到像是一帮逃兵。”
骑士的这番话倒是叫这些士兵们有些惊骇,他们纷纷变了脸色。
要知道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什么情况下,“逃兵”总是一种极度不体面的事,而在大普鲁斯帝国之中,对逃兵的法律则是更为简单。
唯有一死而已。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正是刚才的兵头,他最先缓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说到:“这位大人怕不是搞错了干系,我们当真是帝国军方的大人们派来的税吏……”
“是不是税吏,等我带你们去问过军队中的长官便知,我要你们随我走一趟。”
何塞骑士大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意思,而站在他身后的韦迪亚则是忍不住摘下了背在身后的弓箭。
军头的脑海中和眼前迅速闪烁过几个画面,但最终停滞在了韦迪亚手中的弓箭上。
被待会军队当然是死路一条,那些排他出来干脏活的军官可在这种事情上没有一点“风度”,如果他就这么被眼前的骑士抓回去,不要说保他出来,不在他身上踹两脚就算对的起了。
但袭击帝国骑士的罪责,却又是他玩玩担当不起的。
而韦迪亚张开的弓箭,则是叫他想起来了一些新东西。
帝国军队不能主动攻击贵族,但也没说不让自保,只要能确保这个骑士身后的那个半大小子先动手,他们就不算是违背了帝国法律。
另外再说,这些贵族能不能跑出去这片区域,都还不一定,只要他们处理的及时,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些贵族们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军头再次上前一步,粗声粗气的说到:
“骑士!你难道就非要阻挡我们执行公务吗?我的我的弟兄们有十几个,你惹到我们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何塞骑士的回答则是从腰间去出一把骑士的长剑。
相较于骑枪,行伍出身的何塞骑士本来就更擅长近战的厮杀,更况且骑士的枪还再某个反应有些迟钝的侍从手上背着……
而谈判破裂之后的军头则是快速的退到他的士兵们周围,举起自己的剑勒令士兵们列阵冲锋。
大普鲁斯的军团当然不同于野蛮人,这也是军头的自信所在,自己十几个士兵兄弟是见识过骑兵的厉害的,自然也知道他们的短处,只要士兵能在骑士的面前保持住士气不崩溃,结成死阵,骑士就那他们毫无办法。
身为从秋天便开始集训的阿巴斯奇亚步兵团的一员,像是节阵这种队列观念早已经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面。
而军头的眼中自然是没有那个手持弓箭的半大小子的,只有自己眼前的这个玄甲骑士。。
毕竟,他们只是接受过对抗骑兵的演练,但谁也没有真的在重甲骑兵的冲锋中留下过一条性命。
军头更多的还是期待,列成军阵之后,能叫这个骑士知难而退,而不是真的跟他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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