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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移根仙阙,西池鱼跃(1 / 1)

万历七年,腊月丙申朔日。

今日的常朝,依旧在文华殿升起。

左右两列的文武大臣,以及纠仪官、内臣等,都尽数到了班。

只有御阶上的主位空悬。

“四天了,陛下还要在军营呆到什么时候?”副都御使陈吾德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御座,扭头与申时行讨要着说法。

那日刘世延谋逆,皇帝当场便将其枭首示众,紧接着又自作主张,进行了好一通改制。

皇帝这样不走正规流程哪里能行,立刻便有大臣写好了奏疏,等在午门外准备与皇帝讨要说法,申论一二。

结果等到天黑,也没等到皇帝回宫。

一听才知,皇帝竟然留宿在了军营!

皇帝这一留就是四天,固然是省却了独断专行留下的些许麻烦,却也让宫里与朝臣一齐干着急。

陈吾德更是每常朝都抓着申时行问上这么一句,已经快成廷议开始前必备的流程了。

申时行已经习惯了两头受气,闻言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将头别了过去。

他假装没听到一般,轻咳一声:“内阁桌案上的奏疏表章,都快堆积如山了,咱们先议事罢。”

皇帝几天不来上朝他能怎么办?去军营里给皇帝揪着耳朵逮回来?

那陛下也说了,是视阅营所,检查府库,清点军将等正事。

刘世延覆辙在前,谁还能拦着皇帝防微杜渐?

既然如此,还是看看眼前的廷议吧。

陈吾德看着日渐滚刀肉的申时行,也颇感无奈。

但既然要说正事了,他也不好再纠缠,只能没好气地接过申时行的话头:“那就先说说刘世延一案怎么处置吧。”

“诚意伯一脉是止于首恶,还是族诛?”

“从犯又牵连到多大的范围?”

“这事诸位总得有个章程,都察院已经快关不下人了。”

说着,陈吾德还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都御史温纯。

今时今日,皇帝的威势可不是以往能比,就连夺权兵部这种事,都没在明面上掀起太多声浪,就可见一斑。

如此,下面自然少不了揣摩圣意的人。

青绿小官们使出浑身解数牵连瓜蔓,短短几天,都察院就抓进去上百号人。

这情况给陈吾德吓了好一大跳。

若是再不划出个道道来,真要罗织大案,万人都打不住。

温纯自知陈吾德在点自己,心中也不甚在意,神情坦然地回以颔首。

朝臣对此更是兴致缺缺,丝毫没有表态的打算。

诚意伯是太祖始封的勋贵,世袭罔替,免死券书,哪怕如今谋逆,也不是他们这些朝臣能决定的。

石茂华这种文官,大家多少还会帮衬几句,勋贵?那还是算了吧,诛首恶还是族灭,都没什么差别。

尤其皇帝的态度模棱两可,也就更没谁想去凑这个热闹了,万一说错话了呢?

见朝臣们敷衍的模样,陈吾德只好看向御阶上:“张大珰,此事陛下作何说法?”

皇帝虽然人躲在军营,但对于朝局也没放松把控。

甚至于皇帝这几日在刘世延一案上态度暧昧不清,也多半是有意放任下面牵连瓜蔓,排出余毒。

张宏本是眼观鼻鼻观心,此时被陈吾德指名,才略微抬了抬眼皮。

见众人都朝他看来,张宏便朝城北方向拱了拱手:“陈副都御使这话问得多余,自刘世延案发以来,陛下从来都让法司秉公办案,除了大明律外,并没有别的说法。”

朝臣不由面色古怪,皇帝是怎么好意思在亲手处决了刘世延之后说这话的。

陈吾德闻言也不含糊,立刻转头与温纯分说:“总宪,陛下既然这般说了,那我等是取昭武伯旧例,还是黔国公旧例?”

昭武伯曹钦,率兵攻打皇城,事败后满门诛灭,一个活口没留;黔国公沐朝弼,伪造火符、通番引兵入境,只被诛了这首恶。

两个极端,自然是陈吾德将都察院的意见交给了温纯这位主官来定夺。

毕竟,怎么处置对陈吾德而言并不打紧,重要的是,赶紧给事情定下大体来,免得旷日持久的瓜蔓牵连,影响朝局稳定。

温纯似乎根本不需要过多思索,下意识脱口而出:“自当取昭武伯旧例!”

都抓了几百号人了,现在来一句只诛首恶,这些人难道轻轻放下不成?那都察院的面子哪里放?部院同僚的绩效怎么办?

申时行见温纯顶在前面了,立刻附和点头:“合当满门抄斩!”

总宪与内阁发话,立刻陆续有人相继开口。

“九族还是三族?”

“不可考的事拿来说作甚,自然是三族。”

“那就夷三族罢。”

“幼童、远亲、家仆这些人如何处置?”

“圣天子有如天之德,自然以仁恕治国,若当真是不曾牵扯的无辜之人,不妨网开一面。”

“受了刘世延的惠,也算不上无辜,流放还是要的。”

“应有之意,将彼辈流放海南罢。”

“诚意伯的爵,还嗣下去么?”

“自然是陛下定夺,大不了挑个出了五服的远方继续与国同休便是,也算没坏了太祖高皇帝的诺。”

三言两语之间,各自便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申时行也很快翻开了陈吾德的奏疏,在后面写下了夷三族的票拟。

便在这时,御阶上的张宏突然开口,朝朱衡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大司空,远洋的船只造好了么?”

一众朝臣都是一愣。

朱衡狐疑迎上张宏的目光,不知道这阉人是什么意思。

他思索片刻,还是开口答道:“张大珰,船厂本月上报说已经造好了,不过工部还未来得及验收。”

张宏追问不止:“什么时候出海?航线定下了么?”

朱衡沉吟片刻,开口道:“预计开春之后先在近海航几次,确认没有差错后应当在春夏之交出海,具体航线尚未定下。”

张宏缓缓颔首,没再继续问下去。

申时行不动声色:“张大珰,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众人都朝张宏看去。

张宏微微一笑,向朝臣们解释道:“石茂华、刘世延等人世受皇恩,却斗胆谋逆,实在伤透了陛下的心,陛下常与咱家言,彼辈相关事物,见之心烦。”

“诚意伯若是嗣爵,日后免不得让陛下触景生情。”

“是故……”

“咱家揣摩圣意,诚意伯一脉若是嗣爵,不妨护送这一干流放的案犯,随着工部这次试航,远航至罗娑斯落脚,如此既不坏了太祖许诺,也好让陛下眼不见心不烦。”

他也不说是不是皇帝的想法,反正就是揣摩圣意。

群臣闻言,不由一怔。

申时行与汪宗伊等人面面相觑,根本没听过这地方。

倒是工部朱衡熟知水情,回忆片刻后便立刻反应过来,确认道:“陛下想将彼辈流放绝岛?”

绝岛?

众人纷纷皱眉。

眼见朱衡这厮丝毫没有与同僚们解释的意思,礼部尚书汪宗伊干脆直接道:“本官见识浅薄,闻所未闻,不知两位所指何处?”

朱衡正要答话,殷正茂见汪宗伊发问,立刻轻咳一声,抢过话头。

他眼睛余光看着汪宗伊,装模作样与众人解释道:“前元汪大渊曾有一本《岛夷志略》,记载了罗娑斯。”

“此地位于四海之极南,去泉州超万里之遥,弹丸之地,野蛮遍布,荒芜丛生,乃是一处绝岛。”

说罢,他朝汪宗伊轻轻扬了扬下巴。

他经略东南多年,见多识广,对海事可谓再清楚不过。

张宏点头:“汪大渊称之为罗娑斯,泉州商人称之为死亡之地,传教士称之为澳大利亚,都是此处。”

朝臣纷纷眉头紧皱。

申时行好奇朝殷正茂追问道:“野蛮遍布?荒芜丛生?”

看表情就差问一句野蛮们吃不吃人了。

当然,这话更多是在确认,这天高皇帝远的,别是什么膏腴之地,发生什么流放余孽积蓄力量,反攻中土这种事发生。

殷正茂点了点头:“此类野蛮,男女异形,不织不衣,以鸟羽掩身,食无烟火,惟有茹毛饮血。”

“至于荒芜……据说,彼处周围皆水,沼泽遍布,甚至七月飞雪,百日不止!”

这是什么化外蛮荒之地啊!

朝臣不无露出嫌弃之色。

申时行见同僚们都没什么意见后,便大手一挥:“那便按此议奏上去罢。”

说罢,便将奏疏票拟,递到了司礼监手里。

张宏朝申时行拱了拱手,再度垂头低眉起来。

申时行并未回应,只是紧接着说起下一事项:“今接连有南郊朝官致仕、大臣谋逆牵连,以致空缺甚多,大冢宰……”

话还没说完,王锡爵立刻接过话头:“正要与诸位同僚说及此事,青绿官已然有了大致,兵部尚书一职,尚需我等廷推。”

兵部尚书这种职位,一般是吏部提名,廷议选出三人,皇帝确定一人。

申时行点了点头:“将人拿出来,大家一起议议吧。”

王锡爵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一面递给中书舍人,一面解释道:“按照上次陛下在廷议上定下的章程,兵部尚书一职,需有经略地方五年以上之资历。”

“再综合出身、军功、历年考评、风评性情等,吏部举了十一人,两广总督殷正茂、辽东巡抚张学颜、福建巡抚栗在庭……”

一连说了数人,都是经略地方数年的老督抚。

不过哪怕是不知道皇帝已然心有内定的朝臣,同样一清二楚,频频看向殷正茂。

如今皇帝夺了兵部的权,一心等着各方配合,好让他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头尘埃落定。

所以兵部尚书如今关键至极,恐怕也没什么他们这些朝臣干涉的空间。

数道目光投注,殷正茂只得默默回到班列,低头避嫌。

待王锡爵说完提名的九人后,又提醒道:“诸位同僚若是有之外的提名,可以单独上奏。”

也不等众人说话,申时行当即抬手示意:“诸位廷推罢。”

……

与此同时,大本堂中,书声琅琅。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寤生……寤生,哦哦!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朱翊镠吞吞吐吐,时而忘词,艰难背诵。

“其是之谓乎!”

一刻钟过去,终于艰难地将其背诵了一遍。

他这才抬起头,欢呼雀跃看向董樾:“先生,我背完了!”

董樾抿了抿嘴,看不出思绪:“殿下戒骄戒躁,切勿自满。”

“陛下在您如今十二岁这个年纪,已经通读四书,开始研读经学了。”

朱翊镠哦了一声,脸上立马便焉了。

好像……无论自己做的好不好,似乎都得不到这些先生们夸奖。

董樾视若无睹,继续今日的教学:“殿下,《郑伯克段于鄢》何以曰‘克’?”

朱翊镠努力回忆着方才先生对这篇文章的释义。

好一会儿后,他才组织其语言开口:“回先生的话,人心欲望本就不断膨胀,正因为庄公一次次答应了段超越礼制的要求,才会让段滋生出野心,最后犯下谋逆的大罪。”

“这是圣人的微言大义,所以曰‘克’。”

学了四天的课文,潞王殿下固然不是很明白,但这些释义已然烂熟于心。

董樾仍旧一脸严肃,认真问道:“若要避免郑伯、段兄弟二人相争的惨事,庄公理当怎么做?”

朱翊镠想了想,小心翼翼答道:“若是……若是庄公能早日分明君臣,便能避免此事?”

董樾脸上难得露出笑容,继续追问道:“那段为人弟,又能否避免惨事发生?”

朱翊镠被提点至此,思路也越来越清晰:“先生,若是段能够有自知之明,不因母亲的偏爱而放肆,遵循礼制,敬爱兄长,服从君主,亦不会发生此事。”

董樾脸上笑容不减,一把抓住学生的手。

在朱翊镠茫然的眼神中,董樾言辞恳切,问道:“既然如此,殿下加冠两年余,今年已然十二岁。”

“早过了吃圣母太后奶的年纪,为何还不肯出宫就府,执意盘桓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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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骤然作色,朱翊镠浑身一抖!

后者神情恐惧:“先生……”

董樾沉默片刻,伸出手去拍打潞王的后背:“殿下有圣母太后与陛下宠爱,本是幸事,天家的事,臣更也没资格多嘴。”

“然则,天家事,亦是天下事,天下人未必能容陛下与殿下任性亲情。”

“如今殿下性命之忧就在眼前,臣岂能视若无睹?”

朱翊镠似乎听懂了自家先生的意思,眼泪夺眶而出。

带着哭腔委屈不已:“先生,不是我盘桓宫中,实在宫中寂廖,娘亲孤独,陛下这才允了娘亲的意思,让我在宫里作陪!”

董樾侧过脸去,机械地拍打着潞王的后背:“殿下方才说了,人心欲望本就不断膨胀。”

事出固然有因,但大家身家性命都在皇帝身上,这种事哪里能任由皇帝胡来?

朱翊镠一滞,终于明白这几天为何临时改了论语的课,抽出一篇八竿子打不着的《郑伯克段于鄢》来了。

他张嘴欲言。

董樾直接打断了朱翊镠,冷声道:“殿下,几日前刘世延谋逆,在光天化日下,已经喊出了诛暴君,扶潞王的话来了!”

朱翊镠悚然一惊,失声骇然:“不是我!”

董樾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臣知道不是殿下……这也是为师今日要给你上的一课,人生在世,身不由己。”

“圣君的爱护,非是殿下能享的。”

“今日廷议上,吏部王锡爵便以此事弹劾殿下,说殿下阴谋篡逆,其罪当死!”

“殿下若是再不出宫就府,恐怕性命难保!”

朱翊镠闻言,措手不及,哑然无语。

董樾定定地看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之后,朱翊镠咬了咬牙,伸手将脸上的泪痕抹去。

朝董樾恭谨下拜:“先生教训,学生明白了,学生这便去西苑,跪请母后允我出宫就府。”

董樾将其扶起,静静看着自己这名学生踉跄离去。

盯着潞王离去的方向默默看了一会,董樾才低头开始收拾桌案上的纸笔书本。

片刻后,董樾出了大本堂。

拐了几道,来到一处屋檐下,此处已经站了两道人影。

董樾顿了顿,走近两道人影身侧:“申阁老,大冢宰,话已经带给圣母太后了。”

申时行伸手拍了拍董樾肩膀,转身便走。

王锡爵双手负在身后,对董樾和颜悦色:“辛苦了。”

董樾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王锡爵仰头眺望远处的宫殿,缓缓开口:“我还要去敲打一些人,董编修要一起去听听么?”

董樾迟疑片刻,再度拱手揖礼:“固所愿,不敢请。”

王锡爵也不多说,大袖一挥,转身便走。

“大冢宰方才说一些人是指……?”

“嗯,大概是陛下不方便出面教训的人吧,李宗师、王盟主、几位国丈,大长公主……哦,对了,等张居正回朝记得提醒我一下。”

“下官记下了。”

“京畿空出来几个县的烂摊子,要不要挑一个去试试?”

“必不辱……”

声音渐行渐远。

……

临近正午,京营的早操终于结束。

聚集在校场的三个营近万人,在中层军官的指挥下,一瘸一拐陆续散场。

几位将军吆喝完后,连忙挤开皇帝身旁的陪练,凑到了御前。

内臣轻车熟路递上衣服与热巾。

朱翊钧接过热巾,擦了擦脖颈与额头的汗,与身旁的戚继光龇牙咧嘴:“京营以后就按戚家军这个量来操练!”

一旁的副将欲言又止。

皇帝这几天跟他们一块操练,也算说得上同甘共苦了吧,一声加量,理所应当地豪迈无双。

问题是,皇帝过了这阵就走了啊!

戚继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皇帝亲自站台的机会,连忙应声:“臣遵旨!”

朱翊钧换好衣服,一边往校场外走,一边开口说道:“通知下去,正旦阅兵的赏银提前,朕明日亲自发放,让各营来校场领赏。”

这事自然不是戚继光这个总督负责,戎政给事中贾三近凑到皇帝身侧,迟疑地问道:“陛下,要与兵部通气么?”

朱翊钧奇怪地看了贾三近一眼,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哪有发饷不知会兵部的道理?”

贾三近悻悻无言。

朱翊钧见他这模样,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贾卿,不必如此频繁试探朕,朕没有肢解兵部的想法。”

“朕再与你重申一遍,日后部院仍主政事,协管国防,这一块职权,朕不会再动。”

贾三近低头听着皇帝的解释。

他几番试探,都得了皇帝这说辞,此刻好歹是信了几分。

贾三近唯唯诺诺应声:“臣这便将阅兵赏银一事知会下去。”

朱翊钧无奈地摆了摆手。

旋即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王崇古。

王崇古依旧是那张饱经军旅,没有太多表情的脸,行走之间,气势丝毫不减。

朱翊钧看不出太多情绪,温声细语与王崇古补了一句:“王阁老,五军都督府节制中外诸军事的职权,朕也绝不会将文臣排除在外。”

“待正旦阅兵后,王阁老便卸了内阁职司,入五军都督府为朕操持军务罢。”

王崇古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讶。

皇帝一番作为,直接将指挥与决策权从兵部抓到了五军都督府——或者说,抓在了自己手上。

换言之,兵部只能管理日常战术,战略层面上的事,已经不在部院了。

这对于影响力扎根部院的王崇古而言,可以说是甘蔗一样,被皇帝利用完后直接一脚踢开了。

在皇帝当众逼着自己表态的时候,王崇古对此早就有了准备,然后情况峰回路转,皇帝竟然……

看着皇帝恳切的神情,王崇古一时有些失语,此时此刻,皇帝根本没有诓骗他的理由。

朱翊钧见他不语,只当他不信,便再度安抚道:“石茂华的事,王卿既然做了抉择,朕也必不会负你。”

皇帝情真意挚,王崇古终于拱手回应,仍旧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听陛下吩咐。”

朱翊钧伸手将后者扶起,没有再多说什么。

“先就餐罢,下午去试验一下新造的火器。”

很是自然地说起了正事。

戚继光闻言颇为好奇:“新造的火器?”

朱翊钧点了点头:“如今鸟铳都是火绳点燃,雨天限制太大了,几年前朕便让内廷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如今做出了几款半成品,下午一同去看看,如何改进。”

戚继光只觉百爪挠心,实在忍不住追问道:“不用火绳点火?还能如何?”

朱翊钧边走边说:“目前比较稳定的尝试,是燧石点火,不过弊端也不小就是了。”

戚继光还待再问。

便在这时,徐文璧突然求见。

锦衣卫指挥使求见,随行众人都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驻足旁听。

戚继光也只好跟着众人一齐识趣避开。

“王阁老也听听罢。”

皇帝的声音,叫住了正要走开的王崇古。

王崇古又默默走了回来。

徐文璧会意地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陛下,白莲教的事,查出了一些眉目……”

他幅度极大地看了王崇古一眼,直看得后者神色狐疑。

朱翊钧适时打断了徐文璧:“白莲教成不了气候,朕已经交给陈栋着手处置了,继续往下说。”

徐文璧连忙点头应是。

他收回目光,继续说道:“还有一事。”

“塞外来信,两日前,石茂华在顺义王的大营现身,被顺义王奉为贵宾。”

王崇古闻言,愕然地张了张嘴。

朱翊钧眼睛微微眯起,喃喃自语:“俺答汗也开始不老实了。”

蒙古左翼的土蛮汗建制,看来对右翼同样有着难以忽视的影响。

徐文璧小心翼翼道:“陛下,要试试暗中将石茂华带回来么?”

说是带,实际就是偷人。

毕竟俺答汗归附多年,双方再无战事兴起,朝廷没事也不会去撩拨这位。

朱翊钧摇了摇头,看向王崇古:“王卿,你以为呢?”

王崇古思索片刻,正色回道:“陛下,顺义王再怎么蝇营狗苟,也是我朝臣子,朝廷理当去书训诫,让顺义王迷途知返,交还逃犯。”

朱翊钧欣慰地点了点头:“好个光明正大。”

他伸手将一干随行之人招回。

朱翊钧看着中书舍人王应选,郑重其事吩咐道:“去,给顺义王去书,就说今年正旦朕要点阅京营,邀顺义王伉俪,入京观礼。”

王应选愣了愣,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拱手应是,告退转身。

“等等。”

王应选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皇帝。

朱翊钧沉吟片刻,开口道:“方才说错了,不去书了,直接下诏。”

(本章完)

老施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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