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的夜,是莫衷一是的模样,如人般长着若干面孔。旖旎沸腾歌舞升平是一面;**悱恻醉生梦死是一面;另有一面是如映月那一路的,在碧纱窗下听着雀子呢喃、辗转心思久久不能入睡的;余外一面许是弄堂深处的寻常人家,夜交三鼓,无论如何是已经如梦了……
茹晓棠是从寂寂深弄走入旖旎沸腾中来的,她还有些生疏,像老牌舞女那样腰肢软浓地摇到男士身边,她还看不大惯。她只略显青涩地摸着纸牌静坐一隅,远观红男绿女交臂起舞。
她来百乐门已经七日,目前的任务仅是适应这里的环境,尽量夜夜出场、混到人人眼熟,以图后事。
不是难为人的任务,于她来说倒也小可。无非坐在那里等客人发出邀请,然后欣然起身,旋入舞池。
问心不是当真沦为舞女,她是不至于真心惭愧的,倒是由这奢靡天地走一遭,也算人生路上的一种见识。
百乐门之于她这等平民女子,无异于一个玫瑰般的梦,它是摩登上海的一个浓缩版,午夜的旖旎风情在它的怀抱中绽放,音乐奏响,灯光射出,名媛绅士翩翩旋转,交谊舞蹁跹、爵士乐鼓荡,漫说舞者与观者如痴如醉,连空气也醉了,置身其中,茹晓棠每每都会恍然游神,不晓得身处何乡。
而今日的她却无心观景,舞池内灯红酒绿,她只是定定地望着诡谲的灯光发呆,今晨与大姐曾雪琴的对话给她的震动太大了。凡人只当戎长风霸占映月是出于色心,今晨才知并非那么简单。
天知道她当时听到此信是如何吃惊,此时细细来想,戎长风虽是拔扈,但外界多说此人理性非常,况留过洋从过军的他是经过文明淘洗的进步人物,为了月儿绝色,就不惜犯众怒将她强占,实是可疑。可是若非如此又是为了什么?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内幕,映月身上到底潜伏着多大的机关,引得这么多人受了她的连累。
想到这里她不禁攥紧了手中的纸牌,月儿啊月儿,究竟是我出卖了你,还是你牵累了我。
是的,她早已意识到,若非映月这位闺蜜,她的人生之路将永远不会与党派这种字眼挂上钩,她们这类小儿女许是不够大方和高尚的,素来不曾想过担当国事天下事,像伟人名流一样谱写史诗改造天地不是她们做人的意志,唯人间烟火中的小情小调是她们的专好!安安稳稳过日子于她们来说就是理想中的理想。可现在,映月离她想象的世界越来越远了,她亦离向往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无端被改变的,必有映月的父母,她料到,林家